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入夜。
月光如流水倾泻了满地,乌瓦下的庭院深深。
武林盟的前厅内。傅盟主宣布了新一届十大宗门的名单——
暗阁,云夙楼,水云派,青峰派,破立宗
有人欢喜有人愁。也有不少小宗门的人前来混脸熟,觥筹交错。
玉杯琥珀酒,厅中佳人舞,笙锣丝鼓乐,众谈江湖首。
“到了明日,我们是一同走,还是分头?”
南序坐在四方小案前,侧头看向萧还,传音入密。
厅内烛火晖晖,青年一袭白衣,鹊尾高冠束发,梭角不算分明,在一片昏光中如梦似幻。
萧还怔了怔神,撇过头不看他。
“都行,你自定。”
这几日相处,俩人都互相熟悉了几分。你我相称,已是盟友。
南序盯了他半晌,轻笑出声。
“那就,一起吧。”
不知为何,萧还总觉心头有些烦躁,他居然频频在这个人身上看出他家阿亭的影子。想了想几天前魏叔说过的话……
“还是兵分两路吧,我不喜与人同行。”
丝毫不觉得自己反水得有多快。
南序置在桌案上的手指一颤,碰翻了桌上的白玉酒杯。酒水溅湿了衣袖。
南序沉吟半晌,便起了身,打算回去换身衣服。
中途。
经过一片密林时,竹枝沙沙。
寒光微动。
云水阙手持利剑而出。“南楼主,你我切磋一番如何?我若输了,绝不再纠缠。”男子墨发高冠,语气带着不甘。
这些日子他曾几次看到南序和暗阁阁主走在一起,甚至他能看出,南序对萧还是有别的感情的。
他刚开始还以为南序拒绝他是因为不好龙阳之欢,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为何不能一争?
南序见他如此,只好甩然尚直划下密林中的一根竹竿。
“如你所愿。”
前厅。
萧还应付着前来道喜敬酒的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对面的人已经不在席位上了。
“萧阁主,敬你一杯。”百眉宫宫主此刻竟亲下了场,此次武林大比,百眉宫勉强居于十大宗门的尾名,威望还是在的。
萧还不过二十有六,前辈敬酒若是不回,难免会让人觉得是目中无人。
他面上接过了百眉涟手中的酒杯,凑近鼻尖时,一股异香传入。
“百宫主这酒,气味倒是独特。”他笑了笑,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
手持杯往下一倒,酒水全洒在了地上。
“抱歉,没拿稳。还是我敬百宫主吧。”
他的语气温和,隔着面具的脸却并没有什么表情。
百眉涟面色灰暗了几分,就坡下驴,讪道:“那就多谢萧阁主了。”
手指刚碰到递来的酒杯,对面的人就松开了酒杯。
玉杯落地,四分五裂。
“百宫主怎的这么不小心?看来这杯酒是喝不成了。”萧还笑眯
眯的,语气可惜。
百眉涟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草草推了一句:“既无缘,下次再喝吧。”
便转身离开了。原本挂的笑容的脸在转身后便阴沉了下来。
回到席间。
百里催身后站着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住的人,宽大的黑袍下隐隐能看几片紫色的衣角。
“香已经下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百眉涟意有所指地说着,眼里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
桀檠不驯?呵,到时候可由不得你了。
月色下。
“你输了。”南序扔掉了手中断了的竹竿,语气淡淡。
“我已经很久没和一个人这么痛快的打过了,我输了。”水云阙
捡起被打落在地的佩剑,目露钦佩。
不过,话锋一转,又道:“但我不会死心,只要你还没和那个人在一起,我便依旧不会放弃。”
“当然,我不会再像这几日这般,南楼主尽管放心。”
他笑道,救命之恩固然莫齿,但他的慕强之心更占上风。
若南序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人物,他或许就不会在意了。
南序没理会他的话,只是转身离开了。
若这水云阙有朝一日对萧还不利,自己也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前厅的人渐渐散了。
萧还一回屋,就黑了脸。尤其是在察觉到头开始发昏时,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是情药!还是两种香混合才会制成的魅情药,用冷水根本没用。
床榻上。
紫色轻纱下,是墨发披散的百眉染,他漂亮的狐狸眸微微上挑着,似乎是上过了妆,乌眉线条柔和。
他看着刚进门,脸黑如墨的人,语调妖娆:“萧阁主,这里只有我。”缓缓从榻上走了下来,脚腕上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泠泠作响。
萧还想开门,但却发现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只有我,可以当你的解药。”百眉染凑近,眼中划过一瞬的哀意。转而又化成了捏了调子的声音:“何必呢,萧还。”
他伸手,想去摸人的脸。
却被萧还侧头躲开了。
男人闭着眼睛,双眉紧蹙,身上温度更是高得吓人。犹如一条被架在火上炙烤的活鱼。
脑海一片混沌,药意一点点啃食着他的理智。
对此,百眉染只是轻嗤一声:“萧阁主果然非常人。中了药还能撑到这个时候,不容易啊。”
“只是,现在的你,还撑得住么?”
