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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第 1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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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元三十六年【昌突】

寒露时节,邬敕国东境毗邻的这片天地已是北风飞卷,雪花纷纷。

一座于云岭深处的院落中,那吐蕊的梅花在天地的苍茫中,凌寒绽放,簇簇如新。

昌突王的十三子木苏児·澶钺,远远望着那梅树旁挑灯赏梅的女子,目光跳出驰往的深凝。

七年来他遵照父王的旨意,守护在此处,这片地广人稀的边境除了逐猎能让人打发些寂寥的日子外,这座院落已成了他每日巡防的必经之地,当然此处胜似人间任何一处繁华佳地,只因眼前的青娥,素馨如玉,让他心眼相随。

在轩辕皇族抵达昌突前,木苏児·澶钺从未见过异族的女子,他以为她们应该是脆弱的小花,让人呵护备至,就是风也能把她们吹的七零八落,直到他策马在那枫野如火的山头,看到那纤弱的身影,舞着一把寒光宝剑,他的观感大大改变了。

虽然那异族的美人还不得要领,可那气势如虹的剑骨却着实震撼心房。

于是他停留在此的日子变得多了起来,他会时不时指点她一二,美人很聪慧,也很上心。

“那书中所述及的贵朝族裔中的女子,是鲜少舞刀弄剑的,你二人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他有些惊讶于这一对姐妹花的风雨无阻。

“我说木苏児,你定是不明白我们的苦楚,我们这般是为了不成为男人们的拖累,你不知这天下间的男人有多么不可一世,当然王子殿下您除外!”那唤作昭雁的丫头于一旁忿忿不平地答道。

木苏児·澶钺有些歉然于自己的深问,轩辕皇族的储君和侍卫鲜少回来,这让这二位美人瞧起来如落单的鸟儿一般孤苦无依!

“昭雁年幼,十三王子且莫要理会她,并不是那般,是因轩辕氏背负国难,身为子民不论老少男女皆会向楚贼拔出锋利的宝剑!”女子看向对面的皇壤,眸光起了一线寒芒。

“子民?”这位尊贵夫人口中的自谦让木苏児·澶钺有了些许不适。

“实不相瞒,我与昭雁二人曾受了轩辕皇族的恩惠,无以为报,即使不能以兵卒之用,可子民这份血荐轩辕之心,当属本分!”

那是一双如萤火般温暖而深静的眼睛,一个弱女子吐出此言,木苏児·澶钺因之动容,于是在此方随护的日子,欢悦而怡然,除了那一颗落沉的心在日日啃噬着他,令他不知所归。

“今岁天寒,一眨眼就要腊月了!”夜夕中,那袅娜端庄的女子伸手碰触了那雪压的梅朵,双眸难掩期盼道。

“姐姐,如何是一眨眼,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呢!”

一旁帮着照路的昭雁,深知姚姝口中的腊月何意,太子殿下只在腊月回来,那望眼欲穿的日子有多么苦楚,只一旁看着,便足以领略个真切。

木苏児·澶钺闻声也有些丧气,离近腊月的日子他常常提不起精神。

可除了珍视这眼前的日子,他不知自己还能如何?

于是他当下命人点起了灯火,那满树的花朵皆被那灯火照亮了,细雪中,映衬着那花下的人影愈发秀美夺人。

“呀,是木苏児,这大冷天又劳了你,瞧,这梅朵近来开的喜人,你真是活菩萨,你不知这梅树有多么像我们昔日院中植的宫粉,幸有你将那岭中的山梅移了来,让我们可以一解这思乡之苦!”昭雁因看到那带着扈从的男子,上前热络道。

“昭雁,依你们那方的话讲,这叫缘分,对吗?”男子眨眸一笑,目光徐徐看向那花间的女子。

“唔,木苏児,真是一语中的,你这朋友我昭雁交定了!”旁侧的女子一笑嫣然,颇为豪气地拱手道。

“昭雁,好没规矩!”

