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一在路边等了有一会儿，破天荒没去坐一旁的长椅。
他想表现的有诚意一点，不过姜淮也太慢了。
“林嘉一。”不远处有人在叫他。
林嘉一望过去，在金色的余晖里看见缓缓朝他走来的姜淮。
他穿得很郑重，衬衫黑裤，还套了件黑色外套，关键是他鼻梁上的眼镜！
这是干什么，勾引他？
林嘉一眼睛瞪直了，直到姜淮走近也没回神。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谁教你这么打扮的！
西装加眼镜，想要他命是不是。
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汇成一句：“你不热吗？”
“还好。”姜淮拉了拉外套：“不厚。”
在林嘉一一言难尽地目光里姜淮慢慢垂下了眼：“我听戏一般都这么穿，很奇怪吗？”
“听戏要穿西装？”林嘉一不解：“还有这个规矩？”
他看看自己白T和过于休闲的工装裤，有点犯难：“那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会。”姜淮抬眼快速扫过来：“很好看。”
“但好像不够正式，会不会不尊重人？”
姜淮道：“没有着装要求，只是我的个人习惯。”
林嘉一不明白。
“就像去听音乐会的人会穿正装一样，这是我对这个行业的尊重。”姜淮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而且，这不是西装。”姜淮解释说：“是中山装的一种，有点热，所以没系扣子。”
中山装啊，难怪。
林嘉一点点头，心说改天他也搞一套。
还挺好看。
上车后，林嘉一的眼睛还挂在姜淮身上打量。他大约察觉到了，虽然没说什么，但脸却隐隐红了起来。
“你近视？”林嘉一终于问。
姜淮推推镜架，淡定道：“有一点。”
“以前没见过你戴过眼镜。”
“轻度，不影响。”
“哦。”林嘉一问：“能给我试试吗？”
姜淮顿了顿：“最好不要。”
“为什么？”
“不近视的人戴有度数的眼镜会影响视力。”
林嘉一：“哦。”
林嘉一没看过戏，看什么都新鲜，买的时候没留意，挑了最近的一场，坐下都没认清演什么。
“长生殿。”姜淮的声音传过来。
“我知道这个。”
他做过功课，知道长生殿讲得是唐明皇和杨玉环的故事。
悲剧，不喜欢。
昆曲和唱腔很柔美，和京剧那种磅礴的感觉很不一样，和大多数人一样，起初林嘉一根本没听懂，只觉得唱腔很美，人很漂亮。
到了后半段，才隐约品出了点味道。
再到后来，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结合故事本身赋予的悲剧色彩，林嘉一在结束时忽然觉得被一股浓厚的悲凉感笼罩了。
余味无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即便过去很久，也能让人细细品味，反复咂摸。
“要去后台看看吗？”姜淮偏头看他。
林嘉一扭头：“可以吗？”
“可以。”
这个行业的人大多互相认识，加上宋其生在业内的地位，尽管忙得一团乱，还是一直有人过来跟他们打个招呼，再不济也要点个头。
姜淮领着他进了后台，不算大的化妆间里坐满了人，都带着妆。
林嘉一跟捣蒜似的将脑袋点了一路，早就懵了。
扮杨贵妃的演员从镜子里看见他们，转身招了招手：“姜淮！”
林嘉一被这一声粗犷的男声吓傻了。
这这这，竟然是个男人？
姜淮神色不变地朝他点了下头，男人站起来：“稀客啊。”瞥向林嘉一：“你朋友？”
“嗯。”
“小帅哥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第一次听戏？”男人抱着手臂轻睨他。
“不好意思。”林嘉一别的或许不行，道歉天下第一。
“没事。”男人冲他眨眨眼：“我好看吗？”
林嘉一点头，由衷道：“好看，好看死了。”
镜片下的眼睛浅浅蹙了起来。
男人爽朗地笑了几声，扫过姜淮：“看你这副表情，帅哥夸我你吃醋？”
林嘉一没敢扭头看姜淮，只在心里将这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去说相声。
“苏哥呢？”姜淮没接话，淡淡地扫了一眼，问起其他人。
“被叫走拍照去了。”
聊了几句，男人就被叫去卸妆，姜淮领着他在后台转了一圈。林嘉一看什么都有趣，走走停停，等转出来已经是半夜了。
林嘉一想不通，同样是昆曲，怎么他们开一场那么多人。
他的疑惑挂在脸上，十分好懂。姜淮放下手机，瞥一眼，又一眼，没忍住说：“别咬手。”
林嘉一应的敷衍：“我思考呢。”
“他们卖的是套票，不赚钱。”姜淮解释道。
“啊？”林嘉一更疑惑了：“赔本赚吆喝？”
姜淮站在路灯下，眼底又黑又沉：“算是吧。”
也是，票价那么贵，换作以前，林嘉一根本不会往这上面想，时间和金钱都送给电影院了。
在这种快节奏生活里，真的太少有人能静下来听戏了。
车来了。
姜淮抬了抬下巴，想起什么似的又垂下去，逆来顺受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想捏两下。
明明刚才还不是这个样子。
林嘉一低头刷手机，一心想着怎么把戏院做大做强，根本没留意姜淮的小动作。
“走啊。”见车门打开，人却没上去，不由催了一声：“你先上。”
姜淮故作诧异：“你要跟我回去？”
