妺女见状就要去拉架，就听那城隍老爷说：“当年就是你，聘我做的城隍，活着做，死了还要做，眼看就要到头了。他娘的这高康村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现在都成了京都下辖第一大县城，上面嘉奖，我又多一百年刑期，我越想越气，当年我要是一根绳子吊死做个凡人到好，还没这么多毛病。你说，是不是你害的我？”

妺女听到这番话，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就这么愣生生的看着自己老公被对面的老城隍牌喷壶喷了一头脸的唾沫。

“呃，你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哈。”公冶寂无一边用袖子擦脸一边求助的看着妺女。

丹砂很识趣的把自家夫人远远的扯走了，那眼神仿佛在说：叫你嘴贱。

看到妺女这样见死不救，公冶寂无心内一声呜呼哀哉，强作一副笑脸：“你如果再不好好说话，我就告诉你上峰，让你和我一样，永生永世做这个万民爱戴的城隍爷。”说完看向妺女：“他上峰谁来着？”

妺女看了一眼揪着公冶寂无衣领不放的生气非常的城隍，小声的说了一句：“阎王爷。”

公冶寂无哼哼道：“你信不信，我马上弄个万民伞给阎王爷，说你小子矜矜业业恪尽职守为民请命仁义无双救苦救难……”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公冶寂无的贯口还没说完，那城隍就被他烦的不行放开了衣领。

然后哎哟了一声和泼妇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生嚎：“我的娘啊，这可怎么办啊，活太多了我干不完啊，嘤嘤嘤。”

妺女实在看不下去，扯着公冶寂无就跑了出去，公冶寂无余光瞥见那城隍庙外头一群百姓又挤了进来，回头再一看，城隍坐在地上哭得更伤心了。

和基层员工一比，尤其是和这个几百年的基层员工一比，特别是这个生死都在给阎王爷打工的基层老员工一比，自己那点子工作怨气顿时消失殆尽了。

妺女也有些唏嘘，可不吗，城隍管的东西那可海了去了。

当地出生多少，死了多少，天灾了你要上报，人祸了你要去平难，有什么好人你得记下来，说不定在这群好人里就能抓到下一个“替身”？有什么坏人你更是要记下来，漏了一个阎王爷扣你的绩效，跑了十个全年俸禄罚没。

这还只是日常，遇上国家打仗啦！你要管管。有外邦来使团啦，一个不好，你还得去接待！这里的接待就是可能国家领导人就带着人家上门给你磕头，你必须得让人家高高兴兴的，天不下雨人不作妖。

前几年的全国城隍爷交流大会上，人均都喝得醉醺醺的，城隍爷这个差事琐碎到什么地步呢？有个要饭的在你门口生孩子，你得确保她的娃生下来有□□气儿还不算，还不能是个兔唇儿六指儿。

公冶寂无拉着老婆走的时候再看了一眼头上的牌匾，想起今年大灾，热死的淹死的无数，公冶寂无叹了口气，拉着妺女撒丫子跑没影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老祖宗的组训夫妻两是铭记于心，咱还是躲个清闲别明天领导又躲布置新任务才是。

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妺女和公冶寂无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此时此刻她在想，好在自己的业务不算繁忙，平时多是和别人串串门打打牌喝喝酒。

坐在马车上的公冶寂无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世人拜嫦娥多，知道太阴星君的少，你说那她究竟是嫉妒还是偷着乐呢？”

公冶寂无摸着下巴，似乎想起了那个月亮舞蹈天团的绝色舞姿，哎呀呀，真是太好看了。

妺女叹了一声，然后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说，要是别人都拜丹砂，那我是不是就能在背后躲懒了？”

公冶寂无很鄙视的瞥了妺女一眼：“我的好夫人，你真当别人都是猪，就你是是个神！”

刚说出口，妺女就觉得自己也挺傻的，本来自己活就不多，再偷懒，可能年终西王母发蟠桃的时候自己又要被扣绩效了，咦？为什么说‘又’？

“哎~”夫妻两不约而同叹了一声，头靠头依偎在了一起，还是好好上班吧，他们已经是人上神了，就不要再唧唧歪歪了。

他们在去人间的时候正好恰逢战乱刚平定，人间出了个镇国威武大将军，百姓们夹道欢迎，迎接他的是鲜花彩带，后面跟着的是一溜战俘，其中就有吐蕃王世子，据说还有个太子，跑得太快掉山沟里去了，找到的时候被野狗都啃得差不多了，至于是不是金蝉脱壳就不得而知了。

妺女和公冶寂无站在茶肆中看着这繁荣的景象，妺女不禁感叹，还是忠君爱国的好啊，二姓家奴这种事情，到哪儿都让人唾弃。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的皇帝，是辛媚的曾孙，而当今的皇后，也是个道姑，得当今陛下喜欢讨回去做了皇后，妺女曾去皇宫里看了一眼，是个长得极为肖似徽娘的女子。