姚姝嗔责着,于那梅树上折了一枝梅花,款款行来,顺手递过,裣衽相谢。

木苏児·澶钺有些错愕,在昌突只有男子送花于女子,可这位神仙似的女子送他一枝梅花,让他着实赧然。

“我说十三,收下吧,在滄岳朝,手捧唐花相赠,是节俗,甚至那风雅男子遇喜吉也簪花而戴呢,因你那缘分二字说的恰如其分,我姐姐赞你呢!”昭雁噗嗤一笑道。

“昭雁说的不错,还望殿下笑纳!”

姚姝说时,亦微微一笑,那梨涡浅浅,在灯火如昼下,清美炫目,木苏児·澶钺竟一时看痴了。

“十三,是真的呢,接了吧,你这样子,倒有点像那吃墨的!”昭雁眼见他呆愣愣的,想起宸潭庙会的旧事,兀自笑了半晌。

“昭雁——”姚姝拉了拉她,责道。

“好了,我自说不得他的不是,可今夜这花好雪好,按理说该饮些梅花酒才是!”

昭雁说罢,忽地眼眸一亮,跑跑跳跳地去取了杯盏,只见她将那梅朵上的积雪拢到了杯中,须臾以小火煮沸,端于诸人道:“这是地道的梅花酒呢,既是缘分,我们三人一醉方休!”

“我父王赞贵朝的女子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木苏児接了,于是梅树下,一片欢声笑语,而这一切皆落在了屋内临窗而观的男子眼中。

“看来,她二人过的还不错,这梅花酒听着倒勾起人的酒兴了!”室中的春侍卫于那男子朗朗笑言。

“若是这般,铎壬也便放心了,春侍卫,眼下不是畅饮之时,传话,两个时辰后启程!”

那凝立的身影眸中一暗,淡声吩咐。

“不是说要在此待一天的么?大雪漫道,行路不便,殿下当歇歇才是!”春九一蹙眉,却见那男子转身,心事重重,不再言语。

木苏児·澶钺离去后,那寂静院落中的一间上房亮了。

“昭雁——,那是……”

姚姝翘首望去,因瞧见那窗上的人影,那心突突地跳了起来,乍惊还喜。

“姐姐,备不住是刺客呢,昭雁先去瞧瞧!”

女子眼睛也飘出些喜色,伶俐地一抹脚,自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向那间屋子冲去,于是噼里啪啦几声,但听一记哎呦的痛叫,那女子叫骂起来,“老匹夫,你竟朝女子下手,你不是英雄好汉!”

“遇到你这种歹毒的婆娘,是个英雄好汉都会将你得尔诛之!”自那女子手中夺下匕首,春九环睁虎目,冷声训道。

“婆娘?”昭雁一摸脸颊,脸孔霎时骤变。

“可不是,即使是在宫里头,婶子这岁数的宫娥也快到了出宫的年纪了,如今那京城长相平平的二八少女也比婶子讨人喜欢!”

春九呼呼裂嘴笑了,只是那笑很快便僵了,那近前俏生生的“婆娘”,一只玉掌狠毒地抽在了他的脸颊处,火辣辣地痛,能把人气背过去。

“放肆!成何体统!”

内中男子听此一番话,眼见这一方乱,心事暗生,说时便发了火。

“你这婆娘……”春九眼见殿下气了,一旁咬牙切齿道。

“瞧,都是你害的!”昭雁从未见过那吃墨的发这么大的火,瞪向那侍卫,鼻子一酸,扭身跑了。

“我……”春九一拧眉,余光打量那室中凝立的身影,有些纳闷,这一路上本是有说有笑来的,如何一眨眼便脾气上来了。

“还不去瞧瞧,她不过是才学了些功夫,想试试自己的本事,何故跟她认真?”自外步入一手抱暖炉的丽人,黛眉微颦,朝春九命道。

女人真是麻烦,那婶子实则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春侍卫心中颇为燥乱,胆战心惊地往那灶房内忙碌的人影瞧去,拂袖一叹,蹙眉去了。

“雁儿……,雁儿她不是有心的……”姚姝走进那身影,拉了拉他的衣袖,递过一盏茶。

轩辕铎壬心中涛涌,倏然转身,那竹盘被撞地一晃,女子一惊,打了个趔趄,轩辕铎壬见状,忙将那人影急急扶住了。

“你——”他一叹,夺过那竹盘,负气地扔在了桌上。

姚姝抬眸,仔细瞧了瞧那张日思夜盼的面孔,从初识这张面孔并未有太多的改变,只是那眼中的焦灼和眉心的愁绪多了,那昨日儒雅出尘的少年,已在寒来暑往中渐渐蜕变成一王气云动、掌任大业的威威储君。

在四目相对的一瞬,他也在打量着她,七年了,她还是如初见时那般,从容如故,那是一个女子最好的明媚春时啊!

