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投稿了迷惑行为大赏，留言的人可多了！”窃窃私语。
“果然，正常人都会觉得迷惑吧。”
“可不是嘛，既然这么想被崇拜，那就努力做一个让人仰望的人啊！”
“不过是既贪恋被崇拜的感觉，又不愿意为之付出的人……”
同学们鄙夷的目光落在身上。
“不。”往前走，“不是这样的。”
想要为自己辩护，说出口的理由却轻易被掀翻。
安凌在前方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不再充满憧憬的光彩，只有无尽的失望，还有一丝受伤。
“我跟傻子似的围着你转诶。”
“对不起。”
“明明就不是那个时候的你了，为什么要装成那时候的你来骗我？”
“对不起。”
“算了，我还有事……”
不。
徒劳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安凌转过身。头也不回地。
被撇下。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置身其中却迈不开步子，唯有看着那个原本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也走向人群里，和他们一起俞行俞远，快要变成残影。
不。
不……
布谷。
布谷。布谷。
“谁啊设这么早的闹钟！”
萧取从梦魇中惊醒，慌忙按掉闹钟。
6点。
是他昨天一时冲动下设的闹钟。
“老天，设这么早的闹钟是要干嘛呐？才六点。”室友揉着惺忪的眼睛放下手机。
“对不起。”萧取说，“设错时间了。”
“是你干得出来的事。”
萧取从床上爬起来。
“不对啊。”彭宇奥迷蒙着眼看他，“你怎么起来了，不继续睡啊？”
“噩梦了。我出去走走。”
他真的六点起来了。
六点多的教室，空无一人。
在这里做任何事都不会有人大惊小怪。
那么要做什么呢？
要……
……
……学习吗？
把书拿出来，翻开。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学习了。
从第一页看起。
……
萧取直起上身，惊觉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刷起了论坛，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书还在第一页，看了两行。
接着看书。
……
“唔？XX快递被XX集团收购……
我刚刚要干嘛来着？噢，查名词。该死，这弹窗新闻为什么这么有意思！”
萧取把手机塞回口袋，注意力重新回到书上，第二行。
……
窗外的天空是白色的。
萧取把头低下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窗外的？
视线回到书上，依然是第二行。
……
中午点茄子。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中午吃什么的时候。
萧取晃晃脑袋。
居然还在看第二行，难道今天就到第二行为止了？这不能吧！
第二行往下……
“萧取？”
教室里进来了学生，看到萧取在桌上侧趴着，脸蛋都睡扁了，萧取听到声音一脸困倦地睁开眼。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呢萧取？”同学调侃道，“该不会是模仿安凌吧？嗨，那是安凌才有的待遇，本来就没有讨论度的路人来得多早也不会有人讨论的。”
萧取从桌上爬起来，嘴里说着：“调错闹钟了。”
低头，第二行往下还是没看过的。
同学拿出一张卷子刷了起来，下笔飞快，转眼间写到了第二页，看表情，已经是沉浸在试卷中了。
萧取再低头，暗下决心，这次必看到第二页。
……
“萧取，你在看什么呢？”
安凌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萧取飞快地扣下手机。
“不要对别人的手机内容感兴趣，这是个人隐私。”
至于手机是怎么又回到手中的，萧取已经不想去追究了。
“抱歉抱歉。”安凌歉疚道。
“没事，下次注意就行了。”
安凌乖乖点头。
安凌开始背单词，软软的声线在萧取旁边呢喃。
背完一页，安凌问：“萧取，你看着我做什么？”
他朝萧取偏了偏头：“这个，也是个人隐私吗？”
“呃，不是。抱歉，打扰到你了？”萧取把脸转回去，视线重新落在书上第二行，深深羞愧了，萧取半张脸埋进手中。
萧取寻了个机会，状似不经意地问安凌：“你后来，是为什么不讨厌学习了的？”
“我没有讨厌过学习呀。”
“唔？”萧取说，“哈？”印象里过去的安凌真就不学习。
