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路车马行,萧阁主,我要不要还?”看着手执酒杯走来的人,晏兰亭笑着打趣道。
白日里发生的事犹浮现在脑中——
萧还前脚刚走,后脚秦缙便抱着木子敲响了。
晏兰亭乎复了一下心绪,恢复成了一贯的清冷:“进来吧。”
目光触及秦缙手中的匣子时,掩在皎颤了颤。
“楼主,这是萧阁主留下的,让属下轻交给您。”
关系不一般,实锤了。
秦缙这会儿再反应不过来就是傻子了,刚才萧阁主在嘱咐他这些话时,尤其是提到自家楼主后,那语气,嘶。
坠入爱河的毛头小子?
“嗯,放桌上吧。”青年语气依旧平淡,只是那双眸子里的亮光怎么也藏不住。
晏兰亭确实想要南将符,但又不好意思开口,原本心里还有些纠结,没想到。
该粗时粗,该细时又体贴入微。
这样的萧还,永远让人欢喜。
“给你了,自然是你的。”
萧还原本还在心疼自己的车马行,如今知道云凤楼的主人就是自个儿媳妇,心疼?不存在的。
“我人,也是你的。”某人显然把晏兰亭今日刚说过的话忘了,或者,不是忘了,就是故意的。
萧还这人占有欲很重,口无遮拦不过是在宣示主权罢了,就像是狼,喜欢圈地盘。
晏兰亭刚开始还不理解,后面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样。
幼稚,但是,并不讨厌。
“我的。”他点点头,很认真地抬手摸了摸萧还的头,眼神宠溺。
萧还不争气地红了耳朵。
好想,现在把人扛走。
三日后。
黑木雕花的马车一路往宣国方向驶。
六月的暑气重,上午刚下了场小雨,倒是消了些酷暑。路边草丛里兀地冒出几朵雪白的花儿来。
有的整朵绽开,似要把所有的芬芳都献给这个季节,于红尘中散发它的灼灼光芒。有的半合拢着,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的春闺美人,残存的露水是它对心上人的思念与爱意。有的已经开过一轮,皎瓣散落各处,淡而不散的馥郁是它对尘土人间的留恋与赐福。
“它开得好好的,你摘它作甚?”
偏某人不懂欣赏,只觉得好看便要折上一朵,反被人数落了一顿。
“阿亭,我错了。”萧还每次认错认得飞快。
左右不是什么大错,晏兰亭也就没揪着。
而且……
晏兰亭看着他递到自己手上的栀子花,像是安抚似的道:“等以后有空了,我们可以种一园子的花,到时候你想摘多少就摘多少。”重要的或许并不是花,只是赠花的人。
“好啊。”
萧还面上一喜,墨发高束,俊美无铸,乍一看是个谦谦君子,此刻高兴得像个孩子。
晏兰亭见他笑得高兴,唇角也勾起了几分弧度,手心里的栀子花花瓣柔软,恰似撩过心头的一支轻羽。
娘亲,你看到了吗?我找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喜欢他。
喜欢到,想和这个人,一直走下去。
……
“这机巧……怎么这么难解啊,要死了!”
乌年烦躁地捶了捶桌案,连带着桌上的笔墨都在震动。
而这间屋子,正是云凤楼总部的一间厢房。
“吱——”顾敛手里端着碗冰镇过了的甜汤,推门而入。
乌年顿时来了精神,笑道:“你来了”
“嗯。”
顾敛从未见过这样的乌年。
很动人。
虽不知三皇子怎么和云凤楼搭上的关系,但,只要人好好的就行。
“殿下,太子那边传信过来,问您何日回程。”他将甜汤递给了乌年,如实禀报。
桌案上一堆铁制的小物件,全是用来解机巧的,乌年一个不小心,不仅甜汤泼了,连带着手也划伤了。
向来金娇玉贵的小公子,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哇一下就哭出了声。说起来,乌年如今也不过刚及冠,一张脸都还是未长开的,行止更是和少年无异,哭起来,倒也不别扭。
顾敛赶忙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伤药绷带,又拿过一旁茶托里的水壶,借着茶水替人冲去了手上的甜汤。
一边上药,一边哄道:“一会儿就好了,殿下莫哭,可能会有些疼,若受不了,咬臣便是。”
倘若放在三四年前,乌年真会这么干。
但现在。
他兀地红了脸,打了个哭嗝儿,道:“我不是小孩子,我没哭,我一点儿都不……呜,疼!你轻点啊。”
“臣尽量。”顾敛已经习惯了。细心地帮人处理着伤口。
……
一个月后。
洛水小镇。光听名字便知,这是个水乡。陆道也有,不过还是小舟居多,木浆在碧青色的枝上划动着,天边耀阳艳艳,金子的光芒洒进这一方天地间,岸边的树荫下,是围坐在一堆的老人稚童,黄发垂髫,怡然自乐。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一个孩童手背于身后,摇头晃脑,朗朗读书声,逗得周围一阵笑。
老人递给他一个桃子,夸道:“不愧是俺的大孙子,背得真好。”
小孩接过桃子,笑得露出了虎牙:“谢谢爷爷。”
远处,萧还和晏兰亭刚来洛水镇没多久,这会儿出来打算采办一些东西,明日就动身上岳峦山。
洛水镇位于玄隐国境内,民风淳朴,是难得的风水宝地。
俩人租了条小舟,摆渡的是个老船夫,水道两旁是连成片的船贩,各种瓜果摆在船头,吆喝招呼声不断——
“瞧一瞧,看一看,新鲜的青果,不甜不要银子……”
“蜀蕉便宜卖了!三文一支!”