“姚宫人,这样下去不是法子……”他执目道。

她有一刻的失神,手却被紧紧攥住了,只听上首人气息不稳,虑道:“你懂的,这回避不得,听着,大战要起了,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她于细腻的洞察间,蓦地怔住了。

“是,明岁及明岁的以后,这方不会有什么铎壬,为自己尽早筹谋吧,我们无缘!”轩辕铎壬当下坦明胸臆。

他在旧事重提,这每岁如常的问候,她已习惯。

宛如远山的黛眉晕起一丝清愁,又倏地湮灭了,姚姝顿了顿首,一福身出去了。

在这短短的两个时辰内,那一角的木桌上,有了一顿可口的膳食。

“姚宫人,听着,铎壬的意思你当明白!”目光打量那冒着馨暖的饭菜,因她当做耳旁风,轩辕铎壬发了火。

“姚姝明白!”递过一双竹筷,女子微微一笑,于一旁施礼为他布菜。

他的目光停驻在那引人深顾的梨涡处,又于一瞬将目光变成了深彻的寒漠,他示意她落座用膳。

那顿膳味同嚼蜡,此后他递过一盏茶,含笑敬道:“姚宫人,自此别过,前路,珍重!”

杯盏相碰,击撞出一片水华,有簌簌清泪滑落腮边,未至腊月他便来了,她知他此番并非玩笑,可她不想去面对,于是摇摇头,哽咽中那杯盏颤然掉于了地上。

“你?”轩辕铎壬见状,拧眉站起,不忍苛责,于无声中将一纸休书递过,传命启程。

“不要,求你!”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却被一道冷烈的劲风甩开了。

听闻哭声的昭雁闯了进来,目光落于那休书二字上,一时慌了心神。

“那……,那吃墨的是什么意思?”她揪住一旁的侍卫问。

春九也大惊失色,茫然时,脸上立时横挂了一五指印,“你们欺负人,我姐姐哪里不好,你们这般待她,厚德不存,才会亡国,你轩辕氏比那楚贼还可恨!”

“放肆!”春九吓的脸孔一白,倏然掩住了女子的口,手上却狠狠地挨了一记痛咬:“你凭什么对我吆三喝四,老匹夫,你和那吃墨的一样,都是该遭天谴的混账东西!”

女子大怒,春九抚了抚痛处,因见那休书二字,来得突然,一时也没了脾气。

“春侍卫,怎么磨磨蹭蹭的,若是有归乡之意,铎壬会成全的!”外方,传来一记冷音。

此话更是将春九惊的魂魄散尽,看向身畔的宫娥,“若是殿下赶春九回朝,马昭雁,我春九定会将你丢在锅里头炖了!”

瞪了瞪眼,春九快速奔出,打了一记马哨,跳上了马背。

姚姝听到那马嘶,惶然地奔了出去,挡在了轩辕铎壬的身前,将那休书撕成了碎片。

“姚宫人,那十三王子是可托付终身之人,不要错失,后会无期!”

男子拱手,目光霎时坚然,打马而走。

“十三王子?”

姚姝一楞,不,他误会了,一定是,她奔出,欲解释个明白,却见一片火光中,那昌突王子已带着骑兵策马奔来。

“于我一匹快马!”她唤。

木苏児·澶钺看到她泪眼凄凄,心中不忍,只一伸手,将她带上了马,纵马追去。

只是他们晚了一步,那一路人马转眼已消失在了山岭深处。

马停了下来,肩上落了一袭裘衣。

“为何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候那让你落泪的男子呢?”木苏児·澶钺怜惜地问。

姚姝惊恐地看向木苏児,“他……,他与你说了什么……”

“铎壬太子希望你能永远留在昌突,能有一个好的归宿!”

一方纸笺自袖中现出,姚姝见到那熟悉的字迹,望向四处的苍茫,一时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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