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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0章 新皇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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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阆中的第二年十一月,新皇登基,改年号为洪惠元年。

具体是哪个新皇我不得而知,也没人能告诉我。百姓的生活脚踏尘泥,目之所及不过是交多少税、服多少役,至于九霄云殿上坐着的人姓甚名谁,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我的好奇心如百爪挠心般存在着。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役。

牛皮税、布袋钱、率贷退出历史舞台,青苗钱、盐税折了一半左右。墙上张贴的布告前围满了欢呼的百姓。但这只是一个全国统一的朝廷公告。公告上没写的,就是地方收而不报的苛捐杂税。公告上写了的,官差执行起来也是另一套说辞。

建筑工匠的服役从每月二十日减为每月十五日,匠铺里众人狂欢。

关于罪犯减刑开释的诏书里,还包含着一个不起眼的条目:罪人子弟恢复科考资格。

据说宋晴在布告前激动得喊了一嗓子,方圆一里地都为之震颤。

一夜之间,宋昀从罪臣之子变成了准新科进士。

自此,阆州文人雅集都有他一份请帖。我以为宋昀受了那么多冷嘲热讽,一定能霸气地甩脸子说不去。而他却面无表情地收下所有请帖,甚至面无表情地去了。

“人情也是科考的一部分。”

我问宋昀为什么,他这样解释。考前需要行卷,考后还有公荐、通榜,最终的成绩在很大程度上是主考官对考生的印象,而这个印象众口铄金,不能有一点大意。

无论是对嘲讽过他的,还是两年没理他的,宋昀都客客气气,该笑就笑,该附和就附和。我听他一对一讲学快两年了,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风格。他有诸多自己的见解,也愿意静听别人的见解,但他不喜欢别人没有见解却佯装有,或者有见解但没逻辑。

当聊起将来要考哪一科,他也会和所有人一样苦笑着说,狗都知道要选明经,进士根本不是人能考的。

可是在自家书房关起门来,他却告诉我,他想考进士。

这话后面还跟着一句“你别往外说啊”。

“明经和进士是何区别?”

“明经是儒学典籍的背诵,进士要考杂文、帖经、策问。明经招的人多,进士招的人很少。”

基于自己朴素的理解,我道:“这么听来,进士更难,但更适合你。”

我一厢情愿地相信,宋昀一定能成功。

-

所谓的守孝三年,其实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个月。宋昀的守孝将在明年三月结束,正好能赶上下一场秋闱。至于他在两年前就已经拿下的解元,这次恢复资格后问了官府,说是已经作废了。

距离考试还有十个月,宋昀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儒学经典的温习计划。相应地,文书铺子的经营必然要调整。现在宋晴和王上清卖酒的事业蒸蒸日上,养家糊口的担子也不再是宋昀一人挑着,少出几次摊不至于饿死。于是,原先的每天出摊改成每五日出一次摊。所有项目的价格普遍上涨路一到两文,写情书的价格翻一番。

宋昀以低廉的价格读信写信,在那个大多数人目不识丁的村野,使得身处异地的亲友恋人的感情得以保温。而对宋昀自己来说,在他最缺钱的时候,也是城郊的村民和江上往来的客商支撑了他的生计。虽然文人墨客无不排挤他,但那些读不懂也没读过朝廷判文的草野平民,会记得他一点一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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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冬十二月,距离新皇登基过去一个月左右。周从安找到我,说是章全从洛阳寄来了一封信。

我以为是章全所书,但比对了他临走前给我留的信,发现不是。除去章全,洛阳会给我寄信的人也只剩谢乾灵了……总不能是齐雁玉吧。

“穆矣熏风茂,康哉帝道昌。继文遵后轨,循古鉴前王。”

信中只有以上两行诗。

最初我以为这首诗是谢乾灵自己写的,因为我没背过。

我对历朝诗文的理解,还停留在“宋昀讲的都懂,自己读的都不懂”的阶段,这首诗也不例外。只是诗句里“帝”“王”“康”“昌”几个牵动人心的字眼,让我心里隐约有了预感——是他!新皇!

这件事情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法求证,但又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我一辈子的心情。我不想安于自己的主观臆断。可是谢乾灵这个该死的也不把话说清楚,我能做的只有努力读书,争取早点读懂……总不能拿着诗去问宋昀。

几天后,我脑子里冒出一个新的想法。

我死遁时,也给谢乾灵留了两句诗:“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筳,只照逃亡屋。”

两相对比,我留的诗多么通俗易懂啊。我越想越觉得谢乾灵泯灭人性。

我留的两句诗引自前朝诗人聂夷中的《咏田家》。帝王家的授课讲学的先生都是鸿儒起步,谢乾灵毕竟不是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没读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作为回复,谢乾灵是否也该引用他人诗句呢?

我立马跑向隔壁的书房,正撞见宋昀在读书。

“《中庸》五章读完了?我现下空闲,可以接着讲。”宋昀默认我是来听讲的,起身迎我进屋,关上窗挡住了外面寒冬腊月的风。

我看向书案后面摆了满满四个大架子的书卷,“我遇到一点不懂的,想查书,不知能否借阅一下。”

宋昀点点头,身影隐入书架后头,“什么书?”

