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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记不住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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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耳鬓厮磨。

半夜人醒,饿得发慌,枯荷起身,身旁之人还在熟睡,毫无防备,望了那无暇的面庞好一会儿,直到肚子再度哀鸣,枯荷才舍得移开视线。

他轻手轻脚下了床,披上外衣,赤脚走到了案桌边。

“饿死了...”

因有吃夜宵的习惯,枯荷特意设计了一种术法,只要将之加持在器皿之上,便能让膳食维持温度数个时辰,以保自己晚上有口热汤喝。

“也不知听雨怎么了...今天好像很沮丧。”

自言自语之际,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传入了耳中。

「好奇为何么?」

这大半夜的,忽然闻声不见其人,枯荷本来还迷迷糊糊的,一下被吓得彻底清醒了。

“...谁?!!!”

「不记得我了?」

枯荷四处张望,虽没察觉出任何异样,但他认出了此人的声音。

“你是...梦里人?” 他嘟哝着,半信半疑地道:“我在做梦?”

「梦中之事,或与现实无异,又何必在意真假。」

对方那阴阳怪气的语调,让枯荷有些不安,道:“你...要干嘛?”

「临安城郊,荷花池塘,不妨去看一眼。」

枯荷闻言,想起之前在夷陵喜当城主一事,立刻警惕起来。

“...之前也是你引我去夷陵...现在又想把我骗去哪儿?”

「骗你?难道夷陵不好玩?」

“不是好不好玩的问题...” 枯荷站起身子,一边查看屋里的每处角落,一边道:“你到底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我说过了,我就是你。」

“呸...” 枯荷翻了个白眼,道:“我脑子没毛病,才不会自己和自己说话。”

声音的源头是从脑壳里传出来的,对方似乎不在屋里,于是枯荷回到床边,打算唤醒风听雨,就当他伸手去摇榻上之人时,梦里人制止了他。

「他会阻止你知道一切。」

指尖滞在空中,枯荷皱起眉头,不解道:“什么一切?”

「重晚晴的一切。」

枯荷轻笑一声,垂下了手臂,叹道:“连你也知道重晚晴,果然,什么都不懂的真的只有我。”

「你若想知道,无人可阻拦。」

枯荷道:“你是说...我之所以还不知道,是因为没下决心?”

「你有过机会,却不曾抓住。」

枯荷自嘲道:“说的也是...当初若是与道长一同窥得彼岸剑灵的记忆,便全都知晓了。”

说到这里,枯荷不由沉吟道:“...如今细细想来,我虽好奇重晚晴的过去,同时却又在惧怕着什么,我也不懂这是为何。触碰她执念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巨大的疼痛,与怨魂共情对我来说并不稀奇,可是唯独她的感情,是不一样的...”

「如何不一样?」

“她的感情...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样。”

枯荷望着窗外,神情变得有些恍惚。

“江粼...在等我回去,可是...我连离开的理由都无法告之...”

「离开的理由为何?」

“...我...不记得了...”

尝试去捕捉不存在记忆里的线索时,心口猛然疼了起来。

“...江粼...对我还有期待...我为何要离开?”

「最终离开了么?」

“...离开...?” 枯荷呆滞地摇着头,道:“我...是不是死了...?”

「为谁所害?」

“...我不知道...不知道...” 枯荷哽咽着,道:“我想死在江粼手里...可是...我没等到他...”

「你又为何,动了轻生之念?」

枯荷堵上了耳朵,哭喊道:“别再问我了,我好疼...全身都好疼...好像被刀扎了一样...”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疼死的那一刻,枯荷再次睁开了眼,这一次,他终于真正地醒了过来。

“听雨...好疼...”

风听雨嘟哝了一声,下意识地搂过枯荷,亲吻他的额头后,便又松开了对方。枯荷怔了怔,缓缓地爬了起来,默默望着熟睡的风听雨,他的心绪乱成了团。

“你绝口不提重晚晴的的缘由到底是为何...你越是隐瞒,越是阻拦,我就越是好奇...”

