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自知罗三姑说的在理，于是围着那海棠树瞧了半晌，又奢望地摸了摸那枝桠，不由地叹息了一声。

“呶——，拿去吧！”一枝适合扦插的长枝出现于眼前，着实把小玉吓了一跳。

侧眸一形容修雅的男子正立于海棠树前，分外和煦地瞧着她，来人她认得，“三殿下？”少女颇为惊讶，忙行了大礼。

“适才不巧听了你的话，将此长枝寻了那砧木嫁了，这宫苑里极易活的！”男子颔首间递过。

“小玉……，小玉谢过殿下！”宫娥定定瞧着那花枝，心中小小的愿望倏然成真，欢喜尤甚地接过，当即宝贝地放入了自己的篮中。

“小玉，这宫中花木万千，为何会喜这朱砂海棠呢？”诸葛敬远瞧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小玉说出来，殿下莫要笑小玉才是！”宫娥有些赧然，只回忆着一字一顿地背道：

“东风袅袅泛崇光，

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烧高烛照红妆。”

“倒是难得的佳作，怎么，小玉你读过书？”男子有些惊讶。

“不，小玉没有什么学问，是范承旨早岁曾带公主夜下赏花，故教了小玉几句！”

宫娥如实回禀，耳听罗三姑唤她，忙裣衽施礼告辞，提篮而去。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男子临立于花间喃喃轻吟，想起合墒欲请旨带莲歌离京之事，心中又添了几许怅然。

在宫内红若丹砂的海棠下，诸葛敬远心中漫起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悲绪，其后几只黑鸦掠过，让他心中又漫起了一丝不祥。

分明有什么要骤然消逝了，然说不清，蓦地折身，惊见几只黑鸦盘旋来去，于一片阴翳中围啄着一只死去鹊鸟的尸身。

那黑鸦着实凶猛，诸葛敬远疾步而过，那黑鸦又一拍羽翅，穿过枝桠飞远了，他望了望那鹊鸟，于近观时陡见那喙内细舌已去，再仔细瞧了，那肺腑竟是被震碎的。

“呀——”

齿间发出一声惊骇，早年有鹊鸟自撞宫墙的邪事，如今这鹊鸟再现，让他心中猛然一凛。

是夜，中德殿南宫西苑，一只书鸽拍翅疾走。

很快有暗讯出现在了梁帝眼前。

“陛下，那庆枝奏报她于永乐宫偶然听到，奉朝的太子萧擎苍死于太子之手的事，此事似乎不假，故传讯于宗主！”一老臣捋髯道。

“那萧擎苍不是说业已寻到了吗？”梁帝回想着一些事问。

“可据奉朝那方的细作传讯，萧三太子已亡是奉朝上下皆知的事，无人再见过萧三太子，想必此事不会有假！”

“哦？既是如此，速速派人密递此事于奉朝得知！”梁帝眸晖深彻道。

“陛下是要信任那曾是鬼使的庆枝吗？”老臣细问了句。

“老爱卿，当然不是，可此事于我朝乃顺手推舟之事，不管是真是假，那奉朝见此讯必会有所动作的，吾等不如作壁上观！”周瑁笑，那滄岳朝的太子，可是一步极好的棋。

“陛下，那么僴関？”

“僴関死而不僵，那庆枝成了太子的侧妃，似乎大有作为，不如先瞧瞧她的忠心！”

“可是陛下，万一那庆枝？”

“没有一个步入僴関的人能活着离开，不管是这真身还是假替，悉数都要成为僴関的鬼魂！”

周瑁道，眼前浮现出一双灵动的眼睛，让他夜不能寐。

熙元三十六年春，滄岳朝宫廷的牡丹开的雍容华贵，着实引人。

武皇于御书房授教于那貌色倾国的美人时，一封国书递上了御案，内中奉朝痛斥滄岳朝弑杀萧擎苍，要诸葛淳瑜以命抵命。

看罢，帝颜骤变，急传太子入内，那封国书自诸葛淳瑜手中颤然坠落。

“这么说是真的？”诸葛豊迟悚然一惊。

太子脸孔白煞，颔首间跪地告罪。

“淳瑜，那萧擎苍是何人，你不是不知？如何会闯出如此天大的乱子，还不快于朕讲个明白！”帝目射出一道光华，诸葛豊迟拍案而起。

下首兴致缺缺的美人，才书了几个秀丽的小字，因那震耳欲聋的萧擎苍三字，当即打了个寒战，目光移至那坠地的国书，那“以命抵命”四字冲入眼帘，如一把锋刃让她脖颈发凉。

“回禀父皇，那萧三太子以拜见为由企图对萦姬不诡，被淳瑜撞见，淳瑜失手，那萧擎苍方……”诸葛淳瑜拧眉间垂下了脑袋，流月自一旁听了，不由地张了张嘴。

“太子妃也知道此事？”武皇大惊。

“不，不是这样的，萦姬她不知，当日她惊吓过度，昏厥当场，幸而淳瑜及时赶到，才未让那萧三太子得逞！”太子双目悬珠，恨声道。

“故你把萧擎苍的尸身大卸八块埋于了那冷宫？”诸葛豊迟既怒又惊。

“淳瑜只吩咐从人将萧擎苍的尸身先寻个地方埋了再行下葬，淳瑜并不知他的尸身如何成为了那般惨不忍睹的模样！”诸葛淳瑜抬眸，冲上首帝影瑟瑟摇首。

“淳瑜，于是你心存侥幸，以为能逃过此劫？”诸葛豊迟询问时哑然，跌坐于了御座处，一时身心俱疲。

“淳瑜没有，那萧擎苍竟青天白日于永乐宫不轨，他死有余辜，淳瑜并不怕死，淳瑜怕萦姬名节尽毁，怕滄岳朝受辱后还得饮气吞声，请父皇明鉴！”

