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下头的灰烬,又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变形的双手。看着天空上的八角阵,金目中又流下了一滴血泪,口鼻流满了鲜血,那个仙人之姿的女魃此时早已狼狈不堪。
金翅被焚烧殆尽,白发上全是焦黑,金目却是有一边瞎了。
她的周身依旧是热辣辣的,无人能近身,无言此时冲开禁锢,和当初妺女救公冶寂无一般,冲了上了空中扶着妺女落下了地面。
地面上的洪水已然退了大半,剩下的在碰到妺女的时候被瞬间挥发成蒸汽。
“娘,你如何了?”无言扶着一丈高的妺女,然而此时妺女正在慢慢变小,渐渐变回了人身。
这个时候无言抱着妺女,只觉得她还是很烫,去摸检查她身上的伤口,在她的虎口处发现了一处蛇的齿痕。
那齿痕下是肿胀成黑紫的皮肉,无言大叫不好。
天上的诸人先后落了下来,药王谷的霍方见到着伤直说:“这是九婴咬的,这该怎么是好?”
妺女此时已经昏了过去,众人扶着妺女去了衡阳宗剩下没有被压塌的房屋里休息。
霍方本想着上次公冶寂无受了那样重的伤害能撑几日,妺女此时只是被咬了一点或许还是能坚持到孩子生下来的。
可是几个宗门的人忙活了一夜,妺女还是没等到天亮就已经毒气攻心咽了气。
她的死状和公冶寂无一般无二,都是中了九婴之毒死的,只是妺女更凄惨一些。
她本就耗尽了女魃之力,又加上身中剧毒,虚弱之间九婴的毒液迅速游走周身。
后来霍方更是抹着老眼,哭着说:“这个傻丫头,不光耗尽了自己的真元,还吸干了腹中孩子的神力,否则,她如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把九婴烤成焦炭。”
红鸾宫一众女眷看着妺女也都在抹眼泪,只有女子才懂女子,她是一个妻子更是一个母亲,她怀胎十月忍着剧痛仍旧要和九婴共存亡,不惜牺牲自己和腹中胎儿,这究竟需要多大的毅力。
徽娘和无言陪在她身边,无言有些呆呆的,他永远忘不了半夜的时候,妺女握着他的手说:“无言,娘恐怕又要……舍弃你了,你不要……不要怪娘。你是个……孝顺……孝顺的,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娘以你为荣。你……不要怪娘……”
无言哭成了个泪人,妺女最后把徽娘的手交给了无言,“你们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要辜负了徽娘。”
妺女再没有说什么,紫黑的毒素爬满了妺女的脸,和当时的公冶寂无一模一样。
天亮了,雨停了,洪水也退了。黑鳞鲛人早已不见踪迹,屠娘子和竹词站在屋外,二人脸上却没有太多悲伤,但是还是为妺女的离去流了两滴泪。
荣山君看着床榻上早没了人形的妺女,她抚着肚子似乎还是不甘心的,想必她也是充满了愧疚。
小丫鬟凤凰目光呆呆的看着妺女,荣山君在她耳边缓缓说:“恐怕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终于理解了她的父亲。她终于和轩辕黄帝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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妺女走的时候很安详,和公冶寂无一样,脸上挂着笑。
有一句话很小声,只有无言听见了:“父亲,我终于明白你了。”
正如她说的那般,神爱世人,便不能再爱亲人了。
女玄的弟子们给妺女重新擦洗身体,换上鲜红的嫁衣,和公冶寂无一同装殓下葬。
以喜服下葬,这还是头一回。因为他们都觉得,这对苦命夫妻最后还是幸运的,能在最后一刻结为连理。
只是他们发现,妺女死后,她的肚子慢慢变小了,下葬的时候竟然恢复成了未怀孕时候的模样,腹中竟然好似从未有过一个孩子。
两个人紫黑着一张脸躺在棺材里,各大宗门的人都来送了两人一程。
最后,逍遥宗的盛令则了个吉日,将两人葬入了衡阳宗后山的风水宝穴中。
下葬那日,无言牵着徽娘的手在爹娘坟前磕了几个头。
无言此时已然没了少年的莽撞,她笑着说:“爹,娘,我一定会继承你们的意愿,匡扶正道,斩妖除魔。”
这一战,衡阳宗遭受重创,大殿塌了,几处房屋被毁,仙草灵根更是无一幸免。其他仙门的人为了表示友好,纷纷留下几人帮助衡阳宗重建荣光。
原本公冶寂无走后妺女就私下和几个弟子商议过,泷显成了新任的衡阳宗掌门。
可是这其中有个小插曲,妺女希望女玄和泷显一并治理衡阳宗,因为女玄多年和泷显一同作战有了相当好的默契。
泷显点点头,他本提议和女玄成亲,以夫妻的身份一同治理衡阳宗。奈何他们之间只有同志之情却无夫妻之谊,做一对假夫妻一同管理衡阳宗也是不错。
女玄拒绝了,女玄说:“这些年我在师娘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此时我问你。我如果不是你的妻子,难道就不能管好衡阳宗了吗?”