安凌悄悄靠过来一点，像分享秘密一样，小声对萧取说：“其实以前我就一直有偷偷想过如果自己学习很厉害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让大家更愿意和我做朋友呢？就像你一样，那个时候大家都想和你做朋友。”
萧取的记忆随之回到曾经年幼的时候，一下课课桌边总是围过来一群小朋友想问他作业，萧取给他们讲题，可以收到很多小零食。
做操排队的时候，同学们总是挤过来，争着排到他前面或者后面。
体育课组队的时候，他们围成一圈邀请他。
自由活动的时间，经常有人跑过来告诉萧取他们在玩一种什么游戏，问要不要一起玩，然后被萧取拒绝。
“原来如此哈。”萧取恍然大悟，难怪那时候安凌总是在看他，原来安凌在代他。
“而且每次看到你很专注地学习的样子，我都有一种想学习的冲动，因为你真的好沉浸啊，让我很想知道书里有什么让人这么沉浸。”安凌看着他说。
“但我让你学习你从来不学。”萧取说。
安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忽然跟他道歉。
“对不起，我并不是不想听你的……我其实很想……只是如果我变得想要学习了，不得不放弃它的时候一定会很痛苦。家人供不起我，让我一长大就马上出来打工。所以我想干脆就一开始就不要碰。但我没有讨厌它。”
“咦？”这些，安凌第一次告诉他。
的确，印象中以前的安凌的确是一副穷人家小孩的样子。
“能读到现在，得多感谢收养我的人家呢，他们愿意供我读下去。”
萧取说：“等等啊，中间是不是跳过了什么？怎么就到收养你的人家了？”
“啊，抱歉，跳得太多了是吗？初中的时候家里遭了火灾，我一个人活下来了，之后就遇到了养父母。他们收养我，培养我，改变了我的人生，不需要我早点工作养家，让我衣食富足，还愿意供我读书。老天真的很眷顾我。”
安凌圆圆的眼睛望向天空，说：“而且，萧取，我终于知道是什么让你那么沉浸了，原来知识是那么有魅力的东西。”
“我真的很喜欢学习。”说这话时，安凌的表情就仿佛说起与自己历经波折终于在一起的情人，安凌温柔深情的眼神，把萧取深深的，深深的击中了。
……
中午游衍过来，把安凌带走了，说是和朱绯一起吃饭顺便讨论一下下午怎么拍东西。
萧取自己吃过饭回宿舍，心想，小组作业的分组上，游衍把安凌拿下的几率是很大的。
站在宿舍门前，彭宇奥的声音从宿舍里传出来，绘声绘色的——
“萧取，你最近看的什么书？居然让你熬夜看书，在课上睡觉，是很有趣的书吗？”
“关于脑科学的一些书，人类对脑的研究的确很有趣。”
“那天的讲座也是关于脑科学的？”
“对！”
萧取推开门进去，彭宇奥正在说：“关于如何利用大脑的运行机制高效学习。”
室友都在位置上饶有兴趣地看彭宇奥的模仿秀，脸上是被取悦到的笑容，他们一齐转过头看萧取的时候，那笑容都还在他们嘴角上挂着。
“哇，影帝来了，我只是去校门口随便逛逛，居然碰上这么牛逼的飙戏现场，这么下去安凌怕是永远也发现不了呀，再装个一百年也不是问题！萧取，我都怀疑之前有没有有没有不知不觉被你骗过了！”彭宇奥走过来搭上他的肩。
“没有。”
“萧取，没想到你虽然搞学习不大行，但却是个天才欺诈师啊！”另一个室友说。
“过奖。”
“你不仅是一个废物，还是个骗子。”高望最先收敛了笑容，“我要告诉安凌，你是这样的人。”
“诶诶诶别别别。”彭宇奥放开萧取，回去抱住高望，“望哥，给我个面子。”
“我骗不了多久了，他会知道的。”也许是小组作业展示的那天，也许根本到不了那天，萧取说，“他总会发现的。届时，我会和他道歉。”
萧取在校园里游荡。
说完那句话后，他就离开了宿舍。
走到操场的时候，远远看见了安凌，下午第一节没课，安凌、朱绯和游衍等人在拍摄，安凌在他们的指示下高高跳起，在空中摆各种各样的姿势，朱绯在摄影机旁边冲安凌喊：“表情表情！”“好！很可爱！”“帅的！”
萧取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会儿，这一part似乎终于结束了，安凌奔向摄影机前的同伴，朱绯抬起手隔空做了个摸头的手势，安凌比了个头顶冒泡的动作，这些人都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容，他们抱起器材，欢声笑语地转移阵地。
梦里的场景刹那间与它重叠，甚至连双腿凝滞的感觉也被唤醒，萧取险些以为自己也要像梦中那样不能呼喊，不能动弹。
“不。”
萧取听到自己的声音。
脚也能迈出去。并非梦里那般。只要他朝安凌大喊，就能把声音传出去。他也可以直接追上去，跑到安凌身边。
但现实中，萧取并没有那样做，只是转过身去，走进了旁边的超市。
安凌和朋友们拍完回宿舍的时候，远远看见了萧取。
安凌和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先回，然后朝萧取走过去。