诸葛淳瑜眸光坦荡道。

“够了！不管你怕是不怕，有理没理，那奉朝眼下已知悉此事，那萧氏断不会饶了你，朕真是后悔，当早早废了你，才不致你出了这般大乱，出去，都给朕出去！”

诸葛豊迟勃然大怒，屏退了众人，流月心思忧徨地随了太子退出了御书房。

“月……月儿，别怕……，一切有我，即使是死，淳瑜也不会把你送出去的！”诸葛淳瑜深敛浓眉，于僻静处捧住她的手道。

“此事因流月而起，流月的罪，流月自会承担，太子已是有子嗣的人，请您自重！流月对太子无心，自不会让太子为流月之事抵罪！”美人抽出玉手，裣衽施礼。

“月儿，你……，你真的喜欢父皇吗？”诸葛淳瑜犹疑地瞧去。

流月被问地一时语塞，眼中飘起了复杂及惊恐。

诸葛淳瑜瞧着那双美丽的乌瞳，于瞬息间目中绽出一线哀色，“看样是真的？父皇他老了，他不过是手掌玉玺而已，父皇有的，淳瑜也会有的，月儿，你要醒醒，否则你会后悔的！”诸葛淳瑜伤楚地转身而走。

流月黛眉微扬，太子的话嗡嗡入耳，让她仿若撞见鬼一般，脸孔上起了深深地惊骇。

是吗？是吗？

她叩问着自己。

不——

她是美人流月，是世间独自行走的女子，不会为任何男人失魂落魄，哪怕是落泪！

御书房内，端安王才递了奏请迁往行省，主理运河河务的折子，那奏折便被撕作了两半。

“混账，也不瞧瞧当下是什么形势，那奉朝就要打过来了！”今上面沉如水，说时一封国书又被掷于了眼前。

“奉……奉朝……”端安王慌忙拾起国书，细观后也由不得眸光震了三震。

“父皇，这奉朝亦是混账了得，一会子言这萧擎苍活着，一会子又言亡于了我朝，空口无凭，怎能任它胡言乱语？”

“那如何是奉朝胡言乱语，是真的，你大哥淳瑜已于朕面前悉数承认了个干脆，那老话说的好，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奉朝此番递了国书，怕就怕人家并非空口无凭！”诸葛豊迟雷霆震怒道。

“父皇，奉朝不过是借萧三太子之事，欲报昔日兵败之耻，此事纵然我朝理亏，可此事断不能认的，一旦认了便是两朝战火连年的局面！”诸葛合墒慎思道。

“此战未必能省得，那是杀子之仇，秦帝不会善罢甘休的！”诸葛豊迟捋髯忧道。

“自清平关一役，便知奉朝不会偃旗息鼓，与奉朝的战事本就在兵部每岁的预计之内，依儿臣之见，真若交兵，云定大将军可担此任，儿臣愿于将军麾下效命，前往边关，速决此事，只是此番若得胜回朝，还望父皇允了儿臣所请，儿臣折子上句句肺腑，且儿臣答应了公主，要带她去运河那方，瞧瞧滄岳山川锦绣！”

“莲歌断说不出此番声情并茂、殚精竭虑之词，合墒，你想避开眼下这场风雨，朕心中明白！”诸葛豊迟回眸，因无奈叹息了声。

“父皇，那运河河务也是朝国大计，不管是在京中还是京外，儿臣皆会尽仁臣之责，这风雨同舟的道理，儿臣明白，不过是各司其职而已，请父皇允请！”诸葛合墒微微一笑道。

“既知这风雨同舟的道理，那么朕若告诉你朕有意废储，不知你作何观感？”

“父皇，眼下奉朝咄咄逼人，寻得克敌之法才是头等大事，此际废储，会让秦帝以为我朝以废储之策息事宁人，反倒落了他国口实，此事万万不可！”诸葛合墒当下跪地求道。

“若一番废储能平息此事也倒好了，此事已起，断不会那般容易休止，或许边地将连年战祸，此事并非国运昌隆之象，此番朝国因淳瑜再添风雨，朕不能再这般瞻前顾后了，朕会废储，而此事朕也曾与太傅及几位爱卿私议过，你明白朕之心意，此事关系江山之后继，由不得你退避三舍！”诸葛豊迟看着四子合墒，那数年来心中深藏的焦虑因此番吐出，一下轻松了许多。

“父皇，大哥乃储君的不二人选，此一动，会朝中震动，民心不稳的，儿臣请父皇三思！”诸葛合墒一拧眉，本是欲请旨而走，却落了个此番情势，令他心急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