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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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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拾这次睡得着实沉,大概是身体的某种保护机制被触发了,他也没再做那些光怪陆离的梦,现在的事情和过去的片段,一概没有梦到。

他像是睡在一池温水里,黑暗而温暖,什么也听不见,全身上下所有的触感都停留在了最后一瞬间,身下那人结实的后背上。

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有点搞不清状况,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天花板,干干净净的床头柜上放着花瓶,恍然间唐拾以为自己在做梦,好像他仍然待在漓阳的医院里,每天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独自醒过来。

直到一个人飞扑过来——乳燕投林的架势十分地热切熟悉。

所幸祝山乾在扑到病床上之前看了一眼唐拾旁边的输液袋,好歹没直接把人扑得再次昏死过去,他声泪俱下地嚎着:“老——板——你终于醒了——”

唐拾没想到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祝山乾。

他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有体会过生病醒来身边有人陪着的经历,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以至于看起来有一点不高兴。

记忆慢慢回归脑海,他想伸手掐一掐眉心,却发现手上吊着针还插着管,皱了皱眉毛,开口时声音比他想象中哑得多:“行了,你在吊丧吗?”

祝山乾哭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睡了多久?”唐拾问。

祝山乾几乎要飙泪:“老板你睡了三天啊三天,我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老板,你知不知道我推掉了多少生意啊。”

“我怎么过来的?”他努力回忆着之后的场景,大约当时昏过去了,记忆有点断片。

“宋大师抱进来的。”祝山乾严肃道。

唐拾脑子短路了三秒——抱?怎么抱?

不是背着的吗?

“公主抱,”祝山乾诚实地解答了他的疑惑,“你不知道,一辆布加迪威龙飙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半个急诊室的病人都差点过来围观,大家都以为是哪个富豪的小情人早产。”

“……”唐拾想象不出那个画面,只想掀开被子走人。

他勉强半撑起了身子,问道:“店里还有多少资产,先把医药费垫着。”

“免了。”病房门口有人扣了扣门,“深夜飙豪车到急诊疑似情人早产”故事的另一主角随手带上病房门,宋柏慢悠悠地走过来,右手臂上缠着纱布,不过看精神气倒是比唐拾好得多,“穷就不要逞强。”

唐拾默默地看着宋柏走进来,旁若无人地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开始削水果,他倒是想反驳,主要是这个问题吧他反驳不了——毕竟穷是事实。

“你的员工倒是挺关心你的,发现你不见了,在你那小破店里守了24小时立刻报警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这儿来的。”宋柏的手显然没有大碍,十分欢快地把苹果皮削成一朵花。

祝山乾不太习惯被他偶像夸——他赶去的时候亲眼看着宋柏撑着小白伞从剧院顶层跳下来,宋柏现在已经由驱鬼大师升格为他的偶像了,脸涨得有些红。

唐拾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没什么感情道:“是怕店里封着的鬼跑出来,还是怕我不给你发工资就跑了路?”

祝山乾脸更红了,耿直道:“都有。”

宋柏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

大约是唐拾醒了,祝山乾吊着的气也松了下来,自告奋勇要去给打午饭,唐拾没拦住。

门咔哒一声合上的时候,宋柏低低笑了一声,用很低但是安静的病房里唐拾绝对能听清的声音了低哂道:“口是心非。”

唐拾侧眼看他,觉得干净的病房哪哪都好,就这货碍眼。

“你什么时候走?”他问。

“这么快就赶人,”宋柏把苹果切成小块,“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垫的医药费?”

唐拾道:“多少,我还你。”

“不用还,你到鬼市是来救我的,这是欠你的人情。”宋柏道。

“那你走。”

“我付的医药费,我为什么走?”宋柏道。

唐拾靠在床上闭上眼睛。

这天他妈的聊不下去了。

魑魅为什么不把这人吞了。

“高烧导致的虚脱加上肺炎和呼吸道感染,再加烧伤砸伤,好好躺着,什么也别想。”宋柏把苹果块整齐地摆成一盘放在床头柜上,又开始剥橘子。

唐拾沉默了一会儿,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出神,终于把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问题想起来了:“周白桃怎么样了?”

