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寂无在院子里练了通剑，收势的时候早已全身汗淋淋的。因得天热，只穿了件单衣，他想着去冲个澡，路过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乐华一边抹眼泪一边在打被子。

“你说她了？怎的好好的还哭了？”

妺女回头看了眼乐华，倒也没说话。转了个话题：“每年端午节的时候，无垢汤里都会开放‘一文钱药浴’，到时候可就热闹了，从明天开始就要去采买药草，回头你可得帮招呼着点儿生意。”

公冶寂无点了点头，他看着妺女一本正经的说：“你说你常年施粥赠药，你这地方还能赚钱吗？”

妺女调皮的转了转眼珠子，然后用扇子遮住，小声在公冶寂无耳边说：“当然不赚钱。”

“那你怎么坚持这十几二十年？”公冶寂无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因为我还有其他几个营生，做的是富贵人的买卖。这些年是交给两个心腹去打理的，用那边的盈余来填补这边的营生。相当于拆东墙补西墙嘛。”妺女挑了挑眉，一副‘我是奸商’的神情。

“是什么，你同我说说。”

妺女本来不想说的，架不住好奇宝宝的死皮赖脸，就把自己倒卖珍珠给妇人，和有个赌坊小弟的事儿一道说了。

“三四十年前我在东海那阵子认识了个鲛人，我的珍珠就是从那儿来的。至于我那个赌坊小弟，就是四十多年前收的徒弟，他在京都城混得风生水起，人脉更是广阔。他们两人养我个小县城的温泉汤，还是养得起的吧。”

公冶寂无摸着并没有胡须的下巴点着头，“为夫受教了。”

要知道，富人的生意漏出指头缝出来一点散碎渣子，都够这些穷人过多少年了。

“等会儿跟我上街逛逛呗，药草是给李婆子家那口子去买的，我们就买点我们自己的东西。”妺女难得拉着公冶寂无的手主动相邀，公冶寂无哪有不从的。

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两人就出门了。

妺女着一件鹅黄抹胸，外披一件秋香绿大袖衫，今天倒是没把头发都挽上去，留了两缕在左耳边，端的是一副新婚小妇人娇俏的模样。

公冶寂无倒是穿得古板得多，他耳后那几缕白发是彻底黑不回来了，多少是带着些沧桑感的，他索性自暴自弃，穿的衣服就是白、蓝、黑这三样，妺女千叮万嘱也就退了一步，他今日穿的是淡蓝色长衫。

妺女在镇子里的人缘是不错的，每次上街免不得和这家媳妇那家婆子聊上几句，今日她带着公冶寂无出来，他们的话题又多了一项一程：来来来，让你家那口子给我家某某某算上一卦，看看运势。

公冶寂无平日里少和女眷打交道，多数都是和那些掌柜庄头什么的大男人联系，像今日这般这么大体量的和女眷们说话还是头一遭，这不禁让他开始反思，妺女是不是特地把自己带出来和女眷们炫耀：大家伙快来看看哈，免费神算子是我老公啦，今日免费不要钱不要钱，错过一日再等一年。

回到家里的时候，公冶寂无已经不再说话了，他只觉得这辈子的话恐怕都在今日说完了。

手里拎着艾草若干，妺女的零食若干，胭脂水粉若干，这就算了，居然还有小无言的玩具几个。

公冶寂无苦着一张脸，忙活了一天又出了一身汗，等会儿又要洗个澡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公冶寂无还是很沉默，妺女看了他许久终于发问：“你干嘛一直不说话啊？”

公冶寂无吞了口汤：“我嗓子哑了。”

声音是有些沙哑的，不过还是公冶寂无主观意识累了。他本想不搭理妺女生个闷气，憋不住又问：“你这几十年，都是在这女人堆里转悠，你说话不累吗？”

妺女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凑了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好了，知道你今日说话多了些，多喝点汤润润嗓子，晚上我给你捏肩捶腿可好？”说着又给他盛了一碗汤。

“老母鸡败火，多喝两碗。”妺女此时笑得神采风扬的。

公冶寂无此时此刻多少有点蹬鼻子上脸了，就看他撅着个嘴哼哼着，可还是说：“我拿舍得让妺女大人给我捏呀。”