萧取正在悠闲地哼一首歌。
“是这首！”安凌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萧取听到安凌的声音转过来看到他，很巧合的语气说：“嗯？是这首，怎么忽然想到它了。”
事实上这首歌已经在萧取脑海里回响了很久，自从那天想起它就再也没法从脑海中扔掉，走在路上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哼出来了。
“嘿嘿，好怀念啊，是班上搞节目的时候我们合唱的歌，那时候我一个人都不敢报名，要不是你跟我一起，我一定在报名的时候就忍不住跑了。”安凌感叹说，“哇，想到那个时候，我一开口就莫名其妙地惹他们笑了，说实话到现在也没懂为什么。”
“可能是他们笑点很奇怪吧。”
“然后我听到你也笑了。”
“呃。”
萧取刚打算道歉，安凌说：“不过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们的笑声里，不是同一种涵义。”
“怎么说？”
“我就是知道。”安凌小得意。
安凌想在他面前卖个关子，不过一会儿，安凌自己就憋不下去了。
“萧取，那个时候在他们的笑声中间听到你的，我觉得很安心。”
“为什么呢？”萧取有些惊讶。
“他们每个人的笑声好像都在告诉我，这个活动不欢迎我。只有你是不一样的。不管是什么让你笑了，我都感激你不是那一种。”
“……”
“而且，我本来很担心你会不会反悔，他们那么笑我了，就算你那个时候撇开我，也没有任何不对。听到那些话，谁都会想撇开我吧。可是一直到最后，你都没有撇开我。因为你一直站在那里，我才没有被更大的笑声淹没。我真的很感激你。”
“什么，我让你这么担心吗？”萧取诧异，“我一直以为自己看上去很靠得住呢。”
“不是不是！你是最——靠得住的。”安凌特别夸张地说那个‘最’字，就像特意在哄他一样。
接着，安凌看着他，很郑重地说：“只是我……被疯狂喝倒彩赶下台，被骂哭或者被扔什么东西，都是正常的，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可是，因为有你在，最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大家居然都很沉浸地在听我们唱歌……
“萧取，你不知道你在我面前创造了多大的奇迹。”
“是吗？”
“是啊！”
“呵呵……谢谢。”萧取说，“但我还是要教训你。”
“啊？”
“因为，如果有人答应了和你一起却打算撇开你，你要狠狠地指责他，而不是说什么，也没有任何不对，知道吗？”
看到安凌乖乖点头，萧取笑意浮上眼角。
“其实那天我记得也很清楚，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笑吗？”
“为什么？”
“只是报个名你的表情那么凝重，好像要奔赴战场似的，跟平时缩起来的你很不同嘛。”
“啊……”安凌脸红着说，“我现在没那样怕了，高中的时候一个人报名了校园十大歌手，一个人站在舞台上也没问题！”
“好，我也要奖励你。”
萧取拿出一罐冰可乐贴到安凌的脸上。
“哇！”安凌把它拿下来，“这就奖励我？”
“还奖励你度过一切苦难，走到这里。”萧取笑道，“变成了一个努力，自信，有很多朋友的人。”
安凌怔怔地看着萧取，他走了这么远来到这里，听着萧取神情格外温柔地说着这些话，就像是宣布他通过全部关卡，迎来了HAPPY ENDING的大结局一样。
想到这，安凌的心异样地跳动，不由得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
抓向萧取衣角的手落了空。
因为宿舍楼前站着一个人，萧取发现是认识的人，便走过去问：“你找谁？”想要帮对方把要找的人叫下来。
这个人说：“你。”
萧取有些诧异。
这时安凌张开手朝萧取摇了摇：“萧取，我先走啦。”
“好。”
应答过后，安凌拐进了宿舍内的走道。
萧取看着面前的人，对方神情有些局促。
“我是来和你道歉的。”对方愧疚地说，“你带我打游戏，我却迫于家里的压力把你删掉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你。”萧取说，“我父母也有很强的控制欲，从小他们就让我按照他们的期望做任何事，只要他们不喜欢的，就不会让我碰。”
“你也是这样……那，我还能加你回来吗？”
“你要加回我？”
“好友申请……已经重新发过去了。”对方忐忑地说。
萧取立刻打开手机看，果然有一条新好友申请的通知。
“可、可以啊。”萧取点击添加了李诗。
“谢谢。”李诗说，“你还愿意……跟我一起打游戏吗？”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