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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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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二十四年三月,皇四子及其大梁使团抵挡会洲,随行的官员加上金吾卫等,竟也有两百余人。

归德朗将叶良缨作为巩洲军事长官,在接驾之列,除去叶良缨外,包括巩洲参将赵平阳,巩洲太守郑煊,平狄参将聂世信,翊麾校尉秦衍等人也尽数列席,不过坐于稍末位而已。

顾时珩接见使团之前,迟疑片刻,亦决定带上了鬼面,以防万一。

他本便身高飞涨,肩膀亦比先前宽阔些许,骨骼尽数长开。

此时身着深红色天将雄军参将甲,腰间挂一把长剑,又以铁甲覆面,一眼看过去,已没有美少年模样,只让人惊叹,好一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

入席之后,倒瞧见了不少熟悉的面孔,自然无一人认出他来。

顾时微亦身着那身白衣,位于首席,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有任何异常,转身跟叶良樱攀谈。

而顷刻之间,顾时珩见顾时微左臂的白纱,眉头一蹙,亦不知这是何由头, 索性低头吃菜。

宴会冗长无比,程序繁多,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之后,宴会气氛亦稍稍松弛下来,顾时珩一边吃菜,一边听从顺天来的大臣攀谈,突然些许话语,入了他的耳。

“诶 ,你说,这好好一个皇子,怎说坠湖便坠湖呢?”

“正是,这也太让人不解了,更何况七殿下还是会水的啊!”

另一边的大臣压低了声,凑近了另外一大臣,道,“你可别说,自“那件事”之后,这朝堂上之人都说七殿下被邪魔入了体,行为举止一直都有些怪异,还有人说,说不定是“那位”殿下回来找他寻仇,被鬼上了身了…”

“那可不,傅相生辰宴会上,他拿把剑进去,差点伤了自己亲舅舅这事儿都做得出来..哎!”

顾时珩听着这话语心底并无半点波动,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笑。

不知他们知道自己口中“那位殿下”,此时此刻就走在他们身旁,会何感想?

不过他们的想法也真是错得离谱,毕竟如果是“那位殿下”,活着或者死了,都不会想跟顾时翊有半点瓜葛。

顷刻之间,联想到他们最开始说的那话,以及顾时微手上的白纱。

他暗自猜想,难道顾时翊是死了?

祸害留千年,他能这么容易便死了?

待到宴会散去,顾时微便去跟诸位将军闲聊军务,顾时珩回军营去巡营,待到傍晚之时候,走进自己营帐之中,竟恰好见一摸白衣影子。

他往后看了一眼,急忙走进房内,反手便将门关上。

顾时微站在屋内,环顾四周,眉头便没舒展过,略有嫌弃地看着满地的尘土黄沙,简陋无比的家具,还有那一方硬得仿似石头的床,侧过头来看他,道,

“你便住在这样的地方?”

“四哥..”顾时珩抿了抿唇,手落在自己鬼面之上,意欲将面具脱下来,“这地方挺好的。”

顾时微眉头仍未舒展,走到他面前,微微抬头。

昔日顾时珩还要比他矮些许,如今他竟只到了对方的下颚之处了…

“也不过才一年半,你都长这么高了…”顾时微叹了口气,反反复复地落在顾时珩那比之前宽阔太多的肩膀之上,又往上游走。

顾时珩将面具往上一揭,而就在露出庐山真面目的那一霎那,顾时微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似乎全然见到了个陌生人。

又因他本便知对方身份,细细瞧去,才看出了些许往日的痕迹,不禁大骇,道,“你这容貌是如何回事?怎会生得与之前大不一样?”

“我方从军之时眉骨鼻梁断过,后来再长好之后,亦与之前大不相同了。”顾时珩云淡风轻的开口,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道,“怎的,四哥,你觉比起我之前如何?”

顾时微沉默良久,落在他那必先前更加锋利的眉骨之上,亦突然笑了,道,“别有一般风味。”

“是吧,福兮祸所致,祸兮福所倚,我最初亦觉军中千般万般苦,没想到我除去收获颇多,还很喜欢此处。”顾时珩转身,坐在了床沿之上,望着顾时微的背影,道,“四哥,你近来可好?宫里…一切可还好?”

顾时微背对着他,良久没开口,思索片刻,才转过身来,道,“还好,只是这一年半朝事颇多,各方更斗得不可开交…汉王府已和东宫成水火之势,我曾多次劝七弟,他亦不听..”

