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熠重新醒来，眼前一片黑暗。
她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成功作死到呼吸都困难的地步，携带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她对这个味道还是不太习惯。
过了一会儿，门开，脚步声响起，逐渐清晰，有人站在她旁边。
“向熠，我们能好好合作吗？”杨霄允问道。
“......能。”她只能发出细微气音。
“好，那我告诉你，你现在是我的财产。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就要遵守约定。如果不换义体你活不过今天，你成功给我证明了你的能力，但只要我想，完全可以在你的义体上面做一些处理。”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去死，或者换上义体按照我的要求执行任务。”
“你怎么选择？”
“义体。”
“好，我会更换除了大脑以外所有的身体部分。改造后你的力量、耐久度、灵活性和扩展性都会比你的原身条件要好得多，不过通常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可以开始了。”杨霄允对尤青下达命令，转身离开。
尤青点点头，呼叫了已经准备好的助手。
向熠张开嘴唇，最终没有选择喊住杨霄允。
这个问题，希望杨霄允不会考虑到，也希望不要成真。
......
操作台基本由悬挂着的机械臂和营养液管道组成，一具仿生的人体被控制着着站立，钛合金属骨骼上附着着活性生物的肌肉，其中包裹的内脏皆是机械仿生。
尤青站在操作台前观察着最上面被放置在透明薄膜中的大脑，看起来和她见过的无数大脑没什么两样，肉粉色，布满血管，有点像核桃。
“老师，皮肤准备好了。”助手前来汇报工作进度。
尤青表示知道了，继续在触控板上操纵着机械臂。
身为一个科研人员，她有自己的学术追求，对工程师于常人的不同也有许多好奇。但可惜她比较有自知之明，并不想挑战老板的权威。
另外，多亏向熠整这一出，在此之前她还不知道自己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强。
......
回到大厦顶层的杨霄允打开光脑，拨通了一则通讯。
“晚上好，父亲。”
“晚上好，有事吗霄允？”
屏幕上的人脸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着白色丝绸衬衣，容光焕发，一双眼睛锐利而精明。
“没什么，”杨霄允笑了笑，“想问问您假期过得怎么样？”
杨宣拿出一杯红酒：“还不错，你呢？最近工作累吗？”
“还好。”
“你喝点吗？”
“不了，”杨霄允犹豫了一下，“我是想和您说关于小羽的事......”
提起这个杨宣原本和蔼的神色冷了下来：“他自甘堕落，你就不要管他的事了。”
“他只是还年轻。”
“他已经成年了，有自己的选择。你管不了，我也管不了，”说到此杨宣叹了口气，“霄允，我一直告诉你，我们都只是生意人。哪怕财富再多，也要本分守己。米克区也好，天穹区也罢，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我只是想让他回来，哪怕不继续读书，回来就好。”杨霄允的神色松懈下来，透出些许哀伤。
杨宣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我明白你的感情，霄允，去好好休息一下。等那小子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你的精力要更多放在家族的事业上。”
“我知道了。”
电话挂断，杨霄允坐在滑轮椅上转过身，落地玻璃外是百色市的夜景。
飞行汽车在空中行驶，三维建模与虚拟影像在楼宇间放映。
她知道，自己脚下这栋大厦上的电子巨幕正播放着新制作的义体广告，请的似乎是最近很火的一位人工智能偶像。
......