风听雨曾暗示过自己,他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听雨...你和重晚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听雨静静地躺着,吐息均匀,如此没有防备的模样也是难得一见,枯荷不忍惊醒对方,只得无奈叹了口气。

他随手披了件衣裳,悄声无息地下了床,从桌上端走一碗热汤后,他走到窗边,抬头望着夜空,心不在焉地抿了口汤水。

月色朦胧,晚风习习,树影婆娑,呆滞良久,枯荷都望出了神。

“...那个剑痴,没和他心爱的乌金剑孤独终老,居然娶了妻,还有了后人。”

想起江粼,竟像在回忆一个相识已久的老故人。

“...明明还跟我说江家不能嫁,因为他眼里只有剑,当他夫人等于守活寡,还好当初没帮他生娃...”

说着说着,脑海里闪过了一个滑稽的画面,他看见自己被一大块冰压在床上,冰块的顶部居然还有个脑袋。

枯荷眼光呆滞,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江粼为什么...变成冰块了...”

回过神来后,枯荷猛然摇了摇脑袋。

“...咦?...刚刚我在说什么...”

他全然没了睡意,无所事事地在屋里来会踱步起来。

“不良,你在吗?”

等了半晌,不闻任何回应,许是方才见自己和风听雨独处一室,不良就自行回避了,想到这里,枯荷忽然动起了歪心思。

“...嘿嘿...趁现在溜出去,看看不良能不能追上来。”

吃饱喝足后,他利索地把衣服穿戴整齐,拿上彼岸,翻出窗外,御剑飞上了夜空。

他漫无目的地在寂静的幕色中飘荡,一时升至高空,一览姑苏灯景,一时又贴近地面,穿行于树荫之间,可自由翱翔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影追来。

“是真没发现我溜了,还是在等机会唬我...?”

枯荷嘟哝着,感到有些无趣,便开始琢磨接下来该去哪儿好,思前想后了半天,一个想法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

「临安城郊,荷花池塘。」

这一念头清晰地印刻在脑海后,枯荷没再犹豫,身子微微一侧,调整了彼岸的方向,朝西南飞去。

临安离姑苏不算远,以枯荷御剑的速度,小半个时辰便能到,至于那处有无荷花塘,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值得庆幸的是,此时皓月当空,从高处寻一片水光如镜的池塘简直易如反掌。他侧身坐在剑上,低头寻觅那面水光,果不其然,穿过积云的白烟后,一片银月色的湖面,骤然展现在眼前。

枯荷垂下彼岸剑头,在空中划过一条银蓝的轨迹,往荷花开得最繁盛的那处落去。

池边是一条延伸至荷花丛的栈桥,近岸处的底架部分看着十分老旧,木墩已然腐朽老化,而桥面的横板却是新铺的。如此看来,这栈桥似是颇有年头了,估计是陆续有人修修补补,才成了这副模样。

沿着木道,枯荷走到桥头坐下,双脚悬在水面上方,静默了许久。

“...我好像来过这里。”

望着高低错落的荷叶,他喃喃自语,沉思在了回忆中,然而,不论他如何思索,依旧想不起来,自己何时来过此地。

“...刚遇见听雨时,我做过一个梦,梦里的荷花池...栈桥...和这里好像。”

自从触碰了重晚晴的执念,枯荷的思绪偶尔会变得恍惚,不管是脑海里一闪而过的片段,还是不时隐隐作痛的心口,都让他感到莫名地哀伤。

有时候,他深陷在那股哀伤里,久久无法抽身,好不容易回过神的那一瞬,他甚至不知自己是谁。

“好奇怪...是被她的怨气影响了么...”

类似的感觉也不是没经历过,当初他被囚于金玉堂地牢,被迫成为上百亡灵的噬主,每日都承受冤魂的哀鸣,陷入了无尽哀恸。倾听鬼语,能催发共情,一旦与厉鬼产生情绪交结,即使是再意志坚强之人,也难不会失心疯,为了保护灵识,抵御戾气侵蚀,他不得不把自我藏了起来,一度失去了神志和意识。

这次的冲击虽与噬主经历有相近之处,本质上却全然不同。毕竟,在除怨之力没被压制的状况下,不论是精神还是肉|身,枯荷都不应受到怨气的影响。

他抚摸着心口,叹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我这般难过。”

忽如一阵风吹来,掀起粼粼波光,厚实的叶片互相拍打着,抬头的瞬间,一声啜泣传入耳中。

他站起身来,眺望荷塘对面的山丘,竖耳倾听,又是一声抽泣。

“...谁...”

