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烛火缓缓燃烧着,玉瓶里的竹枚映出几许清影。
四脚长桌案上。
茶香溢散,烟雾获绕。
“萧阁主怎么总盯着我的手?”南序彻着茶,握着壶柄的手指紧了几分,愈发衬得手指细长莹白。
萧还想了想,如实道:“你沏茶的手法,和我夫人很像。”
“夫人?”南序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似在惊讶:“萧阁主年轻轻轻就已经有家室了?”
“嗯。”萧还点点头。
南序将切好的茶倒入杯中,递给了他。
像是好奇一般问道:“那萧阁主的夫人是个怎样的人?”
萧还本不打算说,但看着南序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总觉得这样纯真的人,应当不会乱说什么。而且,他们现在可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啊,是这世间顶漂亮的美人,寻遍四海都找不出第二个来。他喜欢素白,像是神仙下凡,身上都漫着仙气。我就想把他举得高高的,贡起来,贡在心上。”
“总觉得,他和我成亲,委屈他了。”
“像他那么好的人,合该由最出色的人来配。我对不起他,让他一个人苦苦等了六年。”
“但要放弃,我是舍不得的,这辈子都舍不得。”
他说这话时,认真而投入。像是在诉说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也没注意到南序悄然红了的耳根子。
真就……这么好?
萧还一个人说了半天,回过神来,无奈道:“说得过了,对不住。”
“没事。萧阁主跟夫人的感情真好。”
南序手里抱着暖炉,萧还这会儿才发现他的脸红红的,还以为他是着凉了。
看面容真看不出来已经及冠,倒像个十六七的少年。
“我这儿正好有副治风寒的药,等会儿你走时带回去吧。”
也不知是什么在作祟,萧还总有种当大哥哥的感觉。
“嗯,谢谢。”
南序点点头,乖乖巧巧。
完了,这种照顾弟弟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俩人又聊了一些关于武林大比的事,夜也渐渐深了。
南序起身告别。
萧还站在窗口呆了一会儿,才关了门窗。
鹅卵石小道上。
南序手里拎着一个药包。青年的身影被月光拉得极长。
或许是因为手炉,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他的心暖烘烘的。
萧还身体并不差,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治风寒的药。
答案显而易见。
……
百眉染刚打算出厢房,结果刚推开门就撞见了将要敲门的百眉宫宫主百眉涟。
“宫主。”百眉染才扬起的笑现在垂了下来,一身素色衣袍,不见在
前厅的故意露出的妩媚。
百眉涟皱了皱眉,但终究只说了句:“去把衣服换了。”
闻言,百眉染垂在袖内的手攥成了拳,语气低低的,有些不甘:“这里没有外人,为什么不可以……”
“啪。”说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脸上。
“百眉染,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是我把你从虎狼窝里救出来,给你尊贵舒适。若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在哪个风月场子里爬。”
宫眉涟步入房中。
百眉染的头微偏着,白皙的脸上红痕明显泛着肿。
而他却只是笑着,掩下了眸中异样。
“我现在去换。”他快步走入内室。背影纤瘦,发如墨玉。
可只有他知道,在这副光鲜的皮囊下,藏着怎样肮脏的灵魂。
“不知宫主有何吩咐?”
百眉染在屏风后换着衣服,声音幽幽传来。
百眉涟双手环胸,靠坐在一旁的南枝木棚上,把弄着腰上的铁铃。
指甲上是鲜亮的凤仙花汁。
“想当年,百眉宫也是在十大宗门的上三位。再看看如今,若不是二十年前武林大比,我使了些手段,现在百眉宫已经不在十大宗门之内了。”
“你作为百眉宫的少宫主,自当要为宗门出些力。”
话落。
百眉染已经换好了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衣襟斜垮,用一根金穗连着前襟,露出的肌肤胜过天山之雪,紫纱束着细腰,轻薄广袖下是一双莹白皓腕。
白色纤袍下,隐隐现出一双长直的腿。
上排的狐狸眸云遮雾缭,不自觉泄出的委屈最是扣人心弦。
百眉涟正是看中了他这般样子,才把人从妓坊里救出来的。毕竟才是稚子就有那般情态,用心培养一番,便是最好的棋子。
“宫主尽管吩咐,不论是什么事,赴汤蹈火,眉染在所不辞。”
红肿的侧脸并没有破坏他的容颜。
百眉涟动手时是收了几分力道的,随手抛了个玉瓶给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方才是我出手重了,也不是故意的。眉染能理解为娘吧?”