“水火之势?”顾时珩沉眉,微微坐直了身子,道,“顾时翊对我大哥怎么了?”

“不知道七弟用了什么法子,竟让王兄与父皇离了心…如今父皇越发偏宠七弟,你也知这百官是见风使舵的性子,才让王兄在朝野之上越来越难办..”顾时微这般说道,望向顾时珩,道,“不过万事有我在,你自放心,王兄本便正位东宫,于情于理,我都会帮扶的。”

顾时珩皱了皱眉头,亦觉虽然去国离乡一年半载,这紫禁城还是那个紫禁城,一点都没变。

可是又联想方才偷听到的谈话,不禁亦觉得自己猜想不攻自破,道,“我便知道,顾时翊没这么容易死,不过既然如此,四哥是在为何人戴孝?”

“是谁告诉你七弟死了?”顾时微微微一愣,抬头望向顾时珩,眨了眨眼睛,道,“於菟是听所七弟坠湖之事了?”

“是啊,方才吃酒的时候,听到说什么顾时翊又落了湖,又拿剑去逼傅相云云。”

“啊,是。”顾时微笑了笑,道,

“这坠湖之事,我也不得缘由,不过这些年七弟行为是有些乖张。他与舅舅离了心,反而扶持了个新的大臣进了尚书省,其唤作王贺之,今年年前,王贺之在父皇面前弹劾舅舅,舅舅亦被迫辞了官,如今赋闲在家,恰好过年时候,祖父也仙去了。我虽知祖父与於菟你..不过毕竟血浓于水,抱歉。”

“四哥哪里的话,我跟他便是我跟他,我跟你便是我跟你。”顾时珩轻叹了口气,亦没想到傅正一竟这便死了,这话里话外听下去,傅家如恐怕在朝野之上,已呈衰落之势。

不过顾时翊还在,他的势力本就不只是来源于傅家,而只要他在朝堂之上一日,顾时承亦不可能受得了委屈。

毕竟这二人才是亲兄弟。

顾时珩摇了摇头,转过头望向顾时微,继而问道,“那东宫如何了,四哥?”

“东宫一切都好,只不过…”顾时微侧过头,避开了顾时珩的眼睛,迟疑良久,道,“今年有了新丧,太子妃前年便害了病,一直也不见得好,今年刚开了年,便薨了…”

太子妃独孤若….明国公府的大女儿,曾经顾时珩十四年的堂姐…

“怎会如此…” 顾时珩微微凛了凛眉头,长叹了一口气,道,“那大哥..还有她膝下的安祁如何了?”

“太子王兄自然无事,他最近已在准备加封太子良娣为太子妃,至于安祁,便被送到翊坤宫养着了..”

“翊坤宫?”

“是,去年开年,父皇便赦免了皇后娘娘的罪行,给她复了位..”顾时微看着顾时珩,亦眼底漂浮,道,“虽多有朝臣反对,但是…”

“去年开年?这么容易便已复了位?”

顾时珩站起身来,几近不敢相信,独孤燕婉杀害了他的母亲,便只得到了这么轻飘飘的惩罚?

去年开年?那就意味着独孤燕婉冷宫里待了不过半年,她就再次成了皇后,那他的亲生母亲呢?难道只是个笑话?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则很矛盾。

如果独孤燕婉过得不好,他会痛彻心扉,但是她过得太好,他亦痛彻心扉。

生母十月怀胎之恩血浓于水,与十多年养育爱护,本就是两难之事,索性他现在仍在大漠孤烟,犯不着去抉择这些,但是总有一天,他还是需想明白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望向顾时微,道,“四哥,先前你说机会合适,会告知大哥我还活着之事,如今你可告诉..”

可谁料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间,门外便响起了敲门之声。

顾时珩心底微微一震,顾时微紧跟着便站起身来,装作只是来此处慰问将士生活。

一声干净利落的进字之后,聂世信竟推门走了进来,望着站在屋内的四皇子,眉目一凛,行了一礼,道,“见过四殿下…”随后目光便落在了顾时珩身上。

“本王只是来随意巡视一下,将军如有军务,自行安排,不必理会我。”顾时微温文尔雅地回道。

聂世信轻轻地点了点头,转头望向顾时珩,道,“李大人的使团由金吾卫护卫,本该明日进入西洲,里面参将突发恶疾,上吐下泻,已去不了了,要我们派一位将领去领军金吾卫,以行护卫之责。叶将军已发了军令,你立刻收拾行囊,明日即刻出发..路上多加小心。”

“我去?”顾时珩心里一沉。

聂世信望着他,点了点头,道,“这是军令。”

顾时珩无话可说,只好应允,转头看了顾时微一眼,道,“好,那我收拾一下,即可出发,不过四…殿下?”

