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寂无看了一眼正在烦恼的妻子，最后说了句：“容我思量一会儿，你和鹤龄他们先去休息吧。”

最近妺女为了无言的事的确劳心不少，又是请大夫又是找灵药，奈何无言的情况太特殊了，身边又没个商量的人，心里实在是焦虑。

盛夏的暑气熏的人难受，加上她心绪难安，长了一嘴的泡，倒了一壶茶饮，妺女还觉得烦躁。晚上只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最近总是闷闷的也不爱说话，公冶寂无也着实着急。

丫鬟们早就还上了玉席，硬得很也滑得很，屋子里的冰盆汩汩的冒着寒气，妺女睁着眼睛打着扇子睡不着。

公冶寂无：“还在担心孩子的事儿？”

妺女手里一把蒲扇快速的扇着，她体温本来就比寻常人高，每年夏天都很难熬。

“要不，我们带着无言回衡阳宗？”公冶寂无如此问着。

其实，夫妻两都有私心，他们都不想回去，长久以来的默契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只是谁都没法子说破而已。

妺女还是没说话，公冶寂无光着膀子穿着个大裤衩翘着脚，倒是拿着把妺女的美人扇给自己扇风。

他们贪图的，其实还真就人世间那普普通通的夫妻和乐而已，不是什么掌门，不是什么神女，只是想做一辈子普通的夫妻。他们才刚刚好了一年，一年而已啊，而这一年，已然隔了上百年，太难熬了。

两个人就这么冷着，心里的小九九是同一个九九，可是又怎么好说出口，毕竟无言也是两人的心头肉。

妺女背对着公冶寂无，扇扇子的手放了下来，公冶寂无继续给她打扇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便知道她已经睡着。

公冶寂无小心的躺在了她身边，借着灯光看着妺女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的烦乱。

谁知道，第二天，皇帝就给了公冶寂无一个大大的台阶。

宣旨的太监到了荣庆王府，皇帝钦点公冶寂无为御用相师，至于做什么，没细说。

这便算是有公职了，他有理由留在京都了，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妺女的时候，妺女的笑容也未见增加，夫妻二人因为这事，别扭了快一天。

直到宣和带着徽娘的到来，闲谈之时妺女说起这事情的严重性，在宣和面前妺女是没什么好隐藏的，妺女贪恋人世，可是又怕对不住儿子。

宣和也犯了难，这还真就没有两全之法，没想到，这个时候，小小的徽娘开了腔：“夫人，您若是担心弟弟，我跟着回衡阳宗吧。”

此言一出，两个女人都震惊的看着徽娘，宣和的震惊和妺女的震惊是一样的，宣和问：“徽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徽娘向来寡言，即便在自己亲娘面前也很安静，这个时候就听不到八岁的徽娘说：“母亲，此事女儿想了很久了，女儿并不是你和父亲的累赘，也不是闺中的小草，我就想和夫人一般除魔卫道飞天遁地，我想入仙门，我想求我的道，我与弟弟有缘分，我能代替夫人照看弟弟。”

说完，转头对妺女说：“夫人，你相信我，有我在的一天，弟弟绝对不会受委屈。”

宣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徽娘，她不敢置信的说：“你要入道？”

徽娘的眼神坚定，“母亲是娘娘坐下的丫鬟投生，女儿虽是凡人却也知道仙凡有别，终有一日，母亲要回到娘娘身边，女儿不眷凡尘，女儿也想成仙得道。”

这番话哪里像是个八岁的女孩子说得出口的，这遣词造句没有个十年的文学素养都说不出来。

宣和再说不出什么话来，求助的看着妺女，妺女同样也很吃惊：“徽娘，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吗？”

徽娘：“我不怕，夫人，这是徽娘自己选的路，徽娘会走下去，请你相信徽娘吧。”

说完，跪了下去，拜了个大礼。

宣和叹了口气：“怪不得你说，这孩子与我母女缘分浅，现在看来，还真的不深。”