时间就是一个齿轮，人其实还是那几个人，经过生死重新洗牌，命运也会有所不同，只是这世间毕竟还是变了，自从辛媚那一朝之后，女子的地位还是提高了一些，女子休夫、合离、退婚、改嫁那是常有的事，婚礼之上男跪女不跪是礼，延续到了今日依旧如此。

路上瞎逛的时候公冶寂无给妺女买了个木偶，公冶寂无笑着问妺女：“你看，像不像你。”

妺女看着自己手里雕得极为精巧的偶人心里不由得赞了一声，倒是个漂亮的小人儿，头发一丝一丝的镌刻清晰，衣裳也是丝绸的。

“倒是不像我，不过也是个好看的。”

“这娃娃叫轩辕夫人，据说是城里官眷小姐们喜欢拜的。”公冶寂无看着自己老婆笑眯眯的解释：“听小厮说，拜轩辕夫人能保生女儿康健漂亮，保佑自己青春永驻。”

妺女当年手抱辛媚出生，送辛媚离世的故事一直在民间流传。

辛媚算是妺女半个女儿，据说辛媚是不供奉妺女像的，她只供奉如来和观音，但是辛媚让人雕刻了一尊同等大小的石象放在自己的墓地上，她说，要让自己的妺姨永永远远的陪伴自己。

当年见过妺女的人，早死了几百年，她的故事也渐渐被人淡忘，只是传得越来越神，有的说是黎山老母的徒弟，有的说是当年景国修仙的女道士。

妺女拿着自己的木偶若有所思，公冶寂无问她：“你在想什么？”

妺女木愣愣的说：“你说，他们爱我，因为我是轩辕夫人，能给他们带来不老容颜和昌顺的一生，他们惧我，因为我是赤水女魃，能给他们带来旱灾和贫困。

可是他们忘了，我更是上古战神，他们也忘了，人本身就是要老要死的，天也是要落雨放晴的。就好似伏羲的八卦，万物万事都有好有坏，有黑有白。”

公冶寂无揽着妺女的肩头笑道：“世人皆贪，只想长长久久的好下去，连一息片刻的坏也不想要。当年英国公一家荣耀了尽百年，也是你出言相求留他们一条血脉，你觉得，真的能留下来吗？即便留下来，恐怕早已难复荣光了吧。”

妺女呆呆的点点头，公冶寂无看她那发愣的样子不禁好笑：“走吧，我的轩辕夫人，您下凡一趟，吃喝玩儿乐那么多天，事儿还没办呢。”

公冶寂无阴恻恻的笑着，妺女收起情绪，一把把自己的木偶塞回了公冶寂无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夫妻两办完了事情回天的时候，二人坐在天马车上，公冶寂无想着方才去衡阳宗走了一趟有些憋闷，妺女坐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自己老公生闷气。

到最后妺女实在是忍不住了，温柔小意的搂着公冶寂无的手臂把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娇嗔道：“你都是应天真君了，怎么还和娃娃们计较。”

“他们笑话我，说我是你爹，你倒是开心了，我可不得气死了？”公冶寂无白了一眼妺女，看着她那一脸清纯无害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出来。

方才公冶寂无和妺女回衡阳宗，路边看到两小孩儿，童言无忌，小孩儿直接说：“您是带着女儿来衡阳宗学道的吗？”

彼时二人穿着便服，一副寻常人户家的模样，就是公冶寂无那白头发忘了变回去。那小孩就把公冶寂无认成妺女的爹了。

公冶寂无噘着嘴咬着下嘴唇：“我……我脸上没褶子吧？”

“没有没有，光滑得很。”妺女笑着说。

“泷显那小子都肿成那样了，爹味儿那么浓，我还是比他好的嘛。你看我……我这保持得很好嘛，你看我这肌肉！”公冶寂无想去撸袖子，妺女连忙给放了下来，嘴里说着好话：“就是嘛就是，你看泷显都胖了，你还是这么精神。”

“那为什么那小孩儿说我是你爹。”公冶寂无还是很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打工的神仙也分三六九等，妺女这种实力关系户当然是做咸鱼的啦，公冶寂无这种多少靠着点老婆关系上位的，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当然这类人群自己本身素质也要过硬，否则公主怎么会看得上他们。

至于其他没有关系靠自己的，要么就像荣山君那样熬资历等空缺，要么就是像城隍那样，做到死都不得安宁。

这就是社会法则，没办法，每个人都要承受的法则。至于中国几个大神，每个道场都有自己的管辖，他们忙不忙，肯定是忙的，至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是选择兢兢业业的活着呢，还是选择躲懒摆烂的活着呢，每一种方式，都应该被人尊敬。

最后，妺女终于把自己老公熬成了爹，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