“没找到,阵被火烧毁了,赵明川带人在清理剧院的废墟,没三天三夜折腾不完,小部分人趁着火大跑了。”宋柏道。

也就是说,不管是人还是尸体,都还没找到。

“你觉得她没死?”宋柏似乎挺闲,把橘子上的白丝一点一点剥离干净。

“周白桃和我说话的时候提到了,她想让所有害过她的人死,”唐拾眼前又浮现出那姑娘并非美艳无方却气质独特的脸,以及那张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如果她把倒卖文物的人都算在加害她的人里面,她就不会轻易地死。”

宋柏道:“已经不重要了。”

是啊,唐拾想,不重要了。无论王万麟生前对周白桃做了什么,他现在都已经是死尸一具,而那个原本淳朴的姑娘,也再也回不了头了。

祝山乾买饭回来了。

唐拾对吃食本来没什么要求,唯一的诉求就是——够辣。

——然后他喝着白粥,眼睁睁地看着宋柏往麻辣烫里倒了一把切好的小米椒,祝山乾领着他的工资吃着宋柏请的麻辣锅,边吃边无辜地看着他。

要不是现在浑身都缠着纱布,唐拾能立即暴起杀人。

馋归馋,宋柏终究是不可能让一个烧伤病患吃麻辣烫的,赵明川那儿留的烂摊子还需要他搭把手,所以只是来报备一下,确认唐拾安然无虞后才离开。

唐拾食欲也并不强,只是犯困,看着静脉输液的袋子十分催眠,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又不知道睡了多久,唐拾再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身上有点热,汗粘在背后,唐拾艰难地掀开被子,慢慢起身,他伤的是手,并没有残,打算起身走走。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是他平时用来接客户电话的手机,被火撩焦了外壳,这会儿竟然还能用。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本市的,他划开手机屏幕,刚想说明他这两个月不接活了。

“唐拾。”

下一秒对面的声音让他心猛地一沉,紧接着浑身冰凉。

对面传来极低的另一个人的哭泣声,明显嘴被捂住了,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给你十分钟,过来崇江大桥。”周柏桃用悦耳的嗓音说道,“记得只能有一个人哦。”

“……是谁?”唐拾用干哑的嗓子道。

“你猜?”周白桃贴着话筒说。

对面女孩被绳子捆绑着坐在桥边,拼命挣扎着,手腕都磨出了血,有人粗暴伸手撕开了她嘴上的胶布,把手机凑到她嘴边。

“救命——救命啊!!!”女孩撕心裂肺地尖叫着,一柄银色的短刀贴在她咽喉上,刀刃上鲜血蜿蜒留下,恐惧的泪水流得满脸都是,她披头散发地挣扎着,脖子上施华洛世奇的项链熠熠生辉。

“蠢货,”周柏桃轻蔑地看着她,高跟鞋跟碾着女孩放在地上的手指,拽起了她脖子上的项链,窒息的感觉让女孩发出尖利凄惨的叫声,“蔡文娟这个老女人养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这一天呢?”

“住手。”唐拾尽力保持着冷静,指甲由于紧张划着床头柜光滑的表面,“她没害过你。”

“有什么区别?”周白桃耸了耸肩,把波浪卷的长发往脖子后面一拢,长裙裹着她纤细笔直的小腿,对着电话说,“提醒你一句,你还剩八分钟。”

唐拾后槽牙咬得很紧,伸手拔掉了手腕上的输液针:“你想要什么?”

“有人要见你。”

周白桃不答话,玩着手中的银刀:“自己过来,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来了,后果你自己清楚。”

电话挂断。

来电显示九点十分。

现在秒针刚刚走过两格。

唐拾来不及多想,穿上拖鞋,双腿由于躺了太久而不适应走路,极其僵硬。

他踉踉跄跄穿过服务台,深夜的走廊上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值班护士不在,不知道去了哪个病房,他穿着病号服坐电梯直达一楼。

深夜的寒风刮在脸上,他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病号服,冲到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去崇江大桥的路他清楚,开车过去少说也要二十分钟,而周白桃只给了他八分钟的时限。

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崇江大桥年代久远,年初进行了一次翻修维护,到现在已经基本竣工,单尚未开通。

一排黑色轿车停在桥的一侧。

明亮的远光灯下,车窗缓缓降下。

周白桃脸上的狠厉消失了,神色由冷漠转变成了顺从,把手机递到车里,问:“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灯光有一半照在车里那人的下巴上,另外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他会来的。”

“来了以后呢?”

“杀了,”车里的人扬起下巴指了指跪坐在地上,嘴重新被封起来的女孩,补充道,“当着他的面杀。”

唐拾打开出租车门,钻了进去。

司机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拦车方法,心有余悸地骂道:“你这人有病是不是?!”

下一刻他的目光落在唐拾的病号服上,惊恐地想这不会真的是哪个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吧,这个想法甫一冒出,他脖子一紧,被一块干净洁白的毛巾勒住了。

“开车。”唐拾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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