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德！”

路喻和言绪收拾好背包，来不及检查身上是否有伤，急匆匆就往众人在的地方赶去。

只是还没绕过那颗巨大的梧桐树，就听见艾伦的喊声。

两人对视一眼，顿感不妙。

两人快速绕过树干，一眼就看见被格洛丽亚半抱着的薇儿德以及旁边红着眼眶，手忙脚乱翻背包的艾伦。

薇儿德的情况很糟糕。

她的心口偏右的地方露出半截箭尾，在没有足够止血材料的时候谁都不敢贸然拔箭。但饶是如此，鲜血依然在她身下汇成了一洼。而这才只是她身上最严重的伤

她的右胳膊和两条腿都以一种怪异的样子半拧着，膝盖已经高高肿起，并且全身大部分地方都在缓慢的向外渗着血，而在她的左肩胛下方不过五厘米处，还擦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鲜血浸透作战服，把本来深蓝色的衣服染成漆黑。此时她双目已经半阖上，像是睡着般安静，只有时不时急促的低咳昭示着她现在有多痛苦。

言绪看见她的样子，垂下了眼眸，睫毛压下眼中的愧然之色。

言绪射出第一箭的时候，百足虫反应很快。当时它飞速把叼着的薇儿德挡在身前，导致言绪投鼠忌器，但因为箭已不得不发，言绪不得已微微改变了弩箭的飞行轨迹。

半至空中的弩箭偏了个头，避开薇儿德的要害，擦着她的手臂过去了。

但弩箭落在地上后，百足虫将嘴里的薇儿德往地上狠命一甩，薇儿德被地上的箭捅了个洞穿。

本来这种高度的坠地人体就已经难以承受，这一下更是让薇儿德瞬间重伤。

后来离她最近的格洛丽亚趁着百足虫转移目标到言绪的时候将她拖了回来，勉强逃过了被百足虫压成饼的下场。

但她过于瘦弱，没办法长时间带着薇儿德躲避战斗余波，于是艾伦寻了个机会将薇儿德安置到了这颗大树下。

那个时候的薇儿德尚且还能在剧痛中维持一丝清醒，但现在情况已经彻底恶化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如果再不给伤口止血打药，薇儿德绝对活不下去。

另一边，艾伦满目血丝，他给薇儿德处理伤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见此格洛丽亚只能在一旁冷静的指挥，只是语气里也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先把抗生素打上，然后喂她吃点止痛药。”

“拔箭的时候动作快点。”

“快，纱布和绷带！”

一番波折之后，薇儿德胸口的箭总算被拔出来了，只是伤口拖得太久已经隐隐有些溃烂，血也是怎么都止不住。

艾伦又去翻背包了，言绪走到她身边，箭被拔出剧痛让薇儿德微微睁开了眼，但她眼瞳无光，已经几乎没有了聚焦。言绪揪着心，愧怍又重几分，他蹲下身，轻轻喊她：

“薇儿德？”

薇儿德没有丝毫反应，眼皮都未曾颤动半分，言绪看得出，她的生机在迅速流逝，已经快要失去意识了。

见此，他有些恍惚，脑海里是涌上来的无数记忆，

言绪进入教廷之前，已经孤身一人很久了，从小就是孤儿的他根本没体会过温情。

是薇儿德发现他的孤独和自卑，和他聊天，给他帮助，让他慢慢变得不那么孤僻。

后来路喻进了教廷，死缠烂打要跟着他，又拉着薇儿德和她朋友格洛丽亚，言绪拗不过也甩不开，时间一长也就默认了

再后来艾伦因为某些缘故，疯狂的喜欢上薇儿德，也慢慢融入他们。

回忆像流水一样划过他的脑海，还是艾伦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薇儿德！”艾伦定定的站在一米开外，手上拎着包，双目充血。

他不明白，命运怎么这么爱开玩笑，让他在最后时刻失去他心爱的人。

他们一起参加过淘汰，她会帮他们补习理论知识，帮他们作报告。言绪也曾经救过他们很多次，一次一次的从异种手下抢他们的命。

“薇儿德！”

后来出任务，他们一次又一次歼灭异种，将那些危险任务完成的出色。

“薇儿德！”

听见艾伦不停的低喊，薇儿德勉强睁开了眼睛，逐渐暗淡的眼神也凝聚出一丝光亮。她虚弱的张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没有了力气。

艾伦微微靠近她，薇儿德气若游丝，声音小的几乎要听不见。

她重复了几次，艾伦听清了。

她说的是走。她让他们走。

其实无论是呲目欲裂的艾伦，还是悄悄晕出泪水的格洛丽亚，亦或是已经半陷入昏迷的薇儿德，都明白她可能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留在这里，一片荒芜无人知的原始森林里，一片遍地生活着异种的战争废土上。

他们不被允许戴腕表，他们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了。但远处天空已经不再明亮，白日里渐渐溜进一点昏黄，将原本正盛的阳光调和的温柔起来。

异种沉重的低吼声自远处响起，雷达上一个个红点也渐渐显现闪烁。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示他们留给彼此诀别的时间不再充裕。