我假装自己是个好强好胜的学生,“我想自己找……我绝不会把书弄乱,也绝不会随意糟蹋的。”

“……也好。”宋昀浅笑着同意了。

-

从正午到黑夜,从日照窗棂到光线昏暗,我在书卷之间翻翻找找一整天,也在心里骂了谢乾灵一整天。

宋昀读书,我找书,我们各自保持安静。就像以前的很多很多次他讲课,我听课;或者他读书,我也读书。到饭点了,按照惯例,我们一人做一道菜。他不再把我当一个需要全程陪同的客人,我也开始尝试着不把他当虚礼相待的主人。

“到底在找什么,一天了还没个结果。”

花厅里,宋昀在板足案上摆好碗筷,我端来一盘刚做好的秋葵。

“找一首诗的出处。”我含糊其辞。

“什么诗连你都没听过。”

我假装自己在故作神秘,“待我找到了告诉你。”

说实话,我也觉得,放着这么一个全自动搜索的人形典籍不用,非要在浩如烟海的书卷里翻找,真真有几分浪费。

“我一直好奇。”我开始转移话题,“怀祯哥哥,你家中这么多书,当初都是买来的么?”

“是祖上传下来的。”宋昀眸光开始变得深沉,“前朝中后期,我家也曾是盛极一时的书香门第。后来昏君无道,以莫须有的罪名夷三族,祖上才紧急转移了所有藏书。我爹这一枝不在三族之内,藏书就交到了我祖先手中。我家从我爷爷那一代开始迁居阆州。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座远离蛮夷的城市,竟成了边境。”

我没料到随口转移的话题会触及他的伤心事。寥寥数语,就是一族几十口人的兴衰与生死。

-

当我真的找到那首诗的出处,我也没有告诉宋昀,只说这里的藏书都没有。

宋昀问我诗句是什么,我已经编不出任何推辞的理由,但还坚持着嘴硬。

宋昀手肘抵在书案上支撑脑袋,闷闷不乐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一时无言以对。

“我知道了,你就是有。”

“那我若不说……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厚着脸皮忐忑地问。

宋昀无奈地叹气,“你知道我不会的。”

“那……那就好。”这真是我此生说过的最缺德的话。

我躬身一礼,然后迅速逃离了这个尴尬的现场。

其实我觉得他会不高兴,只是不会表露,更不会恶语伤人。他有他外表的得体与圆融,却未必没有心底的波澜。

-

“你和二哥是不是闹别扭了?”

四天后,宋晴问我。

“他是怎么和你说的?”我问。

“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但又处处是反常,我才来问你的。”宋晴道,“我问二哥你最近怎么不来,他说你在忙。我又问忙什么,他说不知道。”

“这有什么反常的。”

“关键是。”我正准备解释……啊呸,掩饰,宋晴打断了我,“你还不知道吧,这几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请二哥教书,里面有一大半是女孩子,一个个都说,看你能在他这里学,她们也想学。”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便又能赚钱了。”

“重点是二哥他答应了!你再也不是他唯一的学生了!”宋晴的眼神里有一种莫名的担忧。

所以呢?宋昀会答应很正常,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人情。他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请求,也就不会拒绝别人的。一个人在初见时对我的态度,就是他对所有普通陌生人的态度。

“朝露你跟我实话实说啊,你这么多天不理他,是不是在准备生辰的惊喜啊。”

生辰的惊喜?我心说机会来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的生辰应该……是快了吧。”

“嗯快了,就是十二月十二。”宋晴点头,“父兄离世后,我们家两年都没怎么关心生辰了,过了都不知道。原来他跟你提过啊。”

事实上并没有,刚才那句话完全是我在空口套话。

“你真的在准备惊喜啊,那我可得提醒一下二哥,免得他收了一堆学生,将来悔之莫及呀……”宋晴说着,连蹦带跳地回到自己家。

很快,隔壁就有声音传过门缝,进入我的耳朵。

“二哥!有一件大事我很想告诉你,但是天机不可泄露。”

“有事就说。”

“你新收了多少学生?以前你都只有朝露一个人的,现在多了那么多不该问问她的意思么?”

“……她以后未必会来。”

“那她要是来了呢?你一定会后悔的。”

“朝露和其他人本就不一样。她已经读了那么多书,其他人还不识几个字。所以无论收多少学生,对她,我还是会单独讲的。”

原来如此。

“对了晴儿,你是不是去找她了,她近况如何?”

我心头颤动了一下。

掰指头数了数,距离十二月十二只剩两天两夜,我需要准备一个同时包含典籍中的诗句文章、宋昀的喜好、生辰的吉祥寓意的“惊喜”。

现在,马上,动手。

两天两夜后,一件木雕摆件完工。宋昀的文书铺子的书案、旗帜、笔墨纸砚乃至钱袋子被缩小复刻在台基上,书案上摊着一张纸,上面刻了一句那日我翻书翻到的诗,钱袋子鼓鼓的满是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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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矣熏风茂,康哉帝道昌。继文遵后轨,循古鉴前王。

谢乾灵留的诗出自一位前朝帝王,表达的正是国家康盛的宏图与君临天下的壮志。那位作者是史书上毫无疑问的明君,和谢乾灵一样是开国第二任皇帝,一样处在一个以休养生息为基调的时代。那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一个朝代的繁盛由此开始。

那么接下来,我是否可以期待谢乾灵一步一步实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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