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台山烈日骄阳高挂晴空,金子般的光芒如雪一般扬扬洒洒飘落,撒入溪涧,撒落青山,伴着清风,划过枝桠树梢。
暑色炎炎,连空气中都是焦躁的味道。
厢房内。
萧还得意的嘴脸一进门就化成了讨好讪笑,变脸比翻书。
他眼一尖,从架上顺了把折扇。将底面一展,几步走到坐在圆桌旁之人的身侧,缓缓扇着风。
“阿亭,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就饶我一次吧。”萧还眨巴了下眼,一脸诚恳。
晏兰亭可不吃他这一套,撇过头不去看他。赌气似的道:“我就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萧阁主要不要试试休妻?”他压住唇边的笑意,心头的窘迫也清下去了几分。
“阿亭神仙下凡,好不容易落我手里了。日日守着还差不多,哪里舍得?”萧还给他扇着风,哄道。
晏兰亭其实并不喜欢话多,油嘴滑舌的人,总觉得这类人和自己挨不上边。
但这个人是萧还,自然与旁人不同。
“好了,你坐吧,我没生气。”晏兰亭拿过他扇风的扇子,才从密林里出来,也不嫌累。
萧还面上一喜,乖乖坐在了晏兰亭旁边。
果然,他家阿亭心疼他了。嗯,阿亭就是人美心善,菩萨心肠。
他眼光真好。
“但以后在外面,莫再这般口无遮拦。”晏兰亭话落,桌旁的萧还一脸认真地点头,活脱脱一个妻奴。
闲话说完了,这会儿就得聊正事了。
“阿亭不是在去岳峦山的路上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云凤楼楼主,嗯?”青年语气玩味,脸上的面具早在进屋时就取掉了,本就俊美的面庞此刻沾染着笑意,像个流连花丛的浪荡痞子。
说到这个,晏兰亭罕见地心虚起来。
“我想你了,想来找你,不行吗?”他想了想平时萧还是怎么干的,这会儿有样学样。显然,功夫不到家。从耳根蔓延至脖颈,脸红得胜过天边朱霞。
他心里疑惑,为什么萧还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的,而自己……
萧还原本已经想象到自家媳妇儿抿着唇,一句话不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样子,这……意外之喜?
“是这里想?还是这里想?”他搬着凳子挪了几步,坐到晏兰亭身旁,手指抚过他胸前的衣襟,又摸过自己的唇。
言外之意就是——
是心想,还是身想?
“都想。”晏兰亭自然听懂了,也看懂了他的意思,别开视线,闷声道。确实想,但赤裸裸说出来,总觉羞耻。
但得了甜枣的萧还可不放过他,抬手挑起了他的下巴,逼迫面前人将视线投到自己身上。
晏兰亭垂着眸子,睫毛轻颤,恍若蛾翅扑棱,惹人心动。
“我不相信,阿亭证明一下,好不好?”青年语气挪揄,意有所指。
暖阳从窗外洒进来,杯中清茶澄澈,轻易便能止渴。但萧还不想舍近求远。
“这样,算吗?”
直到耳边传来美人的低吟,萧还才恍如梦醒。似有回味般用舌抵了抵牙根。压下了心中浮起的燥意。
“算。”
萧还原也没打算深究,媳妇儿有点小秘密,应该的。他得大度。
晏兰亭总觉得他这句‘算’有点儿敷衍,知道是自己理亏。
当初是萧还先坦明身份,真诚相待的,而他自己却……
所以,该怎么哄?
“阿还。”他抬头,头一次主动拉上了萧还的手。语气又乖又可爱,像只坦腹的猫儿。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
当初暗阁送来联盟的书信,他那时还不知道,萧还就是暗阁阁主。
后来武林大会在即,萧还若知道他的身份,定会想方设法护着他,不让他来。
毕竟大比上到处是明枪暗箭,这人肯定不放心。他也就瞒着没说,想着,大不了等大比结束,若萧还认出了他,那他就好好跟人解释。
晏兰亭的眸子很漂亮,是上挑的丹凤眼,总是透着股清冷。
可每当这双眸子溢满柔情时,仿佛让人置身于世外桃源,温柔得不像话。
“嗯,我知道,不怪你。”哪里舍得呢?
萧还抬手揉了揉他头顶的乌发,凑在他耳边。白日不可……
晏兰亭连眼睛都闭上了,结果耳旁传来一句:“这几日在密林奔波,好好休息,嗯?”