“那本王便去中军再巡视一番,还望聂将军带路了。”顾时微见他有军务,此处亦有旁人亦不再逗留,缓缓起身,聂世信见此,颇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跟着顾时微出了营帐。

一刻之后,侍兵送来了一套崭新的金色大汉将军甲,此乃金吾卫专属。

顾时珩望着这盔甲,心底五味杂陈,他自没有半分去西洲的心理准备。

道谢之后,展开双臂,让侍兵为他披甲。

他猿臂蜂腰,鹤势螂形,披甲之后,在轻盈之美感上迸发出一股及其强烈的力量感,而行至衣柜之前,前那方玄铁鬼面面具拿在手中,迟疑片刻,轻轻地带在了脸上。

青面獠牙,面部狰狞,他抬起头,已仿似是了另外一人。

而他与娜蓝,恐怕也要,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了。

顾时珩当年险些成为西洲的‘皇夫’,又来这边境与西洲打了仗,却是第一次驻足西洲。

这地方地形多变,沙漠,绿洲,戈壁,冰山雪山应有尽有,甚至黄河也从其腹地流淌而过,百姓安居,兵马强健,根本便不是大梁朝堂中所认为一碰就碎的软柿子。

顾时珩望着这错综复杂的地形,暗自想到,若有朝一日攻守易型,这西洲地形,倒是有不少计谋可以使出。

四月十三,大梁使团行至西洲都城兴庆府。

女皇娜蓝在护国大将军泼离,皇夫完颜洪志的陪同下,一同出城迎接,顾时珩身着大汉将军甲,面覆鬼甲,遥遥的望着娜蓝,竟恍若隔世。

娜蓝仍出落得倾国倾城,只不过眉眼间少女的活络已尽数消失,反而尽是为君者的威严,而尽管她身着宽大的裙子,却仍能看出肚中已有胎儿。

顾时珩缓缓低下头,不再去看,这不是他该关心和思量的事情。

“我乃是大梁使节李誉明。”李誉明站在队列最前方,手持王仗,朝着娜蓝行了个礼,道,“见过西洲国主。”

“大胆,为何不称女皇?”泼离眉目一凛,十分不快,眼见着便要拔刀上前,却被娜蓝一眼呵退。

顾时珩拔刀的手已握在刀柄之上,见泼离退去,抬手示意其余金吾卫放下兵刃。

娜蓝上前一步,温柔一笑,道,“李大人远道而来,想必是辛苦,还请先行下榻驿站,休养生息,不日我们再谈和约之事。”

“多谢国主。”李誉明说道。

顾时珩不自觉的看了娜蓝一眼,暗自感慨道,她终是从一只无拘无束的苍鹰,落了红尘,将家国扛在了身上,而她要守护的,却正好是他的敌人,谁说不是造化弄人。

娜蓝站在原地,望着大梁使团入城而去,本是面沉如寒冰,可突然间,为首的那抹金色的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立刻变了脸色,转过头望向泼离,道,“之前让你查人来历,查的如何?这金吾卫为首的是谁?”

“是会洲的一个参将,叫做秦衍”泼离回答道,“有什么问题吗?陛下?”

“…秦衍?”娜兰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顾时珩走进兴庆府之后,似是察觉到些许目光,回头一望,并未见到任何人,反而这城墙让他起了注意。

原来这城墙虽修的极高,但是里面明显能看泥的痕迹,这乃是夯土为主,砖和石为辅而建。

兵书中云,惧水。

和谈的过程十分不顺利,顾时珩虽无须上谈判桌,在一旁护卫却仍听到了许多内容。

西洲希望大梁开启商市贸易,下赐典籍和农耕书籍,派学者前来西洲指导农耕与秋收,并许诺在边境上不兴战事,每年缴纳宝马四百匹作为岁供,但拒绝向大梁称臣,称属国。

双方争论不休,据理力争,而泼离更是在一旁说出,

“你们大梁重文抑武,除去边关有几个真汉子,满朝都是软蛋!若是我们西洲三十万大军东征,你们朝廷中连个主帅都找不出,就不怕我们荡平中原吗?”

“你们…!你们大可来试试。”李誉明脸都被气白了,一巴掌拍在桌上,道,“据我所知,你们可是连一个小小的靖远镇都攻不下来,又谈何扫平我中原大地?”

