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祁一掷千金，张校也难得下了次血本，订了当地最好的一家饭店。

谢泠挨着苏祁坐，方才喝了几杯酒，现在脸色发红，已然有醉意了，苏祁瞥了他两眼，问他：“没事吧？”

谢泠头晕，他酒量向来不好，没少被杨一帆嘲笑一杯倒，但他嘴犟，漫不经心道：“这算什么！”

苏祁默不作声地给他倒水，他不乐意，翘着腿斜着瞥他：“看不起谁呢？”

“没有。”

“谢泠啊。”

忽然有人叫他，紧接着谢泠觉得肩上一沉，一扭头对上老黄近在咫尺的脸，下意识地往后缩。老黄显然喝多了，勾着他的背，想起了有一次谢泠和杨一帆去黑网吧被他抓到追着跑了三条街的往事，一晃又想起他被爸妈拎着拿着音乐学院录取通知书来给他道喜的样子，拉着他絮絮叨叨：“你说你高中的时候，天天跟着杨一帆逃课，打架，上网吧，我教书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这么难带的学生，哈哈。不过没想到你最后还能考上音乐学院，隔壁班老王一直说你肯定考不上，哈哈，你不知道后来他那个脸色哟。”

老王和老黄向来不对付。

谢泠无奈，垂眸安静地听着，余光瞥见苏祁竟然也看着他们，似乎也在听。

老黄还在说：“你跟杨一帆差点就成了咱们班为数不多没考上学的人啦哈哈哈……”

“老黄，呸，黄主任，”谢泠连忙打断他，端起杯子，“来，我敬你……”

“好好……”老黄笑眯眯地，眼睛眯成一条缝，欣慰道，“真是长大了。”

慌乱见他没发现端起来的是苏祁刚才倒的那杯水，入口觉得这酒怎么没味啊，才察觉是水，反倒是老黄结结实实地干了一小杯白酒，登时脸色更红了，摇摇晃晃地扶着谢泠肩膀。

谢泠顿时觉得不好意思，余光只见苏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赶紧把老黄扶到座位上，悻悻然和苏祁解释道：“不小心拿错了。”

苏祁只是笑：“逃课，打架，上网吧，你这高中过的挺精彩啊。”

谢泠谦虚道：“一般一般。”

苏祁：“没看出来啊……”

老黄闻言，又凑过来：“是啊！别看这小子现在人模狗样的，高中时候可是出了名的问题学生。”

“他刚上高一，有几个高二的小混混勒索新生，正好碰上他了，他以一挡三，打的那三个人鼻青脸肿，从此就在青城一中出名啦。一中就没有能打过他的人，嘿，话说你这小子以前是不是练过啊？”

在饭桌上被昔日的年级主任拎出陈年往事来数落，谢泠多少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又往老黄手里塞了杯酒，嘴上说着“没有，没有”，一扭头看见苏祁笑意盎然，怒道：“你笑什么？谁还没叛逆过，你没有吗？”

苏祁想了想：“还真没有。”

谢泠：“……”

他于是不想再和他搭话，一个人自顾自地吃饭。

张校犯了老毛病，不停地要发言，每次他总结陈词说完，大家都得一块喝一杯，酒过三巡，谢泠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心脏在胸腔中也格外有存在感。

等结束时已经将近十点了，谢泠脸色潮红，脑袋晕乎乎的，苏祁表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只看他虚浮的脚步，就能看出来他也喝醉了。

他靠在门边看他和一众校领导周旋，心想不愧是当大老板的人，醉成这样了还能继续应酬，换他他就不行，他喝醉了只想睡觉。

谢泠眼前天旋地转，只看见苏祁臂弯里搭着外套朝他走来，迷迷糊糊听他说，“走吧，送你回去。”

他满身酒气，往前一栽，眼前一黑。

-

第二天一早。

谢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痛，他恍惚了一会儿，才发现眼前这天花板不太对劲儿。

不是家里白花花的房顶，反而装潢精致，吊着一盏繁复的水晶灯。

怎么回事？他昨晚没回家？

他转了转自己僵硬的脖子，目光移向身侧，登时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苏祁！

一个荒唐的念头升起，他眨眨眼，无措地左右观察，只见衣物散落一地，而自己身上——

他连忙上下摸了摸，光滑的皮肤触感令他升起一丝绝望。

谢泠躺在床上，面朝天花板，使劲闭上眼睛。

梦，肯定是梦。

几秒后，他长叹了口气，又缓缓睁开眼睛，终于接收了这个事实，哀莫大于心死。

他又看向身侧，苏祁还在熟睡，谢泠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只想现在就毁尸灭迹。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匆忙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套上，在短短几分钟里做出了人生中的重大决定——

跑！

天色阴暗，外面下着小雪，谢泠裹着皱巴巴的羽绒服，逃荒似地跑出酒店，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这会儿他爸妈应该都在家，他现在回去，免不了一番询问，可在外面呆着，也没有合适的去处，思来想去，谢泠又在心里把苏祁祖宗十八代都狠狠骂了一遍。

从酒店走出来后，他一直被一种不真实感萦绕着，谢泠努力地试图从断片的记忆中翻找出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到这家酒店的，又是怎么和苏祁滚上床的，最后绝望地发现他确实一点也不记得了。

谢泠悔恨不已，喝酒误事，真是喝酒误事。

但谢泠此人胜在心态好，很快就用“成年人走个肾怎么了”说服了自己，然后摸摸干瘪的肚子，走进一家早餐店，打算吃完这顿饭，就装什么都不知道。

-

苏祁拎着皱成一团的西装裤，看了看满地狼籍，又看了看凌乱的床单，一时无语。

显然昨晚和他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已经逃之夭夭了。

苏祁也搞不清楚昨晚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按理说他酒量不错，可昨晚居然喝断片儿了。

假酒，肯定是假酒。苏祁愤愤地想。

他又感受了一下，身体没什么异常，想来自己昨天是在上面那个，便稍稍放下了心，握着手机考虑要不要联系谢泠。

说什么呢。

人都跑了，估计他这会儿也不会接电话。

苏祁仰躺在床，进退维谷之际，手机忽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