嗯?晏兰亭睁开眼。
“啵。”萧还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便起身离开,还不忘道:“晚上我来找你。”
像极了小时候玩闹的模样。
“这片林子有狼,你就在这乖乖呆着,我马上就出来了。”
是个喜欢保护人的大哥哥。
……
灵台山,后山。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阴暗的山洞中,角落缩着一个人。
走近了看,原是百眉宫的少宫主。
萧还从云凤楼所属的那处厢房离开后,就径直入了武林盟后山。
“阁主。”山洞门口守着的影连见自家阁主走来,抱拳道。
“嗯。”萧还点点头,不复方才在晏兰亭面前的嬉笑玩闹之态。
他抬步走了进去,隐在面具后的表情阴沉了下来。
他一眼便看见了缩在角落的百眉染。影连也一同走了进来。
“还活着?”青年目光幽幽,说出的话不辨喜怒。
影连知道自家阁主要活口,还没把人往死了整,一盆凉水泼下,角落的人猛咳了几声,艰难地抬起眼,目光浮出惊慌神色,转而又露出几分颓败,还夹杂着嘲讽。不知是在嘲讽他人,还是在自讽。良久,他似乎叹了口气:“杀了我吧。”
萧还挑了挑眉,却也没有深究,他对这位百眉宫少宫主身上发生过什么并不感兴趣,至于人,是死是活也与他无关。
“那晚,在你之后进屋的人是谁?”
虽然已经知道,但这并不妨碍他再问一遍,顺便教训一下。
百眉染似是讶异,瞒着也没什么意义:“南序。”他躺在洞壁边,发如枯槁,满身狼狈,一心求死。
他脑海中划过前生经历的种种,原以为从那肮脏之地离开,会是一个崭新的开端,却不想,不过是从一个泥潭到了另一处深渊,连骨子里都是难掩的恶臭不堪。
他想过扎挣,可现在却觉得累。
或许他就该是这样的,堕落在暗渠水沟里,永不见天日。如此,倒不如死了痛快。
萧还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如今因果已了,倒也没想真把人杀了。
到时候被人查到手脚,反惹一身腥。
“你若想死,大可自我了结。”
他抛下这么句话,便抬步走了。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他顺嘴多了一句:“自欺欺人的逃避,永远只是懦夫所为。”
山野的风,很热,连树叶子都是滚烫的。山野的风,很冷,百眉染仿佛感受不到温度。
他沉默了良久,直到阳光透过山石的缝隙,洒了几缕在他的指尖。才恍然醒过神来。
懦夫?他不想当啊。
凭什么他注定只能是阴沟里的蛆虫?
凭什么,他不能为自己一搏?
大不了失败了就是一死,又有何惧?
百眉宫所属厢房内——
“还没找着?”百眉涟手中把玩着宫主令牌,眼中却无半分焦急。反正是个棋子,死了就死了吧。
滚去寻找回来的弟子低头不说话。
入夜,月明星稀。
武林盟前厅一派热闹,珍馐佳肴摆了满桌,陈年好酿一盏接一盏。
一如武林大比前的模样。
“本盟主宣布,本次获得武林大比的魁首是,暗阁萧阁主。”傅都岭将象征着武林盟盟主的身份令牌交给了站在一侧的萧还,感叹了一句:“后生可畏啊。”
紧接着,又宣布了十大宗门的排名:“第一名,暗阁,第二名,云夙楼,第三名……”
再说酒席间——
除却一些宗门人士,还有不少凑热闹的江湖人,都是交了请函进来的,至于请帖如何得到……交些酒水钱便好了。
乌年也在其中,他中了毒,总不可能悄悄溜了去,再说,他也溜不走啊。还是留下来保住小命的好。
“殿下玩得可尽兴?”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乌年顺口道:“还行吧。”
说完,才反应过来,瞪直了眼:“顾统领,你怎么在这儿?”
好在周围闹的,也没人仔细听俩人的对话。
“在外面,您唤我名字便好。”青年一身粗布麻衣,显然是乔装打扮过后才上的灵台山。见人没事,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就放下了。
“哦,顾敛。”乌年点点头,心里有点忧这人。
“殿下既然尽兴了,不如就此和臣回去。”
顾敛说道,看着周围带刀的人,皱了皱眉。而落在乌年的眼中,还以为这人是不耐烦,觉得自己事多。
顿时沉下了脸,冷哼道:“你要走就走,我如何,与你何干?”
顾敛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这人不高兴了,但跟了乌年这么久,
对他的脾气也摸准了几分,放软了语气:“这里危险,万一您的身份暴露,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对您和太子都不利。”
乌年想说自己中毒了,但又怕传到兄长耳中,被数落一顿就算了,还得惹出一堆麻烦。
为今之计,得先瞒着。稳住这人再说。
“顾敛,我好久没出来了,想多闯荡一些时日,你陪着我好不好?”这大抵是乌年说话语气最温和的一次了。
听得顾敛一愣,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二皇子吗?
“嗯。”回答不经大脑。
嚯?这么好说话?乌年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