“宫主说得哪里话,是眉染出言不逊才惹您不悦的。都是眉染的错。”百眉染眼眶微红,适当露出点儿感激神色。
百眉涟心尖微动。
也难得有了几分真的歉疚。
是个好孩子,就这么当成玩物送出去,可惜了啊。
不过,为了百眉宫的未来。这点儿牺牲是值得的。
次日清晨。
旭日东升,鸡鸣长空,擂台上刀光剑影,台下众人热火朝天。
“承让了。”
云水索弟子收回架在对手脖颈上的剑。
对手摸了摸脖子,嗯,头还在。对着人抱拳一笑,心服口服。
“云水宗胜。”锣鼓一敲,主持比擂之人上了台,接着道:“下一场,暗阁影晖与云夙楼风翌。”
结果双方刚上台。风翌便对主持的裁官道:“我认输。”
裁官愣了愣,反应过来,一敲锣鼓:“暗阁胜。”
“下一场,青峰派与铸剑山庄——”
话落,台下一阵沸腾。
青峰浪这些日子在:汝良城的所作所为,本地人都一清二楚,没想到竟也来参加武林大比。
“铸剑山庄定赢”有人喊道,
“对,一定赢。”又有几声附和。
也有外来人不了解情况。“这青峰装的弟子长得人高马大的,为什么你们都觉得铸剑山庄会赢?”
“铸剑庄可是上届武林大比十大宗门中的上三位:哪里是一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晃里跳出来的小宗门能比的!”
擂台上。
“铸剑山庄,不过如此嘛。”单达一拳击中了铸剑山庄弟子的腰腹。
“呕——”持剑之人一口鲜血吐出,脸上也挂了彩。
他的脸上愤恨。
可恶,是让给他下了药!
单达排衅似地看向坐在上首的铸剑山庄庄主薛穆。
擂台下此刻也陷入了一片寂静无声。
裁官一敲锣鼓,高喝:“青峰……”
还没说完,单达突然动手,将已经撑剑倒地的铸剑山庄弟子踢下了稻台。
引起一阵闹。
“单派主,这么做,不厚道吧。”
薛穆忍着起身亲自动手的冲动,语气冰冷。看向单西蒙的眼中酝着杀意。比试已经结束,还下如此重手。
也不知武林盟是抽了什么风,竟给这伙人发帖来参加武林大比。
“小辈一时失误,望各位尊主不要怪罪。”
单达收到单西蒙的眼神示意,立马敛掉了挑衅的笑容一脸真诚地表示自己只是一时反应不过来,误踢了人。
薛穆气得手背青筋暴起,但又不能做什么。
恰在这时,傅都岭开了口:“虽是无心之失,但到底违背了武林大比的规定。不若此场比试作废,再来一场如何?”
后一话傅都岭是看着薛穆说的。
擂上单达的表情也沾上了几点嘲弄,道:“晚辈愿意再比一场。”
“不必了。既然是失手伤人,本庄主就不计较了。”
薛穆说道,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冷笑。
呵,再来一场?
赢了,胜之不武。
还会有人质疑武林大会比试不公,大宗门以势压了。
输了,面子里子就都赔光了。
“还是薛庄主深明大义。”单西蒙起身抱拳,细听之下,又染着几分嘲笑意味。
“好了,大比继续。”
傅都岭递了个眼神给裁官。
“青峰派胜——”
“下一场,百眉宫与虚丘堂——”
“虚丘堂胜—”
“下一场,云夙楼与风华宗——”
“云夙楼胜——”
比试一场场进行着,日头也渐渐高升,炙烤着这一方天地。
有些人已经经不起日头的毒辣,戴起幕离来,或者用扇子扇风。
不远处,武林盟府外,人群排起了长队。
“瞧一瞧,看一看,秘制冰凉绿豆汤。”宫易清墨发高束,蓝袍束身,吊儿郎当地坐在竹椅上。
“主子,这日头大,您要不还是进马车……”
随从劝道。
“用不着,晒晒又死不了。”宫易清手里摇着蒲扇,想起几个月前
宋以安说过的话……
“你该好好做你的生意,娶妻生子,过完一辈子。犯不着吊我这一棵歪脖子树上。”
这还是宋以安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长的话。
君无情,他又何必上赶着。
现在这样,也挺好。
“对了,汤送进去了么?”
“嗯。”
随从撇撇嘴,心道:面上不在乎,心里还是在意的。
萧阁主与宋将军是好友,曾领兵助过宋以安。宫易清知道后,便开始在萧阁主身上下手,好打听宋以安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