不知为何,眼前的山陵之景刺痛了胸口。枯荷彷徨着,唤出彼岸,一跃而上,他踏着银剑从荷花叶丛上方拂过,跨越湖面,飞到了丘陵顶端。

眼前是一片隐蔽的山谷,杳无人迹,植被疯长,不见一条小径。四下扫视才知,这片静谧的山地虽近在眼前,但若非越水翻山,寻常人家根本无法到达。

哭泣是从谷底传来的,虽是很轻的呜咽,可每一声都让他揪心的疼。枯荷皱着眉头,压下剑身,朝谷底直奔而去,不一会儿,他便到达了山谷最深地。

此处林荫遮天,伸手不见五指,一丝月光都探不进来。枯荷挥了挥手,招来星星点点的磷火虫,照亮了整片树林。

估计是阳光难以穿入谷底,此处空气阴凉湿润,水雾蔓延,枯荷小心翼翼地前行,没走几步,就看见了一座鼓起的小土包,上面布满了绿茸茸的青苔,和交织缠绕的藤蔓,一旁似乎立着一块东西。于是枯荷拨动手掌,指引着掌心上的磷火虫聚集到了土包附近。

定睛一看,这显然是一座坟,枯荷迟疑地走了过去,伸手拨开一旁的藤蔓后,坟前的石碑重见天日,细细端详过后,枯荷发现,这碑上仅刻了一个字。

“...翊...”

指尖拂过刻痕,枯荷望着碑面,心中暗道:“这是墓主之名?为何没有姓氏...还是说...这并非名字...?”

谷中寂静,沉默良久,忽然有人说了话。

「你是谁?」

那一声非常的近,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似的,吓得枯荷惊叫了一声,猛然扭头的时候,差点没闪到脖子。只见坟包的另一头,一个漆黑的人影正浮在空中,望着自己。

枯荷大喘了声粗气。

他直勾勾瞪着那黑影,眼睛都不敢眨,腰杆挺得笔直,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靠去。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对方并无动作,也没散发一丝恶意,枯荷这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吓到你了?」

“可不是嘛...” 枯荷安抚着自己的小心脏,嘀咕道:“虽说我常和妖魔鬼怪打交道,但突然蹦出来的东西真的很吓人...”

「可是...我一直在这里...」

黑影的声音本就哭得沙哑,听着怪可怜的,而这一句回应,语气里又添了一份委屈,让枯荷都不好意思了,他一脸歉意地摸了摸脑袋,道:“...抱歉,你黑乎乎的,我一下子没看见。”

「我黑乎乎的...?」

枯荷望着她,摇头暗叹了一声。

如此看来,黑影人或许从没意识到,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为何在此哭泣?” 枯荷指了指墓碑,另起话头道:“葬在此处的人,你认识?”

「嗯...」

“...这墓也有些年头了,你守着的人,估计早就去投胎了,你该离开了。”

「...我想见他...」

来回对了几句话后,枯荷愈发觉得,对方的声音好生耳熟,便隐约对黑影主人的身份有了猜想,于是他悄悄操纵磷火虫,使其飞向对方,再而照清楚了黑影的轮廓。

黑影人的身形十分娇小,甚至比平常女子的骨架还要小上些许。

枯荷迟疑地对黑影人伸出手,轻声道:“你...过来。”

黑影人歪了歪脑袋,怔了片刻,幽幽地飘了过来,惴惴不安地抬起了黑漆漆的小手,缓缓探向了对方。

于是两个指头之间,只剩下半寸的距离。但双方似是在犹豫着什么,彼此的手停滞在空中,谁也没再向前伸去。

枯荷嘴巴紧闭,只觉莫名地紧张,他咽了咽嗓子,颤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记得了...」

“...那...墓主名字?”

「......翊哥哥...」

“...翊哥哥...”

枯荷重复着这三个字,心头一颤,恍然道:“...翊哥哥..是谁...?”

