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阁总部。
几乎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自家阎主不对劲,原本就不苟言笑,偶尔风流,可如今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漫无目地的行尸走肉。
三日前,后山。
“魏叔,你杀了我吧。”萧还轻易便被人击落了手中的刀剑,昔日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只剩颓唐,眼底是厚厚的青黑,胡渣子肆无忌惮地遍布下颔。
魏显恨铁不成钢地扔下了手中的剑,剑刀与锐石相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要是兰亭看到你这么一副样子,又该作何感想,你不为着自己想,也该为着他想一想吧,他的事业,他喜欢的东西……”薛庭松从一旁的树上下来,怀里还抱着白球。
他将白球递到了萧还面前。小猫浑身雪白,一双圆溜溜的眸子,看着满身狼狈的萧还,似乎有些嫌弃,但还是蹿进了萧还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喵”了一声后就不动了。萧还眸色一顿,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怎么连猫的醋你也吃?”美人的神色似乎有些无奈,但又染着些许笑意。
“我就吃。阿亭,哄哄我’,好不好?”
“好。”美人特别会哄人,他笑了笑,主动亲了萧还一口,还揉了揉某人的大脑袋。
可回忆终究是回忆,可望而不可及。
或许是因为曾经拥有过,再失去时,就如剜肉剔骨一般。
……
昭国。国都
等晏兰亭再次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全然不同的屋子。床幔是青色的,上面用金丝勾勒着几朵栀子花。
栀子花在身处北方的昭国并不多见,反倒是枫叶更引人注目些。
晏兰亭脑海里闪过这几日发生的事,隐约有了几分猜测。但这份猜测,需要证明。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个清悦的女声:“公子醒了吗?”
晏兰亭回过神,事已至此,只能走完棋局。
“嗯,进吧。”他拉开床幔,阳光透过窗柩洒了进来,却不如以往的灼人。
侍女推门时,正巧对上晏兰亭的目光,脸上烫了几分。
心里感叹:这南家庶子当真是生了一张美人相,如今又有了救驾之功,前途无量。
“宫里头刚来了人,让您醒了后便进宫一趟。”侍女说着,又领了侍候的人进来,
托盘里摆放着叠好的衣冠。侍女刚要替曼兰亭更衣,就被人给婉言拒绝:“不用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说完,便接过了侍女手中的衣物。镜中人面容俊美,飘逸中自带一股清冷温润之气,眉宇间似又有着些许憔悴。
侍女见此,也没多说什么,几步退出了房门,现在的南庶子可不是在庄上那软弱可欺的可怜虫。
过了半个时辰,侯府的马车缓缓朝皇宫驶去,路上也偶尔传来几句百姓的议论。
晏兰亭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也知道了自己如今的身份。正三品户部侍郎的庶三子,从小体弱不得宠,被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养病。
但因为为人懦弱,奴大欺主,去年的冬天就死在了雪地里,庄里的管事怕主家怪罪,再加上主家对这南三公子并不重视,此事便瞒了下来。听说前些日子昭国皇帝微服出巡途中遭遇刺杀,这南三公子及时出现救了皇帝一命。
可南三子早就死了……所以,他现在就是那个顶了南三子身份的人。一旦皇帝反水,那他就是冒名顶替的假货,随时都有降罪赐死的可能。
隔着车马的帘幕,街上是络绎不绝的人流。似乎还夹杂着几丝烟火气。曼兰亭其实很喜欢这样的烟火气,但此时此刻,又无端有些落寞。
他甚至不敢去想,萧还知道他身死的消息后会是什么样子。可有些事,是避不开的。
萧还遇见危险的事总爱瞒着他,也总是事事安排好后才同他商量,小伤可以毫无保留地露出来,大病却是死也要捂紧了。
而他又何尝不是这样,这样的相似,又许是喜欢的一部分。
如今真相未明,前路渺茫,又怎愿让心上人冒险?
昭国的秋天向来来得早,下马车时,欣然吹过的一阵风,却是有些寒凉意味。
眼下刚下朝不久,来往的有些官员还未从皇宫离开。
远远望见宫门口下车的人,也就议论了几句。
“南侍郎,那可是你家的三公子?”说话的是南靖的同僚,也是个正三品的官员,任吏部侍郎。
“现在可不能叫三公子了,得叫安业侯。”与南靖并排走着的一个中年官员笑道。几人谈笑着,却没注意到南靖眼里划过的一抹不自然。
“哪里哪里,各位说笑了。”南靖随口说道,又扯开了话题。
下朝晚的除了走得慢的官员,还有平日里被皇帝留下教导的几位皇子。
“今日朕乏了,你们先各自回府吧。”昭国皇帝神色似乎有些暗。
几个皇子心里有些诧异,互视一眼,纷纷行礼告退。
宫门口。
晏兰亭一下马车,守在宫门口的太监就迎了上来。
“安业侯安好,陛下在殿里等着您呢。”晏兰亭一愣,随即便明白这是在叫自己,随口道了句:“劳烦公公。”
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既不过分谄媚,也不显得过于冷硬。
小太监是今日刚调到御前办事的,对于南家庶子的事也从旁人口中听过几嘴。如今见了真人,倒是感慨:没想到久居外在的房子也能有这般气度,如今有了这般机缘,想来之后日子定不会差了去。两人一前一后走着。
在上宫殿台阶时,迎面走来了几位皇子,为首的是一位身着蟒服的青年。
只听小太监对着几人行礼:“奴才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
昭国太子乌文舟在外素有才名,晏兰亭也曾听闻过。但昭国皇室内部却是鱼龙混杂,太子乌文舟是已逝先皇后所生,而当今皇后的亲子是三皇子。
不过晏兰亭倒是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武林大会遇到的昭二皇子——乌年。
纵使万般思绪划过心间,面上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乌文舟目光扫过来人,没什么反应,毕竟也不认识,反倒是一旁的三皇子乌偌一脸好奇,凑上前问:“这位就是安业侯?”