似乎是知道了这个既定的结果，艾伦绝望的将背包扔在地上，站起身缓缓走向薇儿德，踏着被拉长的影子，身形显得格外孤单。

格洛丽亚也不再压抑，眼泪一滴滴从脸上无声滑落，砸在树根上，消失不见。

路喻沉默的看着，眼神晦暗不明。

言绪就待在薇儿德声旁，一只手搭着她的肩膀。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最后还是艾伦先开了口。

他走到薇儿德旁边单膝跪下，悲伤退去，眼睛里只余认真。

他说：

“薇儿德，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说：

“你肯定知道，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你说，我长得很像你哥哥，你那个死在边境的哥哥”

他轻轻俯下身，声音温柔：

“所以，薇儿德，你愿意嫁给我吗？”

艾伦抬起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掌覆盖其上，语气不容置喙。

“不愿意也不行，从现在开始，薇儿德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那我们就先走了，等三天之后，我们再来找你。”

“我们一定会找到你的，所以薇儿德——”

“做个好梦，梦到我吧。”

手掌一翻，一只麻醉剂正静静躺在他的掌间。

他把麻醉剂送到薇儿德颈间，然后毫不犹豫的推了下去。

他看着薇儿德眼睛缓缓闭上，站起身，将她抱到大树底的一个坑洞前。

艾伦吻了吻眼前人带着血污的脸，然后轻柔地放下她，又颤抖着手替她盖上了一片巨大的不知名树叶......

像是埋葬。

做完这一切，他闭了闭眼，语气里似乎有无尽的疲惫：“走吧。”

众人沉默的收拾着东西，一时间寂静的只听风声呜咽。

尽管艾伦说了会回来，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就算他们回来，连能不能找到薇儿德的尸骨都难说，更别提活着了。

是告白亦是诀别。

异种似乎已经近在眼前了。

十九岁的少年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森林深处。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几只异种奔袭至此，但四下只有一片凌乱的枯枝败叶。

而心脏早已停跳的薇儿德就那么安静的躺在树下。

看着眼前这座灰蒙蒙的高楼，两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

他们一路寻战争遗址至此，原以为深入那片废墟后会遇见些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但没有。

放眼望去，整片废墟里除了丛生的杂草和断壁残垣，就属眼前这座楼保存的尚且还算完整，这也是他们唯一还没探查清楚的地方。

楼目测五十余米高，占地还算广，光外围他们就绕了足足三分钟。斑驳的墙皮里露出青灰色的水泥，一些偏低的地方还挂着一些已经枯死的爬墙虎。

这个富含21世纪风格的建筑怎么看都是一副荒凉的景象。

“进去看看？”兰斯打量着眼前的楼，随口问道。

安瑟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可以。”

他本能的不太喜欢这里，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不管怎么说，进入这片废墟之后就没再见过异种了，这楼里能不能发现什么另说，他们现在需要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来做住所。

哪怕不论那些凶恶的异种，只是异变过后形成的夸张昼夜温差就足以把他们冻死在外面。

这里，可没有城中随处可见的温度调节器

得到安瑟的肯定答复。兰斯先往里面扔了一个小金属球。好一会儿后他的手腕震了震。

他从头到尾认真的看过数据，而后朝安瑟点点头，后者打开小型探照灯，率先闪身进入。

两人身形迅速消失在大门后。

黑暗，无尽的黑暗。

明明外面日光尚存，楼里却是黑漆漆的一片，大功率的探照灯也只能照出前方两米的路，再往前就是如墨的漆黑。

两人进来后是选择分开走的，各自找了一面墙壁贴着，就算看不清路也尚且还有东西可依靠。他们走的很小心，靴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发出“咚咚”的回响。

“这里到处都做了吸光处理。”兰斯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声音空空的夹杂着回音，让人听不真切。

“不止。”安瑟的声音有些警惕，“恐怕我们有麻烦了。”

“什么？”兰斯有些疑惑。

“我们越走越远了，而且在往下。”安瑟的声音响起，只不过比之前轻了很多，也杂了很多。从刚刚兰斯说话的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对，他们同时开始走，就算速度有些许差别也不至于错开太远，怎么会听不清声音？

唯一的解释只有他们中间多了些别的什么干扰。

比如，一堵墙。

安瑟摸到墙的时候已经晚了。之前才只能勉强感知到的坡度陡然加大，安瑟不得不为了平衡身体快走几步。

“沙沙沙”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宣告他们能够用来传递声音的传讯器也彻底失灵。

这些墙里一定有东西。安瑟暗自想着。

另一侧的兰斯跟他的遭遇一样，或者说更糟糕一点。

他的速度略快于安瑟，下降之前他只来得及听清楚安瑟说的最后几个字，就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踏上了陡坡。

等他稳住身形想要原路返回时才发现他刚刚踩到的大概是一个机关，因为后路已经被一面墙堵死了。

寻找移开墙的机关无果后，兰斯收回手电筒开始观察眼前的情况。

他瞬间被眼前骤然出现的景象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