百眉染说着,竟探出手去要解萧还的腰封。
“没想到堂堂百眉宫少宫主竟如此自甘下流,想找男人,外头多得是,何必为难萧某?”
萧还几步跑开,步伐踉跄,内力也使不上来,差点了撞倒了屋内的架子。只能用手撑住墙。
他努力摇了摇头,竟摸到架上的一支簪子,直接往身上一划。血流如注,但却分毫没有缓解。
听到他的话,百眉染的面色惨白了一瞬,目光狠厉起来。快步走到了萧还的旁边。
“我就是自甘下流又如何?还轮不着你来说教,萧阁主,你也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听说你有喜欢的人,如果这事传出去,你那心上人可会介意?”
“甚至,我们还可以合作,就像你和那位南楼主一样。”
“萧阁主。”
百眉染的手已经碰上了萧还的脸,缓缓俯下身。
萧还用了最后一点理智,朝旁边滚去,桌上的瓷盏掉落在地,碎成了锋利的片。
深深刺入了萧还的身体。
鲜红的血液在地上蔓延开,腥重得甚至要盖过空气里的迷香。
屋外——
南序回房换了衣服,一时无聊,便打算来找萧还讨论一下明日武林大比的事。
结果刚走到院内,便听见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眉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几步冲到房前拍着门:“萧还,你在吗?”
半晌得不到回应,看见门上的锁,眸光一寒,直接用匕首撬断了锁把门踹开。
正巧与百眉染对上了视线。
无声的火药蔓开。
“南楼主深夜到访有何贵干?”百眉染丝毫不觉自己现在这样有什么好羞耻的,反而一脸挑衅地看向南序。
“我杀了你。”南序袖内七首已经出鞘,直向百眉染划去。
百眉染心道这次任务是完不成了,便不欲再多作纠缠,也知道自己不是南序的对手。
“他中了魅情药。”说完,便趁南序愣怔之际拿上罩袍跑了。
“阿亭,阿亭……”
萧还此刻已经快完全没有意识了,只感受到有人碰他,便飞快躲开了。地上的白瓷已被染成了血色,背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看得南序心头一疼。
恢复了本音:“阿还,是我。我来了。”
萧还哪里会认不出他的声音,靠残存理智压下的躁意,现在愈发汹涌。他借着扶他坐起的那双手,抱住了面前的人,像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喘息愈发粗重起来,面上发烫。
“阿亭,帮帮我,好不好?”他有些贪婪地嗅着晏兰亭颈间的兰香,磨牙似地,啃着嘴边的美味,但又不敢太重,只得不满地用唇去蹭。
“我,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晏兰亭看着萧还身上嵌进肉里的几片碎瓷,满眼都是心疼。哄孩子似的:“你先忍忍,马上就好了。”
“嗯嗯”萧还轻呜几声,似乎有些委屈,抱着人不肯撒手。
“你先松开,这样不好拔瓷片。”
晏兰亭颈上是一片绯红。还残余着齿印。
萧还现在脑袋晕乎乎的,浑身烫得跟火炉似的,但听见晏兰亭的话,还是撑着最后的理智转过了身。
碎瓷染着血从皮肉里取出来。而萧还却没有半分反应。晏兰亭看着血迹,眸中心疼。
“可以了吗?”某人的声音已经哑得不像样子。
“可以……”
萧还只听见那句可以了,脑中一直绷着的弦陡然松了下来。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下巴上,晏兰亭借着月光看见了萧还那双藏着光的眸子,心跳得极快。
手指勾住了萧还因弯腰而垂下来的发。
美人就是动情的时候也是极好看的,眼尾堆积着万种风华,轻轻呢喃:“你轻点,我没力气了。”
“嗯”萧还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溢出来的。
轩窗外晚风拂过,山峦中翠林起伏,树叶亲昵地摇晃着木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怎能不知?
“阿还……”
此时的俩人已经到了软榻上。
晏兰亭埋在方枕里的脸冒着汗,打湿了鬓边的发。
萧还手指拨过了他遮住脸的湿发,怜惜似的亲了亲他的脸,语气缱绻:“唤句别的,好不好?”
晏兰亭神色有些困倦,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了,转过身,靠进了萧还的怀中,乖顺得像只猫儿。
“相公。”
萧还想听这个称呼很久了,如今实然听见,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