“美死你。”林嘉一给怀璧发了条私信，问了一些事情，退出来时刷到之前关注的一个博主发了条文化节的推，抬头见姜淮眼睛低低垂着，像是犯了什么错，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又说了不该说的：“我送你。”
“不用勉强。”姜淮扶着车门：“我自己可以回去。”
“不勉强。”林嘉一就差把心甘情愿写脸上了。
姜淮敛了神，可怜巴巴。林嘉一最怕看见这个表情，手机往兜里一塞，两手不自然地搓了一下：“就当让我蹭个车。”
街景一闪而过，林嘉一低头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一门心思当牛做马。
霓虹在姜淮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彩，他用余光瞥着林嘉一，口袋里的手机震得大腿根都麻了。
车开不进小区，林嘉一本来没想进去，保安亭的人说刚才有人来过，找姜淮。
林嘉一顿时警惕起来：“男的女的？”
“男的。”保安上下打量一眼：“跟你们差不多年纪，一样帅。”
林嘉一表情有些屈辱。
“没你帅。”姜淮小声安抚：“是他眼光不好。”
林嘉一好受了点：“你知道说的是谁？”
姜淮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谁都比不上你。”
林嘉一：“……”算他识相。
不管来的是不是陆北，统一都按陆北处理。
防患于未然嘛。
林嘉一把人送到楼下，一路警惕，生怕陆北会从路边哪个草丛里钻出来。
“到了。”
林嘉一站定：“早点休息，明天见。”
“我明天不过去。”
林嘉一哦了一声，小心试探：“那后天？”
“也不去。”
林嘉一皱了皱眉：“你这样的话我没法开展工作。”
他以为那事已经过去了。
姜淮没做声。
林嘉一想了又想，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只要姜淮没对他死心，他们就不可能像普通同事那样相处。
根本没办法两全，犹豫再三后，轻叹着说了句：“要不我还是辞职吧。”
姜淮倏地抬头，脸上一闪而过的受伤让林嘉一有些不好受。
他也不想轻言放弃，这是没办法的办法，谁让姜淮……算了，姜淮也只是喜欢他而已。
姜淮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眼神里的难过和失望却让林嘉一一整晚都没能睡着。
为了避免尴尬，姜淮已经躲着不来戏院了，他怎么还能说出那样没良心的话让他伤心。
当初要来的也是他……
林嘉一把被子拉到头顶，重重一叹，他也太不是人了。
不然，给姜淮介绍个男朋友？
这个念头刚冒出个头，立刻被林嘉一掐掉，踩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欺负姜淮怎么办。
他那么痴情那么柔弱，万一被渣了想不开的可行性太大了。
不行不行不行，太缺德了。
林嘉一翻了个身，连自己也一起骂进去。
一夜无眠，翌日，林嘉一顶着两个黑眼圈踏进办公室，意外发现姜淮也在。
不是说不来吗？
林嘉一怔了一怔，姜淮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全程都没看他一眼。
林嘉一呆住了。
他有意缓和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午饭想叫姜淮一块，他摇摇头：“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吃吧。”
这是姜淮第一次拒绝他。
虽然没有僵到一句话不说，但姜淮展现出的态度分明是要跟他彻底划清界限的意思。
他真的做到了公私分明，可是不是分得太清了。
真别扭。
周末，林嘉一收拾东西打算去趟古镇。
上次刷到微博，说这周要举办文化节，本来想叫姜淮一块，后来一想，还是算了。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等实习结束，就彻底不会有交集了。
出发前突然接到刘悦电话，问他能不能去戏院替她发个邮件。
林嘉一看了眼时间，爽快答应。
刘悦很少让人帮忙，除非逼不得已。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来回足够了。
进去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走到保安室，敲敲玻璃，问大爷：“今天有人过来吗？”
“小姜上午来过。”
还真是在躲他。
刘悦没固定办公桌，只用姜淮电脑登录过邮箱。资料都在u盘里，她说昨天走太急，今天要用才发现没装回去。
林嘉一找到u盘，拉开椅子坐在电脑前，发消息问刘悦电脑密码是什么。
刘悦说姜淮从不给电脑设密码，邮箱也自动保存了，会自动登录。
真够省事的。
林嘉一一边想一边弯腰去开主机，低头却发现机身闪着淡淡地荧光，没关？
忘了吧。
林嘉一打开显示器。
果然，他也太粗心了。
他早上大概浏览了微博，打开就是微博主页。
微博这种东西，说公开公开，说隐秘也隐秘。林嘉一没看人隐私的习惯，正想叉掉，余光突然瞥到了点熟悉的东西。
这，这头像……
他掏出手机，在私信里找到那个人，点进去，嘴巴张得半天都没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