昭国的侯位没什么实权,就是面子上说得好听。
“回三殿下,这位正是安业侯,今儿个是来进宫谢恩的。”
小太监解释道,随后便在乌文舟的示意下带着人离开了。
大殿内。
原本肃穆的大殿因为朝臣的离去显得有些冷清。
年过半百的昭国皇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鬓发微霜,眼神却又透着几分焦急。直到看见进殿的人,他才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曾经的那个人。
只是那人出身去隐,纵然他和亲求娶,可那人却在一夜间自焚于府中,还是后来他出使大晏,才知,当初的南家小姐竟成了大晏的南皇贵妃。
许是为求慰藉,他赐了南靖南姓,还立了南靖妹妹为后……
“拜见陛下。”曼兰亭来时向小太监打听了昭国的礼仪,双手交错置于胸前,背微弯。
“起罢。”昭皇立于高台上,声音悠悠传来。晏兰亭依言起身,立于大殿中央。
“最近过得可还习惯?”昭皇忽然问道。“臣一切都好,谢陛下关心。”晏兰亭不明所以,依旧附和。
“朕的监察还空着个职位,安业徒可愿意上任?”昭皇说道,目光投向殿中的人,似乎想看清晏兰亭的表情。
“臣无异议,愿听陛下差遣。”最至亭可不觉得自己有拒绝的余地。
“嗯。”昭皇点了点头,随即一步出走下了台阶,步伐稳健,丝毫没有外界传言因遭遇刺杀而身感风寒,力不从心的虚弱模样。
经过晏兰亭时,他似乎停顿了一瞬。这位沧桑的帝王声音似乎染着几分经岁月沉淀下来的气势:“你跟你母亲长得很像。”
等晏兰亭回过神时,人已经走了。领着他进宫门的小大监在他耳边耳语:“侯爷,我送您出客吧。明日会有人来接您去上任的。”
“嗯。”晏兰亭微一点头,跟着人朝殿外走。
此时,昭国后宫。
身为后宫之主的丘皇后正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镯化成了碎片孤零零地散落在地。
站在贵妃榻前的青年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出神情。
就在刚刚,青年满心欢喜准备的生辰礼被人毫不留情地摔得稀碎。连同内心处深埋着的儒慕之情也在被一点点消磨,直至殆尽。
“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有这份心思,不去讨好讨好你父皇,算了,你讨好他也没用,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在朝堂上,你多出些主意,让那些大臣注意到你,多结交些人脉,把那自行舟拽下马。”
“成日里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就不越长点脑子,让我省省心吗?我怎么就生了你“你不是经常和那乌文舟凑一块儿么?有没有抓到他什么小辫子?”
丘皇后手上涂着凤仙花汁,眸中透着几分偏执。
乌偌看着这样的母后,心头忽生出无限苍来来,忍不住道:“我是不是就是您用来争夺权力的工具。”
闻言,丘皇后恍惚了一瞬,转而又笑道:“是啊,所以,你要争气。无用的工具没有存在的必要。”
况且,乌偌本便不是…当年要不是为了留住帝心,她才不会听从那劳什子蛊人的计议,抱了这么个孩子。
“你下去罢,本宫乏了。”丘皇后吹了吹指甲上的蔻丹,淡淡扫了垂首立于榻前的青年。
“儿臣告退。”乌偌后退几步转身离开,步伐比起来时的轻快要沉重了许多。
他曾无数次期待母后能够多亲近自己一点,能像平常人家的娘亲那般。可自他出生以来,他从未见母妃真心地笑过。
刚出宫门不久的乌塔正好看见了即将要上马车回府的晏兰亭,几步跑了过去。
“安业侯可愿搭本殿一程?”青年面容不算出众,但也担得上一句清隽,身上还有着一股子少年气。
晏兰亭默默朝不远处的皇子府马车看了一眼,显然,乌年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道:“我的马车刚借给国师了。”
国师?晏兰亭脑海中浮现出一道人影。没说话,给人让出了马车门的位置。
乌年面色一喜,赶忙上了马车。在两人擦身而过时,晏兰亭若有若无地闻到一股香味。
车马辘辘地驶着,落日西斜,天边的红霞连成了片,撒下点点残光片影。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乌年拉开了一侧的车帘,似是在看街市,可又忍不住瞟了对面之人几眼,越看越觉得眼熟,可一时间又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真是怪哉。
而晏兰亭则是思绪有些放空,他不曾仔细去打听过关于母妃的过往,也不知今日那昭皇似是而非的一句“长得像”是什么意思。
看来得想办法去联络昭国内云夙楼的暗桩……
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