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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 1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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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末滚着铅云,长驱斗晦地压的人闷。

沿路行过,微微凝立,发觉四处枝条萧索,才忆起今日立了冬。

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她已是钗环尽去,一身白衣惨淡。

听说圣上已差人将端安王放回了宫,莲歌心中稍安。

行至半道,忽听一阵笑,原来是梓允带着五公主去宁馨殿问安,那茗鸢追着曲廊处啄食的几只云鸦跑,好些日子未瞧到莲歌,眼睛一亮,如雪娃娃似地奔了来,挥着圆润绵软的小手,当下捉了莲歌的袖子,笑的暖风如沐。

“我说五凤,听说叶师傅夸了你,说你比帝京的小子们认的字还多呢,这滄岳朝看来要出女状元了?”莲歌翘翘大拇指赞道。

此一说,那孩童眉眼弯弯,认真地顿了顿首,那得意的模样笑煞了旁人。

“小主子,今入冬当补那嘴空,想娘娘定给您备了美味的冬膳呢,公主且先随了这七爷去,奴才们一会子带了皇后娘娘的恩典去给您见礼儿去!”凤藻宫的常侍太监周承裕于旁笑言道。

“五凤,娘娘给你备了你爱吃的菘仁酥呢,且随了你七哥去!”莲歌亦哄道。

茗鸢站着不动,只笑着伸出两只玉白的小手,莲歌瞧了,知她想拍手打歌,一时拗她不过,遂颔首道:“只一巡,三哥如今躺在榻上闷,且与他玩去,记得代我问娘娘安!”

五公主脑袋点点,莲歌瞧见一只落在槲寄上的黑鸦,眼眸一转,与茗鸢拍手歌道:“寒冬来,西风劲,黑黑的鸹儿,归橧巢,暖春回,东风摇,青青的鹰儿,冲霄汉!”

梓允一旁听的真,瞧着自己一身玄色披风,心道自己这信使,如何变作了那黑鸹子了?

“今儿立冬,只觉这一背的凉,想来倒真该冬补了!”

梓允与周公公煞有介事地说,那太监连声附和,直道:“七爷,小心贵体!”

那少年谢了句,深看莲歌一眼,当下将茗鸢抱了教道:“手抄好,端庄淑仪,三哥待会子要过问你功课呢!”

那太监躬身相送,莲歌螓首暗忖,只默不作声地抄袖头前行了,后摸到袖中一纸团,心中一亮,小心瞧了,上书:“遇刚则刚!”,眨眨眼,莲歌心中连连哀唤了声三哥。

想她这外强中干的面相,去那凤藻宫就是以卵击石,她那点虎胆也就敢与诸葛小四儿身上比划两下子,还经常白旗招展。

眼下出了血溅凤宫的乱子,虽知系那陈娥所为,却到底因自己累及了无辜。

那凨真姑姑是少数身边能与皇后娘娘说体己话儿的人,如今惨死,娘娘受不住,自是情理之中。

此时此刻,自己如何能“刚”的起来?

凤藻宫,鎏金脚炉熏香半染,皇后娘娘正在寝宫换装,诸人皆恭候于外。

耳听那天井处的寒鸦叫的凄清,周承裕直说这宫里的鸹儿又该赶了,每岁的这个时候最是闹人,他本无意一说,身边的婆子却听者有心,眉眼精光大盛道:“可不是如公公说的,这不知冷暖的东西,攀枝做巢,来来去去的,自该早赶了去!”

莲歌听着眉头猛的蹙了起来,这夹阴带刺的话,最是刁厉。

这宫里头混账不少,习了那那谄媚倾轧、笑里藏刀的伎俩,经年累月的兴风作浪。

“才入了冬,这宫中口中嚼冰的人便多了!”

一清音落下,声音不大,却着实振聋发聩。

诸人齐刷刷抬首,殿外已袅娜步入一气质出尘的女子,凤翅簪头、鬓雾仙姿,螺眉下秋水莹莹,瑶鼻下桃樱明润,美人外披轻裘海棠红的斗篷,内中湖蓝洒金缂丝罗袄,而宝相云纹束腰下同色十二褶花的凤裙,清雅华贵,行动间步步生花,神姿翩然,让人移不开视线。

周承裕揉揉眼,赶忙掬起笑容带着下头人问了安,流月深瞪了那婆子一眼,目光又落于莲歌一身落罪的素装,黛眉深蹙,只于那周承裕道:“烦劳公公去皇后娘娘处通传一声,就说本宫来问安,今日想讨一个人情,想带公主回宫,恳请娘娘凤允!”

“帘外可是玉妃来了?”珠帘玎玲一响,身着百鸟朝凤绛衣宫裙的皇后娘娘由两位贴身宫娥随着端仪行来。

周承裕手执拂尘上前回了话,夏侯褒怡目光落于云母屏几旁色貌耀人的女子,心底生出了深深的忧虑与迷茫,也曾一次次望向那帝台上的身影,想圣上心里定是如自己一般七上八下,参不明白。

收回心思,见诸人施礼,夏侯褒怡当下唤了平身,赐座上茶,于流月微笑道:“妹妹的话,本宫适才已听到了,不知这可是圣上的意思?”

“听闻端安王已奉旨回了濋章殿,流月想公主回宫也当属圣意,请娘娘首肯!”