顾时珩听见此话,忍不住在心里骂人,靖远能被守住,是他们用鲜血和人命堆出来的,这李誉明说着仿佛是轻而易举,理所应当一般。

娜蓝听到此处,也忍不住开了口,话语自有睥睨天下之意,道,“那时候是哈穆尔这个废物领军,岂可与现在同日而已?朕有泼离将军和国夫作为左膀右臂,也是时候让你们中原回忆起哭喊着’羌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的岁月了。”

“羌人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是什么话,听都未听过!”顾时珩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冷不丁地开口。

他望着娜蓝与泼离众人,不禁挑了挑眉,道,“不过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这两句话,我们边关之人,记得很熟。”

这话一落下,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宁静,片刻之后,泼离立刻拔出刀来,其余西洲士兵亦然如此,怒斥道,“放肆!”

“这不是我说的!·”李誉明一见到刀,顷刻间便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颤抖,猛地站起身来,道,“不关我的事!这是他说的的..国主..!”

“李大人!”顾时珩恨铁不成钢的咬了咬牙,暗自骂道,顾景煜派了些什么货色来和谈,简直丢大梁的脸面。

娜蓝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似是在看一场好戏,打量顾时珩许久,才道,“我看你们大梁来的人,就你一个算个男人,要不你来跟我谈?”

顾时珩皱了皱眉,望向娜蓝时,草率的行了一礼,道,“我人微言轻,不敢如此,也担不上国主谬赞。”

说着,他又瞥了一眼李誉明,继而道,“李大人看起来身体稍有不适,请国主允准末将带李大人会驿站稍加修整,改日再谈。”

“好吧。”娜蓝请叹了口气,道,“送客。”

“李大人?李大人!”顾时珩气得咬牙,恨不得要揍他,将他晃了许久,才让李誉明稍稍会过神来。

李誉明扒住顾时珩的手臂,道,“下官…下官谈不了了,秦参将..我们即刻回大梁如何?你带我回去!”

“李誉明!”顾时珩猛地一拍桌子,一声怒吼,立刻让李誉明呆滞在了原地。

顾时珩上前一步,拽住李誉明的领子,怒斥道,“你作为大梁使着,一举一动都代表大梁威严,明白吗?那些羌人不过是拔刀而已,你胆子都被吓破了,是要他们当真觉得我大梁尽数软蛋,是任人宰割的绵羊吗?!立刻给我振作起来,明日你还得继续去和谈!”

李誉明被这么一同怒吼,呆在了原地,凛了凛眉头,道,“他们全部都拿着刀,我们才几个人,这里还是他们的地盘,如果我说了什么,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怕什么?!”顾时珩压低了眉目,怒斥道,“若她真杀你,你再唯唯诺诺她一样杀你,况且还有我在,你怕什么?!

“….”李誉明被这么一同训斥,心里渐渐平复了下来,不知为何,这从会洲临时调来参将,总给人一种蓬勃的力量感,他点了点头,默念道,“是…还有你在…还有秦参将在…”

在接下来的三日,李誉明继续参加和谈,虽直到最后都未曾达成一致,不过终究没失了太多大梁颜面,在离开西洲前最后一夜。

顾时珩方方值守完毕,一推开房门,突然见到的一抹青色身影。

他往后退了一步,门口已有西洲士兵堵住大门,将逃窜方向牢牢堵住,他只好放弃这个念头,硬着头皮走进房内,紧接着便听到背后一声清脆的关门声响。

娜蓝站在不远处,脸上只画了淡妆,周身上下唯着一身素雅青袍,却美得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顾时珩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这是何意,先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见过国主。”

“我知道秦参将是边关大将,以一敌百之人,秦参将剿匪的少年英雄事迹,我也多有耳闻。”

娜蓝转过头,望向顾时珩,缓缓道,“敢问秦参将一年俸禄多少?军饷多少?职位几何?我见你像个真男儿,投我西洲,我自然优待你百倍更多。”

“国主,我不过一个八品小军官…顾时珩一时有些不知所以,“国主亲临,就是为了策反我?”

“八品,九品又如何,我西洲向来敬重英雄,这跟品级又有什么关系呢?”娜蓝望着他,一步步地走近,道,“秦参将意下如何?”