泷显久久不能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当衡阳宗大殿开始重修,泷显和女玄正是以男女掌门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已是初秋。
泷显本就有八分像他的师祖,成了掌门之后更是头发都白了,远远看去,那不就是衢玄子吗?
而女玄,倒是通身的气度,带着一众女弟子修缮着衡阳宗的一切。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衡阳宗迎来了两桩亲事。
无言和徽娘的亲事是一早便定下来的,鹤龄和昕武这一对却是让人有些瞠目结舌,不过后来众人也不觉有甚,鹤龄看到师父师娘的悲惨下场,心里觉得人生短短数十年,是要多尝甜少尝苦。
是以,他不再忍对昕武的感情,四人在公冶寂无和妺女的牌位前拜堂成亲。
公冶寂无和妺女下葬之后,妺女的几个朋友便离开了。凤凰把她姐姐花蕊的尸体带走了。至于妺女其他的两个丫鬟丹砂和藤山,可谓是死无全尸,众人感叹之余也不乏惋惜。
九婴这次算是死得透透的了,那一堆灰烬在衡阳宗大殿推到重建之时就被清理了个干净,药王谷全给打包了回去,这么多灰,种灵根得多肥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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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言和徽娘新婚,他二人看着泥瓦班子在忙碌,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后幻境之中和父母在周庄打杂的一幕。
徽娘笑道:“那个时候,穷得要死。可是爹和娘都在身边,就是幸福的。”
与他们有一样想法的还有昕武,鹤龄和师父的感情是最好的,昕武私底下说,他经常跑到公冶寂无的坟前和公冶寂无唠叨。
这个时候鹤龄远远的跑过来,四下嚎着:“不好啦,不好啦,师父师娘的坟包炸了啦!”
即便是成了亲,鹤龄也改不了咋咋呼呼的性子。昕武看到自己男人和个疯子一样四处窜就有些头疼,真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老公。
不过转念一想,他在说什么?‘师父师娘的坟炸了了?’那不是……
无言一惊,和徽娘就往后山跑去。一同过去查看的还有衡阳宗的其他人。
几个人到的时候,夫妻两的坟前已然站满了人。
新任的两个掌门站在坟前,无言挤了进去,就看到两夫妻的坟包被炸了开去,棺材被掀开,里面早没了夫妻两的尸体。
“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言又气又怒的问着泷显。
泷显此时已经站在了那棺材盖旁,指着棺材上面留下的一行字说:“你自己来看看吧。”
无言踩上松开的土,走到那散落在旁边的棺材盖旁。
“棺材不用钉那么多钉子吧!”
十一个字,是公冶寂无的笔迹。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无言抓着泷显的袖子急急问道。
就在众人大惑不解的时候,天空中传来一声凤吟,众人以为听错了,又传来几声。
众人循声抬头,是当初九婴一役上出现的那只金翅火凤,只是这个时候她有些不一样。
徽娘指着那凤凰说:“无言你看,那凤凰有九个头。”
女玄也看到了,她激动的说:“是九凤,是九凤?她身后还跟着銮驾。”
九凤飞得很低了,似乎有意让众人看到众人一般。
九凤又叫鬼车,是上古神兽之一。那銮驾是天宫御用,銮驾上坐着的,是公冶寂无和妺女。
两人身着仙宫正统礼服,眉心点了仙印,妺女梳了飞天髻,满头珠翠金簪,一袭青衣衣袂飘飘,脖子上缠着一条赤炼小蛇。她微笑着看着众人,而他身边的公冶寂无也是通身的气度,唯一有些不一样的,是他头发白了,依旧是谪仙之姿,依旧是温润儒雅。
身后跟着三女三男一长毛雪豹。
六个人也是仙人容貌,仔细看去,是丹砂和藤山,两女梳着宫婢发髻,丹砂手里拿着妺女的金蛇鞭,藤山则是捧着妺女的灯笼。
剩下的有一对夫妻长得圆咕隆咚的不太好看,是公冶寂无那一对猪蚊,还有两个小少年,细细一看,是当时在那一战中被九婴烧成枯骨的一对童子。
泷显笑道:“师父师娘这是成仙了。”
女玄严重蕴含了泪水,她也笑着说:“是九凤亲自……亲自来接他们回天的吗?”
那只九头鸟在天空中盘旋,转了几圈后,夫妻两也没说什么话,竟直直冲上了九重天复命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写公冶寂无嗝屁的时候就哭得不行,写妺女嗝屁的时候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刚刚在查看抓虫的时候也会流泪。
以前是脑残cp粉,虽然现在出坑了,但是我会带入一些别的场景。
在中国的古典神话里,肉身成神成圣成仙的真没几个,中国的传统信仰里不养闲神,如果对百姓没有突出贡献,没有供奉,那大家是不会承认你的,妺女作为鼎鼎大名的神二代亦是如此。
最后提一句,中国神话不是西方神话,为什么中国那么多农民起义,就是因为,百姓会自己选择君主和神明,不需要任何人给他们安排国君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