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获悉皇贵妃娘娘已仙逝的诸葛淳瑜，一敛眉，传命：“让顺安王妃董氏，回王府报丧吧，记得寻了那老成持重的人带了兵过去，老三那里若是谋反，格杀勿论！”

夜色深沉，顺安王妃董谆绣身着重孝，忐忑不安地回了府。

顺安王一身孝衣步出，他业已从叔王暗递的讯息中，知悉了诸事。

打量董谆绣披麻戴孝的模样，顺安王压下满腔的伤涌，只目光岑冷地听着内侍省的宫人于下方报丧。

“母妃身故，谆绣请王爷节哀！”院中，董谆绣执帕呜呜哭了起来。

以前只知她行事乖张，淑贤不存，今儿看着那张惺惺作态的脸孔，顺安王便有一股子想撕碎她的怒火。

“王妃，且别哭坏了身子，如今这府上当尽孝才是！”内侍监蹙眉，叹息着道。

“谆绣倒是失礼了，王爷，母妃丧仪，还请王爷示下！”董谆绣拭泪道。

“这尽孝之仪自是少不了的，来人，取白绫，给本王缢了她！”顺安王不闻还罢，闻言已恨生五肋，目光顿时化作了凛凛寒芒。

董谆绣宛如雷击，花容欲乱间，已见那颀长身影，差人抬来一把太师椅，端坐于了王府庭院中。

“不……，不是的……，王爷……，谆绣不过是一妇道人家……，您听谆绣解释……”董谆绣嗫嚅道。

“罪妇董氏，本王与你早已恩断义绝，今夜便是你的死期！”顺安王拳眼紧握，睚眦俱裂。

“王……，王爷……，谆绣纵使未于王爷诞下一男半女，可到底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室，您不能……”董谆绣呜咽哭了起来。

“不能？”顺安王幽幽笑着，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眼见那手执漆盘的内侍取来了白绫，只抬手取过，将那白绫打了结，顺手一抛，便紧紧扼住了董氏的脖颈，掷于侍人道：“来人，给我缢！”

“不——”一声尖叫，董谆绣如惊弓之鸟，提裙奔去了内侍省的公公面前，“顺安王要缢死谆绣……，公公救我……”

“王妃，奴才只是负责传旨，此乃顺安王府的家事，恕老奴不敢僭越！”太监拱手歉然。

“可公公……，公公您带了兵来……”董谆绣喉中一哽，打了记寒战。

“王妃，奴才爱莫能助，这兵带是带了，可如何也插手不了这王府上的内务，圣上今日初登大宝，言之凿凿，谋反者当诛，若是此便是谋反，会闹出笑话的！”

传旨太监胆小怕事，回首于府中加了兵卒，便退去了外方的车马中，只盼这夜早早散去，好回宫回了话。

“董谆绣，你也有今天！”顺安王诸葛敬远于座中徐目打量，冷笑着摇首。

“王爷……，谆绣求王爷开恩……，谆绣不过是为了王爷好……，谆绣不想死……，也不想王爷死……，如今朝内朝外，谁不是俯首于前，求一个苟活，谆绣从未见过那么多的兵，谆绣怕啊……”一声呜咽，董谆绣哭倒在了院中。

“大胆罪妇，难道你就不怕本王治你这不忠不孝之罪？董谆绣，且实话告诉你，本王已将休书递于了董府，你的尸身，本王会差人送归董家，且自在的去了，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顺安王眼中杀气腾起，挥手传命。

这夜，好似一辈子那般漫长，宫娥小玉看着脾气一贯温和的三皇子，当众缢死了董氏。

她看着那个身影于院中的鹅毛大雪中，面如枯槁，独坐了一夜。

“王爷……，您要节哀……”外方嘈乱时，小玉寻了空子，手执白灯，匆匆步过。

诸葛敬远不愿听到这些字眼，母亲的音容笑貌，犹然在眼，他无法相信，那个将他自幼捧在手心中的女人如此凄惨地故去了。

皓腕被紧紧攥住，那力道着实骇人，顺安王黑白分明的眼中蓄满了仇恨和悲怆，小玉瞧着，不由地潸然泪下。

“王爷，天亮后小玉就要随内侍省的公公回宫，皇贵妃娘娘于王爷留了话，您要振作！”

小玉环顾四周，递去一枚妃印，将皇贵妃娘娘的交待，一一道出。

顺安王攥着母亲的随身之物，心中的悲伤，早已压抑不住，一时泪洒襟前。

“小……，小玉……，不好了……，四处乱起来了，那内侍省的公公与兵丁都逃了，快，快离开！”一个掌灯宫娥跑过，急道，见小玉发愣，只跺了跺脚，于一片纷乱的人影中，拔腿跑远了。

“王爷，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离开！”小玉一惊，拉了诸葛敬远一下。

“本王……，本王不会走……，本王会留在此，瞧着那些佞臣贼子，一一获罪，本王会等父皇归朝，日复一日的等下去，有本事，就让他冲本王来！”

顺安王怒目瞧向宫苑，跪于雪地中，朝梧仪阁的方向，深深叩首。

火光冲天、刺人眼帘，兵戈之声，穿行入耳……

那凝立的身影，回首感激地看过，拂袖示意她去时，却似一片轻轻的雪片，栽倒了下去。

晨曦微露，一身龙袍的诸葛淳瑜，听得外方的纷乱平息了，疲惫地行去了永乐宫。

这君临天下的第一日，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见到了永乐宫那个目光冰冷的女人，他知她会恨他的。