她分明在问,顾时珩却总觉她问的不是这个,却只有一同虚以为蛇,道,“断不可能。”

“为何不可?”娜蓝问道。

“为国戍边,是吾辈之责,又如何可能有投敌的道理?”顾时珩亦觉得荒谬,道,“国主如果是为了这个来的,还是请回吧。”

“秦参将可知道,我曾经差点嫁入大梁,成为大梁的儿媳妇?”突然间,娜蓝跳转话题,朝着眼前高挑消瘦的男子一步步走近。

顾时珩一退再退,直到无路可退,背脊靠上墙壁,才摇了摇头,道,“末将不知。”

“不知..”娜蓝停在了不远处,没有逼近,反而目光落在了顾时珩的右臂之上。

“你们大梁的九殿下替我挡了一刀,然后他说他要带我走,他说只要有他在,便没人伤得了我..”

娜蓝抬起头,双目已经通红了,缓缓地走进,手不自觉的抚上那玄铁的面具,却并未立即摘下,“后来我听说他死了…他在紫禁城拿了一把剑自刎了,你说他真的死了吗?秦参将..”

“国主…”顾时珩皱了皱眉头 ,握住了她的手腕,“皇子的事情,末将这么会知道?国主恐怕是问错了人。”

“你比谁都清楚,我有没有问错人。”娜蓝抬起头,目光已极度坚定,紧接着她便是朱唇微抿,唤出了最熟悉又陌生的三个字“顾时珩,我知道是你。”

顷刻间,顾时珩肩膀猛然一晃,娜蓝趁他失神,突然间摘掉了面具,看着这张虽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面庞,呆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不是他?午夜梦回,魂牵梦萦,纵只是惊鸿一面,短短几日相处,却仿佛映入骨血之中。

城门外,娜蓝纵没看见他的容貌,却已唤醒了记忆深处的感知,他走路的模样,分明就是顾时珩…可是却竟不是?

顾时珩生得明艳俊美,让人如沐春风,仿似三月桃花,而此人五官虽俊秀,但眼底肃杀盎然,额上长而窄的明显伤疤,以及额角细碎但是可见的无数划痕,更是让他凌厉阴沉,似苦水玫瑰,如戈壁寒风呼啸。

他怎么可能是大梁九皇子,顺天府里最为明亮的少年?

娜蓝不禁松开了手,面具朝下滑落,道,“我竟是..认错人了吗?”

“…国主不必介怀,这件事末将就当没发生过。”顾时珩暗自松了口气,接住了面具,将其覆上面庞,似是在隐藏自己的神情,“国主与我本是两国之别,亦是孤男寡女,深夜独处太久,难免招人闲话,国主请回吧。”

“..”娜蓝站在此处,心中颇有不甘,但又无可染指。

虽当时她与顾时珩分离之时,对方不过十四岁,两年光景而已,当真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吗?还当真是她日思夜想,所有草木皆兵了?

“秦参将,是我唐突了。”娜蓝站在不远处,缓缓道,就在转身离开之前,缓缓道,“此生恐怕我已无法驻足大梁,若将军哪日解甲归田,还请替我到你们九殿下坟前烧柱香..也算是把我的心意带到了。”

“若有机会,末将一定遵命。”顾时珩百感交集,只是点头。

二人到了这翻田地,终无话可说。

娜蓝转身意欲离去,走到门口时候,突然滞下了脚步,回头一瞥,道,

“西洲与大梁边境必有一战,我劝将军早日解甲归田,不要平白无故死在沙场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或许是你虽不是他,但是太像他了..”

开战?

这几日和谈,顾时珩不是没有听出来,娜蓝提出的条件颇为刁钻,分明便是有心让和谈无法达成,可听到其亲口所说开战二字时,心底亦无比激荡。

“国主!”顾时珩望前走了两步,眉目一蹙,道,“两国开战,便是万国尽征戍,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死的不只是我大梁将士,更有许多西洲士兵埋骨他乡,为何一定要开战?!”

顾时珩忍不住劝诫道,毕竟是和是战,也只在娜蓝的一念之间。

他在边疆太久了,边疆的血已留在了他的血脉之中,忍不住开口,又道,“

“我虽不过是个边关战士,也觉得磐沓国主之死多有蹊跷,国主想必也不相信是我大梁所为吧?既然如此,又为何执意要让和谈无法达成?”

娜蓝听到此话,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转过身来,认真答道,“秦参将以为我是要为母报仇,所以才要大兴刀兵?”