“云果浆,六文一碗,清甜好喝,喝了还想喝……”
也有人注意到了舟上的生面孔。
“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咱们这儿可是有名的水乡,鱼也肥,这是我家做的鱼冻,要不要试试?”
搭话的是一位老伯,霜发苍苍,精神却精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耳顺老人。
“好啊。”萧还原本就想好好逛逛,看见老伯竹碗里乳白的鱼冻,皎似冰霜,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水光。
他问过价钱,便从袖里掏出了铜钱。
老伯高兴地收了钱,从竹篓的竹板上拿出了两碗鱼冻递给。
萧还端着鱼冻上了刚租的小舟。眼尖地发现自家阿亭身后多出了个小萝卜头。
嘴里还大言不惭地喊着:“大哥哥,你真好看,长大了我娶你好不好?”
萧还心里一咯噔,劝自己,要冷静!
只是个小屁孩而已。
“阿亭,这谁家的孩子啊?”他笑着问道,拿眼尾瞟了几眼拽着晏兰亭袖角的小孩子。
晏兰亭面色为难,沉吟了一会儿:“我也不知。”
他嫌天热,便没跟着下船去别处,远远听见萧还的声音才从船舱里出来,然后便碰见这小孩了。
“大哥哥,我就住在这条水巷,刚才在和朋友捉迷藏,迷路了,你可不可以送我回去啊?”小孩头上扎着朝天辫,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咕咕转了两圈,仰头对晏兰亭道。
萧还一眼便看出了他话的真假,不留情地戳穿:“都说是住这条水巷了,哪还会迷路?阿亭你别信他的,咱们走。”说着,
把一碗鱼冻往曼兰亭手上一塞,作势要拉着人走。
谁料那小孩被戳穿了也不慌,反而抓紧了晏兰亭的衣袖,
语气无辜:“大哥哥,他好凶啊,我们一起走吧。
“我凶？”萧还瞬间火冒三丈。连带着眉头也拧了起来,样
子确实有点儿凶。
不行!忍不了了!
晏兰亭看着一大一小的俩人,眼神有些无奈。先稳住萧还:“好了,阿还,一个孩子而已,童言作不得数。”
然后又看向了拽着自己衣袖的小孩,哄道:“我们等会儿就要走了,你也先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说着,还把鱼冻递给了他。
萧还倒是很好哄,点点头便不说话了。
“谢谢大哥哥,你人真好。”小孩眼睛都亮了,笑嘻嘻道。却并没有立刻就离开,而是小声道:“大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沐爷爷医术很好,我可以带你去找他的。”
晏兰亭愣了愣,他早上确实是服过药,身上沾点儿药味很正常,至于小孩口中的沐爷爷,想来是个医术不错的老郎中。
“不用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他笑了笑,一双上挑的丹凤眼,清冷又温和。
小孩闹了个大红脸。
萧还眉心一跳,直接用腾出来的手揽住了晏兰亭的腰。像是宣示主权一般,语气得意:“这是我媳妇儿。”
小孩不理他,只看向晏兰亭:“大哥哥,他说的是真的吗?”
话落,晏兰亭明显感觉到在腰上的手紧了几分。仿佛在说,要是否认,腰就别想要了。
“嗯。”
晏兰亭点头,脸有些发烫。当着外人的面,怪难为情的。
孩童睁大了眼睛。
这个岁数的孩子都是天真无邪,直来直往的。见大哥哥亲承认,撇撇嘴,笑着道——
“大哥哥再见。”
“好了,人都走了,快松手。”
感觉周围投来的视斌越来越多,晏兰亭拍了拍腰上的手,催促道。
萧还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
把手里另一碗鱼冻递给了他。
“热不热?试试看,好不好吃。”青年眉眼带笑,垂下的袖子掩住了俩人交扣的手。
“热。”
“嗯?”
“手热，先松开。”
“那……阿亭亲我一下。”
“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