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等萧还醒来时,身侧已经不见人了。
阳光懒懒地晒进来,若不是地上的狼藉,萧还真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香艳无边的春梦。
“阿亭……”他轻声呢喃,唇上似乎还残余着枕边人的温度。
“咚咚咚——”
影连敲了敲门,手里拿着书信,是十日前从护送晏兰亭的马夫传来的。昨日萧还派他下灵台山去取。
“进来吧。”
男人略低沉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影连一推门就看见了地上的血迹碎瓷,吓了一大跳。
“主子这……”
萧还随意套好了衣服,从里屋走出,目光落到他手中的信上。
影连忙将信递上去。
“想办法把百眉染绑过来,留个话口就行了。”萧还淡淡道。
昨日的记忆……
那个人肯定不是百眉染,到底是谁
他拆开信,上面是熟悉的字迹,阿亭,是你么。
萧还其实内心已经有了答案,他不会认错的。但阿亭现在不是在去岳峦山的路上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武林盟。
如果在,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
“楼主,你身上……”怎么有血?
秦缙见序一个晚上没回来,一回来身上就沾着血,面容也很是憔悴,步伐都是踉跄的。
“我没事。”南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至于血,是昨晚萧还被碎瓷弄伤流的,他不小心蹭到了身上。
南序不欲过多解释,只吩咐:“你让景风来一趟。”
“是。”秦缙也知道不该问的不问,老老实实领命下去了。
回到屋子。
刚才还一脸淡定的人这会儿眉眼蹙着,坐到了床榻上。腰腿都在打着颤。
这萧还……昨天晚上到底折腾了多久!
今日还是武林大比的最后一场,他拖着这副身子怎么去?
天色渐渐亮了,鸡鸣彻空。
灵台山占地千亩,密林连绵,此刻云遮雾缭,晃若人间仙境。
各路豪杰也逐渐到齐了。
“本次武林大比最后一场,正式开始。南将符已经被藏入了灵台山的一间密洞之中,拿到者为胜。”
傅都岭主持着武林大会。
江湖已有规定,二十年一任的武林盟盟主不得连任。
话落,众人都没有异议。
萧还下意识往某个方向瞟了一眼,只瞧见了一个匆匆离开的白色身影。
想到自己说过的‘不喜与人同行’,也就没有跟上去。
而水云阙则是怪异地看了萧还一眼。随后朝着南序离开的方向走。
他昨日和南序比完试后本是打算回屋的,结果半路撞见百眉染的下属在谈些什么,言辞间听见了萧阁主的名字,便凑近偷听了一会儿。
这才知道下药之事。
武林大比期间给人下药这种手段,可是会被直接消除大比资格的。他正打算把这事告知给萧还,结果刚到院外,就看见
南序进了屋,一直没再出来。
做了什么,显而易见。
只是没想到,才一夜的功夫。
今天俩人就……
山路陡峭,蜜林之中蛇蚁密布。
刀兵相接,秀末被人摧倒。整场比试统失就十个人,有人想结盟,也有人想抢占先机,除掉威胁者。
譬如现在——
萧还靠坐在冠木粗枝上,手边是一条被斩成两半的毒蛇。
树下是打斗的两人,看衣着,一个是虚丘堂的堂,一个是水云浓的弟子。说起来,这虚丘堂也算得上是暗阁了一个老对头了。
萧还神思漫游了一圈,树下的打斗声也逐渐小了下来。
他往下望去。
只见那云水滚的弟子已被人刺穿了半个肩头。
武林大比最后的角逐,从来都不是被篱笆保护得安全的
菜地,会有野兽同机而动,而雏鸡,就是强食者的口粮。
“杀了我。”
云水浪的弟子低迷了神色,闭上眼睛。
“我不杀你,云水阙在哪儿?带我去找他?”虚丘堂的副堂主吴巩收回了剑,忽然道,眼中划过一抹深意。
“不可能——”
“那就……”吴巩还未收回鞘的刀划向那弟子的脖颈,他的
脸上还染着背血的笑容。
还没见着血光。
一把匕首便擦过他的手背,剑也随之掉落。
水云派的弟子趁机摆脱了牵制,夺掉了地上的剑。
顿生警惕。
“是谁!”吴风往树上一望,这么久了,他竟不知树上还藏着人!
萧还也不是傻的,没有戴面具,身上是一件普通的衣袍。
“在下萧柒,就不奉陪两位了。”
萧还私自改了名,估计也没有人能认出他来,至于出手?江湖快意,何需缘由!
若有,就当是单纯看虚丘堂的人不顺眼吧。
小溪边,将至正午。日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是肥美的青鱼。
南序一身干练白衣,素袖扣腕,手里的竹竿上插着一条鱼。被他往旁边的草地上一放,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打火石。脚边是打鱼前就收拣好的干草枝叉。
水云阙就站在离他不远的树后远远看着,身边的弟子有些疑惑:“宗主,咱们一直跟着南楼主干什么?”
水云阙并没有回答,只是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遗憾。只道:“走吧,们去找山洞。”
他原以为南序会知道些什么。云夙楼的查探能力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又何况是一楼之主,身上定然是藏着些本事的。
谁知道,这人非但不着急,还烤起鱼来了?
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这还是昨天那个一柄竹竿便能战胜他的人么?