「...很喜欢...很重要的...亲人。」

枯荷鼻子一酸,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又道:“...是重翊前辈?”

当初误闯闹鬼的重宅时,帮助枯荷寻到彼岸剑,又指导他御剑的人,正是重翊。重翊身为重氏弟子,肯定也是重晚晴过去的故人,他居然没有想起这一点!

「...我不喜欢...那个姓...」

黑影人说出这句话的一刹那,愤怒,悲伤,遗憾,心痛,各式各样的情绪不知从何处迸发,涌上了枯荷心头。

枯荷身子一颤,咬牙道:“晚晴...告诉我...你到底经历了何事?”

这个问题,似是一下刺伤了对方,黑影人低吟着,把手缩了回去。

「...呜...」

见对方苦不堪言,枯荷急忙道:“别想了,当我没问。”

然而,黑影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情绪了,她猛然扑在坟上,止不住地抽泣起来。也不知何故,枯荷居然也跟着酸了鼻子,他不想对方继续难过下去,便下定决心,在手心聚起一股除怨之力,一把抓住了对方。

碰到她的那一瞬,记忆的片段如破堤的洪水,不容分说地冲进了枯荷的脑海,其中夹带的悲痛欲绝,也在刹那之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挣扎地闷呼着,跪倒在坟上,一时无法动弹。

“...停下来...”

他低声呜咽,一手抓着心口,一手触在黑影人身上。

理智在驱使他尽快堵住那决堤的情绪,然而好奇心又在驱使他吸收记忆的涌流,所以他迟迟没有释放指间的除怨之力。

不论是有形的灵体还是无形的执念,他不曾这般清晰地看到过亡魂的记忆,与重翊有关的一切仿佛本身就属于自己,它没有遭到任何抵触,毫不费力地融进了枯荷的意识中。

「...不可以...你是谁...放手...」

黑影人的呼喊唤回了枯荷的理智,他惶然抬头,催劲释出除怨之力,紧接着,脑海中翻江倒海的暗涌骤然平息,黑影人的焰火随之熄灭,逐渐散去。

「...别哭...好好活着。」

不知何时,枯荷的脸上已挂满了泪水,他怔怔地望着手掌上所剩无几的黑焰,哽咽道:“...我...好难受。”

「没事的,已经过去了。」

一听对方反倒在安慰自己,枯荷更是难过了,真正哀伤的,本应是重晚晴啊。就在他张口不知说什么是好的时候,四下忽然旋起森然的阴风,冷冽刺骨,叫人寒毛直竖。

「有东西来了!」

黑影的一声惊呼,让枯荷顿然警醒,他四处张望,便见丝丝黑烟从地底升起,眨眼间蔓延了整片墓地。

「...快...走...」

留下这句话语后,掌心的黑色焰火彻底熄灭了。

枯荷无暇继续悲伤,只得连忙站起身子,也顾不上去擦脸上的泪水,便利索地拔出了彼岸。四周的黑烟汇聚在空中,翻涌着,缠绕着,成了一团没有具体形态的混沌之物,紧接着,悠远的冰冷鬼语传入了耳中。

「她的善良,毫无用处。」

眼前这股混沌的怨气,看着分明毫无章法,凶残暴戾,然而,它不仅能言语,竟连口吻都如此冷静。

枯荷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与她一样,无知。」

面对着能与之对话的戾气,枯荷感到不寒而栗,他握紧手中之剑,摆出防御的架势,低声道:“你是何物?”

对方笑了起来。

「更加完美的她。」

此刻,即使是不曾惧怕怨气的枯荷,也本能地开始颤抖了起来,他畏缩地想往后退去,意欲寻个机会逃脱,奈何脚跟竟是纹丝不动。低头一看,如丝般的黑烟已然紧紧地缠住了双腿,这让枯荷瞬间慌了神,他焦急地挣扎着,一心想把眼前的黑尽数化去,就连双眸也开始泛起了淡金色。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反抗的机会,翻滚的浓黑猛然袭来,瞬间吞噬了枯荷。

「别急着跑,给你看样有趣的东西。」

枯荷惊叫着,落入了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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