顾时珩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自是默认。

“看你像他,跟你说亦无妨,按你说的,你一个八品小将军,便是回了梁国,也没人会信你说的话。”

娜蓝眉眼间突然阴沉冷厉,不比任何男性君主逊色半分,道,“我从我母亲遇刺的第二日起,便知道背后主谋是我身边之人,而非大梁,但是我碍于局势,只能虚以为蛇,装作不知。”

“泼离听从父命,谋害了我的母亲,他不过是把刀,而且他爱我,所以是把满是弱点的刀。”

娜蓝笑了笑,继而道,“我不过略施手段,他便甘心为我所用,弑父杀妻,帮我夺回大权,等到他回过神来时,我亦非吴下阿蒙了..如今我在西洲一呼百应,养精蓄锐,北交北渝,东逼梁国,所以将军要说我心底只是为了报仇,那简直是低看了我!”

“你….你竟志在中原?!”顾时珩眉目一凛,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这个世界本是如此,强则强,弱则亡;我兵强马壮,凭什么要屈居于蛮荒之地?中原膏腴之地,粟红贯朽,见之不可不垂涎。我之所愿,是荡平中原,威加四海,万民臣服,将军认为,男子做得到的事情,我一个女子,便做不到吗?”

娜蓝抬起头,明眸皓齿,分明生得倾城之色,却美得让人心惊,让人心悸。

顾时珩望着娜蓝,一时间,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磐沓国主之死,家国之责,与魑魅魍魉的争斗,把当初长安城天真烂漫的少女吞噬得面目全非。

凝视深渊者必坠深渊,与野兽搏斗者亦成野兽,娜蓝从这样的阴险诡诈中走出,已不再是个当初的她,而是个雷霆手段,杀伐决断的君主。

顾时珩与娜蓝从极乐之宴开始,便已不再是同路人,而此时此刻,竟已分道扬镳得彻底。

“国主雄心壮志,自然半点不逊色男子,但我是边关战士,同我的同袍们一样,只知守疆戍土,有人来犯,不管是男是女,是神是鬼,死在刀下,不过都是一捧黄土。”

顾时珩望着娜蓝,声音平静,却威慑满满。

他的话语落地之后,二人之间,陷入了死一阵的沉默。

娜兰望着他良久,突然笑了,道,“秦衍,我还真拿不准了,你到底是不是顾时珩?你既像他,像极了,又不像他,不像极了。”

“顾时珩不是这样的,他才不会满口都是责任,家国…反而是像一阵风,轻飘飘的,随便什么东西都能被他刮走一样,你如果真是顾时珩,那我问你一句话。”

娜蓝走到顾时珩身前,抬头望他,道,“大梁的皇帝想要杀你,大梁的皇后是你的杀母仇人,满朝文武,尽是衣冠禽兽,就我听闻,七成以上的官员都曾跪在紫宸殿外,想要逼你去死。就这么一个国家,这么一个大梁,你为何要守着它?又凭什么守着它?”

娜蓝果真非同一般,刹那之间,那紫宸殿外的挣扎便仿似潮水一般,涌上了顾时珩的脑海之中。

他摇了摇头,将其甩在脑后,而片刻之后,在他脑海之中浮现,将这一切取而代之的,竟是另外一张张脸。

有他麾下的将士,在篝火旁傻愣愣地看着他笑,亦有在驿站外送礼的乡亲们,死死的握住他的那双手;有聂家兄弟这一年半载的扶持相伴,亦有一年半前靖远围城之中,高喊着杀敌报国,最后死在西洲人刀下的队正的双眼。

而顷刻间,他的眼底亦重新清明起来,望向娜蓝,道,“国主如果觉得我守得是那一座庙堂,亦是低看了我。”

他守得是黎民苍生,是同袍兄弟,亦是无尽山河。

话已至此,二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已无话可说。

娜蓝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我们战场上见真章了,秦参将。”

“再会,国主。”

顾时珩侧身,为她打开了门,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下次再见,恐怕是城楼上楼下相望不相闻,或是大漠戈壁之上黄沙漫天刀剑相向了。

纵有些许怅然离恨,却只能藏于心头。

娜蓝往外缓缓走去,亦在心头感受到一股离别的隐痛,骤然停在顾时珩前,二话不说,转过身来,踮起脚尖, 在他唇上留下稍纵即逝的一吻,宛如蜻蜓点水.

只有残留的胭脂香,能证明它当真发生过,

“战场相见,便是敌人了。”娜蓝别过头,一时间亦无法理解自己,只是缓缓道, “参将珍重。”

“….国主珍重。” 顾时珩眨了眨眼,怅然若失。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平静了,就一起更了。

很快就要开始打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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