待水云阙一伙人走后。
正烤着鱼的南序忽然抬头,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正是水云阙刚待过的地方。
这场比试并未规定时间,短得话大概六日,长的话,十几日也说不准。他原本并不在乎这武林大比,答应参加也不过是因为和暗阁有着交易,十二路车马行,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但是,南将符……
他对这成后的势力并不感兴趣,但南将符竟是母亲留下的遗物,他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至少得先找到。
所以他在比试开始时,就让秦缙带着另外两个云同楼的弟子分头去寻找。
刚才是察觉到一直有人跟着,但又没感受到恶意,他也就没管了。
忽然,一道气息靠近。
南序拿着烤鱼的手一顿,就远远瞧见一个健壮的身影往这边跑。
定睛一看,正是萧还。
锋利的眉,深邃的眼,鼻梁高挺,行动却略显狼狈。他身后正跟着好几个门派的弟子,那些人看向萧还的眼神似在喷火。
这是,怎么了?
“萧柒!”几个门派的弟子怒气冲冲地喊着,都认出了烤鱼的人是谁,
又见萧还躲在了南序的身后。纷纷喊着:“你给你们出来——”
萧还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躲在南序的身后,道:“兄台,帮帮忙。”
南序一脸疑问地瞟了他一眼,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应当是不认识萧还的。于是便理直气壮地回了句:“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萧还从躲在他身后起,便注意到了他手腕上和藏在衣领处隐隐露出的痕迹,心里咯噔一声,有种猜测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又听见南序的话,便拿腔带调地唤他:“好哥哥,求你了~”
听得某个人虎躯一震,萧还在外人面前,竟是这样的!
“你们为何要追他?”南京往旁边一挪,离萧还远了些,朝对面
四个弟子问。
其中有一个男弟子恶狠狠瞪了一眼跟着南序身后的人,交付了缘由:“我们原本是打算结盟同行的,还是萧柒提出来的。半路遇见了吊睛白额虎。我们本是要联合将其制服的,岂料萧柒直接拿
着我们的干粮,引着虎跑了……
本可以武力解决,偏偏用干粮。
这下可好,找山洞又得耽搁不少时间。
偏生萧柒还一脸理所当然,这就算了,一路上尽捣乱,一会儿失手捅了树上蜂窝,一会儿砍了蛇直接扔半路。
多少有点招人恨。
几人便商量着给人个教训,谁料萧柴压根儿没打算和他们打,跟泥鳅似地溜走了。
听完这一席话,南序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堂堂暗阁阁主,竟还是这么个小孩儿脾性?
不过。
“诸位可是想杀他?”
南序问道,语气淡淡,就像个旁观者。
“这……”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俱摇了摇头。
“那不如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这次如何?”南序笑着道,温润如玉,让人如沐春风。
一个弟子上前一步,问道:“不知这萧柒与阁下是何身份,若是无关紧要的人,何不就交给我们。左右我们也不会伤他性命。”
萧柒闻言,立马就站不住了,一个劲儿地晃着南序的衣袖。明明一个大老爷们儿,现在整得跟个黄花大闺女似的。
“好哥哥,好郎君,帮帮我吧。”
青年眉眼锋利,如泰山般高耸峻秀,此刻撒起娇来,又恍若风吹花野,开了漫山绚烂。
阿亭,帮帮我……
昨晚的场景再一次闯进南序的脑海。
似要将他所有的冷静宁和撕裂,焚尽。
只剩下一湖被扰乱了的心水,涟漪荡漾,欲罢不能。
“他是,我相好。”青年不然地一句话,如同炸雷般,在众人耳边炸响,轰隆隆,浇灭了不知多少姑娘家的火苗子。
云凤楼楼主向来洁身自好,极少现身于公众场合,但偶尔也会参加江湖上的一些聚会,是不少未婚侠女梦昧以求的对象。
如今,竟直言自己有相—好——了!
萧染不争气地红了耳朵,‘含羞带怯’地抛给了南序一个眼神,春水盈盈,携了万种情思。
“打扰了。”领头的弟子瞠且结舌之余,赶紧带着自己这伙人走了。
莫名担心,要晚一步,他们是不是要被灭口?
林间有风刮过,刮歪了枝桠,扰动了碧溪,也搅乱了人心。
南序重新拿着烤鱼坐回了草地上,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阁下救命之恩,萧柒无以为报,只得来日再报……”
南序装作没听见,尤其在听到无以为报时,莫名觉得某人的下一句就该是以身相许了。
“何不现在就报?”
南序烤着鱼,忽然开口,语气染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们本该是已经成婚了的夫妻,现在这样相见不识,难免有些不习惯。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这人解释自己身份的事。
萧柒挑了挑眉。
“南楼主想让我如何报?”是宽衣解带,侍候在侧;还是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后面的话萧柒没有说出来,倒不是害臊,
就怕把人吓着了。
“观你衣着,是暗阁之人?”暗阁的标志并不明显,但仔细看,可以发现萧柒的袖子上绣着一个特殊的图案。
“是。”
“我与你们阁主有笔交易,你可护送我寻找南将符?”南序一本正经道,丝毫未表现出任何异样。
几乎要让萧还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自然。”
萧柒笑道:“接下来的日子,还望南楼主多多担待。”
“不必唤我南楼主。”
南序总觉这称呼有些疏离。
“那……好哥哥?”萧柒试探着问。
“咳,咳咳咳咳。”南序差点儿呛到。
心道:你年岁可不比我小。
“就,叫名字好了。”
“好,阿序。”
行,爱咋叫咋叫吧。
南序发现,这人脸皮似乎更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