到了晚上夫妻两在房里的时候，他就换了副面孔，妺女给他捏小腿，他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舒坦过了。

“还是有媳妇疼的好呀，我这一百多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啊。”

“就没个徒弟童子伺候你？”妺女手上力道把握得极好，一下一下的捏着公冶寂无腿上的穴位。

“他们几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是那群徒孙，牙尖嘴利，和今日那些女眷也差不了多少，我这个师祖也甘拜下风。”公冶寂无此时躺在床上散落着头发，看着天花板兀自哀叹。

妺女不禁想象了一下公冶寂无被一群小孩围着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真是太可笑了。

“嗳，和你说哈，明儿咱这儿包粽子，你可别上手了啊。”

“为什么？”

公冶寂无歪着个脑袋看妺女，是啊，为什么？看不起他还是咋地？

“你也不看看上次你包的那些个饺子，一下锅全散了，煮成一锅面疙瘩汤，最后拿去喂狗狗都糊一脸。”妺女十分嫌弃自己这个手笨如猪的相公。

公冶寂无倒也有自知之明，叹了一声：“那我在旁边看着总行了吧。”

“你明儿等粽子包好了，你上王山一趟，说起来也几个月没见过他们了。给他们包几个粽子也当个顺水人情。”

公冶寂无点点头，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上次你卖的那一批草药膏当真不错，我看你让李婆子又备了一批，是准备明儿开始卖？”

“嗯，上次让那屠娘子给我写了方子，她一个毒蜘蛛当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解毒良方。正好过两天端午，五毒膏正好能出售一批，夏日温泉生意不好，自然是要想想别的法子。”

对于做生意的头脑公冶寂无是不如妺女的，她不放过每一个赚钱和笼络人心的机会，至于赚多少那就看天意了。

***

过了端午，转眼又到了大暑。这个时候不止妺女，全镇子的女眷们几乎都是薄纱出门了。今年的天热得吓人，妺女看了看头顶的日头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已经两个月没下雨了。

夏日天太热也没小孩和公冶寂无来打拳了，夫妻两彻底成了闲人，公冶寂无最近又重新开始钓鱼，在下河湾里总能钓上来几条，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和妺女说了一件事。

“那下河湾里一直以来都有一条修炼一百多年的镰刀，我看他准备干死了，就给救了回来。”说着晃荡了下自己的竹篓子。

“一百多年才这么点啊？够塞牙缝吗？”妺女百般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竹篓里的小泥鳅，还没巴掌长。

公冶寂无看着自己这个嘴馋的老婆直接给气笑了，“你怎么就想着吃啊，他都要死了，我给他弄成小泥鳅的样儿给带回来的。养在咱家旁边的小河里好了。和我们同岁的东西，死了也怪可惜的。”

妺女看着公冶寂无，看着他从篓子里抓出一条黏糊糊的鱼，要不是妺女知道他是要救这东西，估计肯定以为他是拎着鱼就下锅了的。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路跟了上去。

看着公冶寂无把那小东西放到家里旁边的小溪里，那条小溪其实更像一面小湖，虽然这两个都没下雨，这边却一直水量充沛，一来是这面湖接引的是地下水，二来妺女在此永灵力守护。

“怎么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年，从未见过这种鱼？”妺女皱着眉问。

公冶寂无也奇了：“这东西幽州没有的吗？我们在长泽见得多了，平日里小徒弟都是钓来烤着吃的。”

妺女看着那小泥鳅一样的东西在水里扑腾了一下没动弹，静静的呆着。

“以前我在云贵川的时候这东西是很多的，但是过了黄河就没怎么见过了。不对，这有蹊跷。”妺女突然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又问：“你是从何时知道下河湾里有这东西的？”

妺女在范阳镇住了快二十年，这里一草一木她都很熟悉，若是突然来了什么精怪，她多少能知悉，若是这东西一直在下河湾，为何上次他们狙击山鬼和尸鬼的时候并未发现？

作者有话要说：妺女：关于我老公没事儿就往家里捡东西这件事，我也很无语，好歹是捡了个公的，母的就直接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