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摄像机缓缓转过来。

萧取认出，背后举着它的人就是他小组里的那个女生。

萧取便朝她笑了一下，那女生也回了一个笑，只是笑容里怎么看怎么有股怜悯的意味。萧取不明所以，想了想，也许是担心自己菜吧。

“萧取加油！”坐在墙上的安凌把手作喇叭状喊道。

几个人围在周围，被簇拥在中间的朱绯和游衍，摩拳擦掌般的目光落在萧取身上，萧取本就不小的压力就更是大了几分，几乎要沁出汗来。

游衍朱绯他们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的人，不论做什么都拿得出最完美的结果，萧取是拖谁的后腿也不敢拖他们的后腿啊。

和这些人一起拍摄，还是作为那个被镜头直直对着的人，他何德何能？萧取是从来不敢想的，就连安凌来邀请他的时候都果断拒绝了。

至于为什么还是来了……

当时，萧取正趴在班级后排打瞌睡，一睁眼发现自己被游衍和班花包围住了。

两个人维持着优雅的表情，却莫名让人神经一绷。

“萧取同学——”

“被我们邀请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我们选择了你，你居然给拒绝了啊……”

“——是为什么呢？”

“呃，我没有经验，怕做不好。”

“没有经验，我们可以教，教到你做好。”

“我学习不好，要多搞学习，暂时没有心思干别的……”

“从现在开始，我给你补课，包你事半功倍。”

最终游衍一句话把萧取给震住了。

萧取一个学渣，连搞学习这种理由都搬出来了，直到被抓到拍摄场地，都憋不出一句多的借口。

然后，朱绯就讲起了这次拍摄的内容。

“和安凌……组cp？”

萧取愣了，讶异地看向安凌，安凌掩面：“我忘记说了。”

“很简单的。”朱绯指指旁边的一层矮墙，指挥起他们，“安凌，你上去坐着，萧取你就站他旁边，靠在那儿。一会儿风吹起来，萧取你就借着顺头发的动作，去注意安凌，安凌你就什么都不知道地任风吹乱你的头发，傻不拉噔……咳无忧无虑地笑。”

萧取意外：“就这样？”

“不然，你俩还想怎么样？”朱绯揶揄地笑，“想自由发挥一段儿，也不是不行。”

萧取和安凌连忙摆手，似是为了打住朱绯的话头，安凌一跃跳上这堵矮墙，坐下晃起腿说：“开始吧。”

萧取也跟着赶紧走到墙边，等到萧取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样呆到了指定的位置开始摆姿势，局势已经不容他停下。

而此时，朱绯和游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明晃晃的：要让这个不识相的萧取，体验体验拒绝他们一次的后果。

“安凌保持，萧取……”

“这个姿势不好看，再松弛一点儿。”

“挺拔一点儿，有点塌了画面不好看。”

“诶？叫你挺拔一点儿，怎么又不松弛了？”

“为什么又矮下来了，要不踩块儿砖吧。”

……

一来一去，萧取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和自己不熟！

朱绯充分发挥吹毛求疵精神调教萧取姿态的时候，游衍也没闲着……

“表情，不要这么严肃，咱们就是拍一个清新青涩的小视频，不是在拍学术讲座！”

“表情别太随便了，注意表情管理啊。”

“你在做什么？脸上的肌肉别抖，自然点。”

“来点儿感情。”

“内敛，含蓄美，知道吗？”

“别太冷漠，你面瘫了吗？”

“感情太多了，把它给我藏起来！”

“别扮雕像，人什么样你什么样，没让你扮雕像！”

炼狱。

这是炼狱！

时间在流逝，而想要达到朱绯和游衍的标准，似乎变成了一件永无止境的事，周围人都担忧地看着萧取，萧取似乎越来越混乱了，呼吸的节奏都变得奇奇怪怪。

但朱绯和游衍还没有让他休息调整状态，而是继续给萧取提出反复的修改指令。

“要不，休息一下吧？”

“是啊，其实我觉得可以了……”

朱绯这才发觉他们好像是玩得有点忘记了，谁让萧取自己也不吭一声呢。

“谁说可以？可以什么可以，这是能发出去的样子吗？”游衍喝止道。

他们两个身负权威，绝不能让人看出来他们在欺负人，非得让萧取做出比之前更好的效果才能停下来了。

游衍的话语有力地将现场的质疑镇压下去，这时，萧取开口了。

“继续吧。”顺从的回答。

朱绯和游衍却暗暗一惊。

萧取看向他们的眼神，没有疲惫，没有求饶，却是充满了挑战欲的眼神。

“你们不休息，我就不休息。”萧取说。

“好，我们继续。”既然萧取都这么说了，那他们再玩一玩又怎么样呢？

像遇到了噩梦难度的关卡，一步错就要从头再来。

可是再难的游戏，只要有人能通关，那个人就可以是他。

萧取调整了下呼吸，思索着，慢慢找着感觉。

“不是这样的——是这样——是……”