他未说话，只抱过皇儿，亲昵地逗弄了片刻。

“过两个时辰，唤醒朕！”诸葛淳瑜咕哝一声，和衣倒于了榻中。

他睡不实，不过是闭目养神，在这两个时辰里，他清楚的知道长鱼萦取过了匕首，一次次地于榻边举起，又一次次地放下，笨拙而可笑。

在她最后一次拔刀相向时，皇儿永承哭醒了，于是那恨意满怀的女人抛扔了匕首，忧牵地抱起了永承，柔声安抚。

诸葛淳瑜睁眼，他喜欢瞧长鱼萦抱着永承的模样，没有人比眼前的女子更适合成为一位母亲，甚至是国母了。

于是他起身，步去了她的身畔，自袖中取过一枚牡丹凤簪，温煦地簪入了长鱼萦的发鬓中，“萦姬，你真是太后亲选出的妙人儿，这皇后之位仿佛生来为你量身定下的一般！”眼瞧着那花簪她戴着甚好，诸葛淳瑜欣慰道。

“萦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女人抱着婴孩，神态幽冷，当下拉开了距离。

“冰雪聪慧的长鱼萦怎会不懂？眼下这永乐宫没有什么太子，记得唤朕，自今日起你也不是什么太子妃，而是朕的皇后！”诸葛淳瑜道。

“萦姬不是什么皇后，而是一位弑母杀兄，不忠不孝不臣之人的妻室，是当自请其罪，缢于宗庙之前的罪人！”长鱼萦自嘲地拔下了那凤簪，抬手欲扔了出去，却被诸葛淳瑜止了。

“是已故皇后娘娘的随身之物，似乎还是太皇赐下的，萦姬，朕知你会好生留着的，上面有你喜欢的气息，是朕专为你寻来的，以解你的相思之苦！”诸葛淳瑜随口讥讽了句。

“萦姬不会如此不堪，萦姬也不想成为什么皇后，若朝夕可回，岁月可返，萦姬不会入这深深皇廷，只愿做一事桑养蚕的寻常女子，平生便已足矣！”女子发誓，因他执念于旧事，倾然涨红了双颊。

“可怎么办呢？晚了，你和淳瑜似乎只能一生一世的绑在此中了！”

颇为怜惜地听着，这世上最不识趣，最笨拙可笑的女人，就在他视线所及的地方，深深凝视一眼，诸葛淳瑜传命去往梧仪阁。

“萦姬希望能厚葬二位娘娘，由五弟扶灵送娘娘入帝陵！”长鱼萦冲那背影愤声道。

“若朕不呢？”回首，诸葛淳瑜唇阔溢出丝笑，他知她会如此的。

“萦姬是为了永承着想，殿下不信因果报应，可萦姬信，天昭寻不到了，再也寻不到了……”长鱼萦瞧着怀中的永承，因他有这般大罪傍身的父亲而悲伤。

“萦姬，你在咒朕？”诸葛淳瑜目露哀绪，天昭的事，让他伤心欲绝。

“这自不用萦姬亲力亲为，殿下一言一行，难堵悠悠众口，这一个咒字，落在很多人的心中！”长鱼萦直言道。

“萦姬，他们纵然敢心底咒怨，可他们不敢说，因为朕会让他们脑袋落地，而二位娘娘丧仪诸事，若你肯授了宝册，成为朕的皇后的话，朕会考虑的！”诸葛淳瑜抬眸，微点了下头。

“你——”

“朕自不会逼你，可是二位娘娘的尸身侯不起，萦姬，你还是早早决断为妙！”诸葛淳瑜扬长而去。

永乐宫，长鱼萦以泪洗面，茶饭难进，在数个时辰的细思后，她命宫娥去御书房传话。

“萦姬，竟比朕想象地快了许多，除了二位娘娘的丧仪，恐怕你长鱼一宗又于你递了话吧？”诸葛淳瑜疑窦渐起道。

“宗族以为萦姬待在宫中的日子不多了，想必会有新妇入宫，此事并不足虑！”长鱼萦笑地轻冷。

“只是因为二位娘娘，萦姬，你好傻！”诸葛淳瑜叹息。

“萦姬自知罪无可恕，授了这后位，不过是再加一罪而已，自天昭一事，萦姬便已知死期不远，萦姬期盼着那一日来的快些！”长鱼萦泪水盈眶道。

“朕的皇后可不能如此短命，萦姬，朕收去早年的话，有朕在，你会活很久，虽然这宫中的时岁让你整日如受刑一般，可大抵这便是你的命，而太后择选的帝妇必不会错的，你能接了这宝册，淳瑜着实感激！”诸葛淳瑜步过，难得露出了几分赞赏。

“萦姬不要殿下的感激，只想知道殿下能如约厚葬二位娘娘么？”

“可以，当然可以，本也打算如此的，外方乱子总要寻个时机平复，这般，恐怕那贞顺一族与诸位宗亲，必会安静下来！”诸葛淳瑜淡一笑。

“原来如此，萦姬恭送殿下！”女子欠身施礼，声音如冰。

“萦姬，你已贵为皇后，当唤淳瑜什么你清楚得很！”

长鱼萦黛眉揪起，再度福身，冷凝了唇角道：“萦姬恭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