镜子里的女人要比她熟悉的更为高挑、强壮，脸部做了一些改动，和她从前的样貌有八分相似，眼睛的颜色还是那种浅金色。
人类真的很神奇，不是吗？
这种比肩造物主的结果，该如何定义真假呢？
她站在实验室中央，慢慢活动了一下脖子。
没有太强烈的异物感，只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以及身体本身的重量，那是她健康时期都没有过的。
“你满意吗？”尤青站在镜子后面，大概是为了避免和向熠对视。
向熠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有点骇人，就随便她了：“很满意。”
但是向熠还没忘记杨霄允最后说的那些话。
她不相信杨霄允会对她的新身体没有任何支配权。所以她的满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杨霄允是否满意。
“我喜欢你眼睛的颜色，所以还是按照原来的复刻的，”尤青解释道，“不过鉴于你之前的模样容易被监控识别，我稍微做了点调整。剩下的就是按照老板的要求做的。”
向熠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清楚这样一具身体会是何等的价格，可能米克区的所有人一年的收入加起来都买不到。
可对于杨氏集团的大小姐这样的二等公民而言，只是几句话的事情。
她对此没什么感触，反正世界已经非常魔幻了。
“尤青，我不会伤害你。”
一天前尤青还对她说了类似的话，如今反而角色调换了。
向熠对科研人员有着本能的厌恶，这些人只把她当实验体小白鼠，从不把她当人看待。但是抛开这一点，尤青是个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的存在。
“我很难相信你。”尤青还是站在镜子后面，她自认为不是个意志力十分坚定的人。
根据向熠大多时候偏向宿命论的观念来说，她的确不喜欢强人所难。
“我杀死弗兰克医生是有原因的，你能看出来吗？他不是好人。”
“但那太残忍了。向熠，你很想看到我吗？”
当一个人被他人看到了残忍的一面，就会被无限防备，甚至恶意揣度。
不过尤青说的是对的，向熠的确是想通过与她对视来试探自己的能力。
在杨霄允离开时她原本想要问的问题就是这个——如果义体压制或消除了她身为工程师的能力呢？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冷漠的神情：“你想多了，既然我答应了杨霄允的要求，就不会再随便动用能力。如果一直互相怀疑，会很麻烦。”
“你能这么想最好，霄允人很好的。”尤青说道。
向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亲昵的称呼：“嗯，所以我可以不用戴眼罩了吗？”
不等尤青回答，她继续道：“如果你不放心的话就算了。”
过了几秒，尤青从镜子后面走出来：“你说的对，合作是需要信任的。”
接着她示意助手把镜子推走。
换了义体的向熠要比尤青高出一些，尤青看她的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杰作。
向熠有个称不上好坏的天赋，她说谎没有负罪感。
浅金色的瞳孔望向尤青的双眼，不论对方意志力如何，她都能感知到连接，并试图推倒或者控制。
但是现在，她只能看到尤青的眼睛是杏眼，黑白分明，还带着点已然交付信任的警惕。
她和普通人无异了。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向熠及时开口，淡淡说道。
尤青没想到她会夸自己，以为是更换了义体让她心情不错：“谢谢，我送你去见霄允吧。”
“她不工作吗？”
尤青笑道：“以你为主啊。”
向熠答应下来，开始思考被发现的应对措施。
......
“尤青，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我之前的身体会怎么样？”
尤青自然而然回答：“你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们有专业的销毁部门。”
向熠扭头看向尤青，那张娃娃脸上毫无虚假的痕迹，让她无从判断。
电梯来到顶层，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银发老人。
“您好，向小姐。我叫平宫，是大小姐的管家。”
“你好。”向熠走出电梯，尤青在原地并没有跟随。
她扭头看去，电梯门缓缓合上，尤青鼓励的微笑消失在眼前。
平宫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这边来吧。”
说是大厦顶层，但实际上依然是复式的双层设计，简洁奢华的装潢，墙壁上挂着抽象的画作。
平宫带着向熠往客厅走去。
下了台阶右拐，置物架作为隔断，上面摆放着一些工艺品。
杨霄允正坐在白色沙发上，穿着香槟色的裙子，那头长卷发盘成了另外的造型。
沙发的另一边是完全的落地玻璃窗，外面天色蓝得很单纯。
她对面的全息投影上播放着一则很久远的视频。
画面的里的人慷慨激昂：“我们应该明白，死亡对于人类是最大的公平！但是他们上载了数据化意识体，这是反人类的！没有人可以永生不死！”
向熠对这个人有一些印象，前反叛军的领袖之一，名字叫什么她倒是不记得了。
平宫将她带到置物架旁，稍微含颌示意后就离开了。
杨霄允扭头看向向熠，并不避讳，任由视频继续播放着：“你认识他吗？”
向熠看着茶几上的熏香：“不算认识，知道而已。你的身体是义体吗？”
杨霄允略感意外：“我的？不，我的身体是自然体。”
“过来坐吧。”她朝旁边的单人沙发抬了抬下巴。
向熠一路上一直以一种极为僵硬别扭的姿势走路，此刻更是把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走到茶几边，并未坐下。
杨霄允在光脑上暂停了视频：“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太好控制。”她回答。
“这么严重？”杨霄允狐疑，“我给你用了最新一代的产品，按理说适配度应该更好才对。”
“可能是之前身体太差了。”这具身体很真实，她甚至可以闻到乌木的熏香气息。
“我还以为工程师的操控力比常人更好呢。”
“你说了只是你以为。”
杨霄允无奈地嗤笑：“你的脾气一直这样？我以为‘坟墓’是个如其名一样的地狱。”
言下之意，她没能被磨掉一些棱角属实奇怪。
向熠不予理会，只是安静看着杨霄允。
还是不行，什么都没有。上次在监狱她还能感知到对方的意志力，现在只能看到一张保养极佳的漂亮脸蛋。
“工程师是怎么运用精神力的？”杨霄允见识过她隔空让人爆体后对此产生了许多好奇。
向熠眼下完全不想把话题放在“工程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