两个人忽然同时放缓了呼吸。

“对！就是这样！记住这种感觉！”

萧取松弛而不失挺拔地靠在那，微风吹来，发丝飘动，萧取眼中微漾着青涩情绪。

他们只是想折磨一下萧取，才故意让萧取调整了这么多次，但没想到，竟然真的调整到了一个让他们意想不到的感觉。

非常完美。朱绯无法移开目光。和她设想的一模一样，她的想法，活了。

朱绯当机立断喊道：“开拍——”

大风呼地吹来，乱了少年的头发，安凌扬起脸，在风中肆意地绽开笑容，萧取捋起一侧的头发，微侧脸颊，似看非看地偏向墙上的少年。

……

“唔……”

静。

带了一丝尴尬的静。

朱绯本以为自己会被甜到尖叫。

但现在朱绯站在摄像机前，沉吟，表情异常古怪。

“好像，不太对？”

“不太对？”

萧取咽了咽唾沫。

镜头中，两个帅哥的形象一个盐，一个甜，的确是很有感觉的搭配。

然而要命的是，两人的性格都攻击力不足，一眼看去看不出一个1。朱绯傻眼了。

“萧取，你在刚才那种感觉的基础上，再放些气场出来。”

“气场？怎么放？”萧取给听懵了。

“就像游衍这样。”朱绯说。

游衍的身姿桀骜金贵，站在那什么都不做，自带一股逼人的气魄。

但他萧取怎么能像游衍一样呢？

萧取想着游衍的样子试了试。

“……”

不用他们说，萧取自己都感觉到成了四不像。

“萧取，保持你自己的感觉！放出你自己的气场！”朱绯扶额，“唔……又变回之前那样了。”

又试了几遍，还是出不来气场，朱绯着急：“这可不行啊！你的气场得压住安凌才行。”

这个cp视频拍出去肯定会被吐槽姐妹那啥的啊啊啊。

气场？什么是气场？怎么用气场压安凌？萧取也很崩溃！

这个词太让人摸不着边了！

“……”朱绯思索良久，“你就表现得，再自信点！”

自信？自信又该怎么自信？

“萧取，你现在的感觉叫虚张声势。”

“唔还是没有出来气场呢……”朱绯看看游衍，悄声，“是不是咱们之前太打击他了？”

“唔……”游衍面无表情，“这就被打击到了，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

“……”朱绯黑线，“不打算反省吗你。”

最后，拍摄还是无法完成。

“离完美只差一点气场了，萧取。”

朱绯告诉他，“明天再试试吧，明天能出来气场吗？”

萧取想说我不知道……

但大家陪他耗了那么久，实在是没法说出口啊。

“明天一定要把气场，放出来！”朱绯握了握拳，给他打气。

看着朱绯等人收工离开的身影，萧取头疼地拧起了眉。

他们做什么都完美、出色，怎么能让他这样的人变成他们作品的瑕疵。

“萧取，你很棒哦。”安凌从墙上跳下来。

萧取叹着一笑，也只有安凌会对他这么说。

鼓起勇气，萧取把游衍拦了下来。

“游衍……你的气场，是怎么放出来的？”

游衍一副被问倒的样子：“气场？我天生就有。”

萧取：什、

游衍说着居然打开手机，点开了一张他小时候的照片来。

只见只有几岁大的小小游衍被众星捧月地簇拥着，一脸高傲，身边的大人们就像他的臣子似的。

原本要散场了的同学们被勾得聚集了过来，看到照片后一片哇声，引来了朱绯。

“这有什么的？”朱绯也祭出一张小时候的照片，入目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中间，在她旁边，几个长相精致的男孩居然都半跪着簇拥着她，小女孩丝毫不羞，大大方方地，简单看过来，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轻易地吸引了。

游衍见状，点点自己手机滑到下一张，大家的脑袋又转到了这边。

不一会儿，众人的视线又被朱绯的新照片拉回去。

一时左右都在飞照片，让人应接不暇……

两个人快速比了一通，游衍又自然地收起了手机，回到萧取的问题：

“虽然我没有你这样的烦恼，不过以我的观察，人在胆怯的时候，看起来最好拿捏，畏惧越少，就越没有破绽。简单来说，就是不要怕。”

萧取点头心说你们真的毫无畏惧，刚刚这两人的飞照片比赛他代入自己绝对是社死现场！

“安凌，看看你的。”那边朱绯撺掇起安凌。

“我的啊……”安凌拿出手机，低头翻了几下，忽然停住了动作。

“小时候的安凌是什么样的？”朱绯犹自沉浸在好奇中，没有注意到安凌忽然的僵硬，大家的目光落在安凌身上，期待会看到什么样的小安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