晚上的时候，夫妻两用饭，妺女就把这件事给说了，公冶寂无也是一愣，看着妺女说话的神情不像作假，就问：“那你是如何想的？”

妺女放下筷子，认真的看着公冶寂无，缓缓说道：“我想让花蕊和徽娘一同带着无言回衡阳宗，有她们两个照顾无言，还有你那几个弟子在，无言会没事的。”

妺女先开了口，没等公冶寂无说话，妺女又说：“下午的时候，我去神龛前问了父亲，我觉得，我在这凡间的事还没了，还有事情等着我。”

公冶寂无也放下了筷子：“我也是这么想的，倒不是我贪恋权势，而是我有些事情还没想明白。”

妺女怅然的看着屋外，耳边又传来公冶寂无的声音：“就如此吧，等这孩子魂魄融合好了，我们再把他带回来，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在这京都城里好好的过。”

公冶寂无总想着，当初妺女的魂魄碎成那样，也不过三五年就养得好，无言的魂魄是齐的，只是不融合，理应用不了那么许久才对。

他想了想说道：“我已经给药王谷掌门去了封信，回头，他会照拂无言的。”

妺女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当天晚上，妺女抱着昏沉沉的儿子，眼泪扑簌簌的流，这是她的孩子啊，隔了几百年都要回到她身边的孩子啊，虽不是她生的，可是他就是自己的骨肉。

月光下，妺女只恨自己为何如此自私，她究竟在做什么？她又抛弃了自己的孩子一次，可是，可是妺女就是没办法陪着她一块去，就是一种很挣扎的情绪在控制着她，说不清的，没来由的，就这么折磨得她快崩溃了。

公冶寂无远远的看着妺女抱着无言，心里也不好受。

第二天，徽娘祭拜过父亲祖父，告别过外祖父母，拿着收拾好的行礼，跟着一行人走了。她攥着昕武的手，花蕊抱着无言，妺女的心像撕裂开一般，她一遍一遍的亲吻着无言，母子分离谁不痛心，公冶寂无揽着妺女安慰着。直到她们上了天马车，那马车飞入空中，再看不见。

宣和倒是很镇定，她从公冶寂无怀里接过哭红了眼睛的妺女，一路扶着她慢慢走着。公冶寂无就走在她们身后。隐隐约约的听见几句她们的对话。

“小姐，你别难过了，有徽娘那孩子在，无言会平安的。”其实宣和自己都知道，这话鬼都不信。徽娘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她能做什么？

妺女叹了口气：“这孩子啊，是个好孩子，可惜命不好。”

宣和笑了：“小姐你也真是的，他怎生就命不好？一个胎灵，若是真的命不好，早就散了，这冥冥之中，是有人护佑他才是。”

妺女忽然顿住了脚步，愣愣的看着宣和：“你说什么？”

宣和笑着拍拍她的手：“小姐你放心吧，无言少爷是天选之子，女魃在人世历万劫，也生过孩子，可有一个成了灵？”

妺女眨了眨眼，心里翻来覆去的想，是啊，这是真的，她的那些前世，也是生过很多孩子的，可是时至今日，许多都已经想不起来了，唯独无言，他和自己羁绊这么深，想来，必有原因。

或许，今日的离别正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聚。

当天，妺女就让天香去请了尊白玉观音回家供奉了起来，公冶寂无看他虔诚的下拜，口里念着都是什么保佑儿子的话，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从那天开始，夫妻之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妺女用了个公冶寂无推脱不掉的理由——我要修炼，来拒绝公冶寂无的亲近。虽然面上还是很和气，但是就连天香都瞧出来他们之间有点儿不对劲。

***

这日，妺女和宣和出门进行京都城少妇姑娘们的一项非常重要且喜闻乐见的活动——烧香。

一般这个时候，妇人们都会相互联动一些重要信息，姑娘们也都能出门透透气。

作者有话要说：【妺女舍子】这个桥段看着是很别扭，算是一个伏笔吧

这世上的女人，也不尽然都是肯自我献祭给孩子的妈妈

总有不是超人并且更爱自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