“此事本宫自是听说了,妹妹入宫日子尚短,不知者不怪,这内廷之事自不是那朝事,本宫留公主在此,并非是要兴师问罪、私自发落,本宫以为对公主施以教诲,也当属圣意!”

捻着手上的香麝佛珠,皇后娘娘目光淡淡地看了莲歌一眼,当下吩咐那宫娥搬了跪垫过来。

“姐姐,今天这大日子,这跪还是免了吧?”

流月含笑请求,莲歌想起三哥的交待,心想此处跪了,这凤藻宫如何也出不去了,因着流月递了话,当即不卑不亢地立在了殿中。

“轩辕家的公主,本宫连日来,并未对你施以重罚,你心中自是有数,且当面告诉玉妃娘娘本宫是如何苦口婆心规劝公主的,以免生出误会,也好请娘娘安心回宫!”

夏侯褒怡目光微调,莲歌只感到一道锐芒直直射来,压在头顶,力有千钧,却由不得人退避,忙当下裣衽施礼道:“娘娘,莲歌知您与凨真姑姑主仆一场,情谊深厚,可此事并非莲歌所为,请娘娘明察!莲歌无罪,求娘娘开恩,允莲歌回宫!”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那皇贵妃来求,自己都未吐口,又怎会因眼前玉妃的几句话,就将人放了人去。

玉容僵了一僵,夏侯褒怡自凤台上步下,于少女面前踱了两步,审视着她道:“轩辕家的公主,亏你也来了不少日子,本宫的心思你恐怕还不明白,本宫信你不是凶手,可这宫事没你想的那般简单,此番若查清还好,若查不清,你便大祸临头了,本宫再教你行事的寸度,是在救你,你却回回让本宫失望!”

留于凤藻宫,并不会让事情水落石出,皇后娘娘对陈娥的底细一无所知,一旦自己被软禁起来,那些意想不到的危险会纷至沓来。

而这行事的寸度,是夏侯褒怡的寸度,让人无力挣扎。

“莲歌连日来已悉数禀明了来龙去脉,本殿要离开,请娘娘允肯!”少女又一请。

“轩辕家的公主,你以为本宫这凤藻宫是什么地方,可随心所欲,任尔来去?本宫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在你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后,本宫如何能放你出去?”夏侯褒怡威仪不减地斥道。

“娘娘既信莲歌公主无罪,便不该于无辜之人施以教诲!娘娘如此,反而会让宫中之人皆信此事乃公主所为,任真凶逍遥法外,反而是害了公主!”流月欠身直言。

“害她?她今日之境,乃咎由自取。她无罪,并不意味着她无过,私自离宫、中途不返,这一路多少人因她而死,那敬远如今还在榻上躺着呢,她对本宫颇有成见,皇贵妃待她却一直是呵护备至,可知皇贵妃见了顺安王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本宫难道不该训教她吗?”

夏侯褒怡痛心疾首地说着,莲歌眼眸一黯,其中诸事复杂,不免叹道:“莲歌对皇后娘娘没有成见,是娘娘对莲歌成见颇深,故不能择中而断,是非曲直本殿心中有数,其中牵扯朝事,本殿会于圣上面前细陈!”

“轩辕家的公主,时至今日,你依然无半点悔过之心,本宫瞧的真,也瞧的明白!且扪心自问,你出了这么多的乱子,本宫哪一句训教错了,自你入宫,本宫一直对你宽仁有加,不曾严惩苛责于你,就算你不解本宫苦衷,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滄岳朝待你轩辕氏不薄!”夏侯褒怡大为光火。

“娘娘,您若因轩辕氏曾避祸于莲塘,便以恩施之由,让公主折腰叩首、言听计从,才叫有失寸度!若滄岳朝有所求,那便不是恩予相助,而是朝事相参,公主便更不该幽禁于此听什么内廷的训教!”流月一把拉起了莲歌,打抱不平道。

“玉妃,本宫知你和轩辕皇宗交情非浅,还是莫要无理取闹好,轩辕家的公主不曾恭顺,倒是本宫要折腰叩首,求她高抬贵手呢!”夏侯褒怡噙笑道。

“娘娘,您贵为滄岳朝的国母,系出名门,这折腰二字对您好难!您如滄岳朝士大夫一样,对轩辕氏颇有成见,打心眼里不喜两朝联姻,您不曾一碗水端平,您不喜的,便是忤逆,便是错、便是罪,便要变成您喜欢的样子,故您才会如此有失分寸,轩辕家的公主、轩辕家的公主不绝于耳,有失风范!”流月眼见夏侯褒怡刚愎自用,与她据理力争起来。

“放肆!本宫可用不着一个女舞来教什么是分寸、风范!”

不屑地打量,眼见一双美瞳清亮的瞧着自己、质问着自己,夏侯褒怡悚然之间倒抽了口寒气,沉怒不已。

“娘娘,既是放肆,流月便多放肆一句,知道您这殿里为何经年这般冷清?因为姐姐的心太冷了,如这天时一般,立了冬,连丝丝暖风也刮不起了!”

朱唇半张,心中揪痛,脸上的端庄宁和倾然裂开,那沉淀多年的哀色、愤怒、失望、落魄统统飘了出来,如此真实,真实到一下吞噬了她。

夏侯褒怡蓦地凝神,这女舞是在冲自己炫耀圣上的荣宠么?

这宫里的人如何都跟疯了般扑向自己,简直是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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