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佳栎是一名编辑,在工作没多久后,就被分配给一名作家当责编。人生第一次,史佳栎还挺紧张的。
她负责的那个作家的名字叫周仁赳,为了保证不出什么差错,史佳栎跑去找那位和自己关系较好的前辈,庄林飞——曾经带过周仁赳的责编,来借鉴借鉴经验。
庄林飞是个脾气温和的老好人,这人像是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生气似的永远一张笑脸。史佳栎新人培训的时候受过他一段时间的教导,问他什么问题庄林飞都乐意教,史佳栎也就喜欢去“麻烦”他。
庄林飞一听到“周仁赳”这个名字,笑得更厉害了。史佳栎从没见过他这么笑过,顿时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自己的背后渐渐升起。
“前辈您别笑了,您这一笑我觉得自己需要吃两副中药补补身。”
庄林飞:“什么?!我笑得很难看吗?他们都说我一张笑脸,看起来面善的。”
“……前辈,您还记得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哦哦,想起来了,周仁赳啊,那个人很好说话的,放心大胆地去吧,以后他要是拖稿不交玩失踪,你就去工大的电气学院那边堵他,保证一堵一个准儿。”
于是史佳栎就大胆地去了。
两个人约了上午十点,在一家名叫“书岛”咖啡厅见面。
这家咖啡厅是周仁赳选定的,选在这里的原因有三个:第一,书岛咖啡厅恰好在他的家与史佳栎所在处中间的位置,两人赶过来的路程差不多;第二,书岛咖啡厅离工大不远;第三,书岛咖啡厅他查过了,平价实惠。
两个人都出奇的准时,一分一秒不带差的。
史佳栎刚到的时候就看见周仁赳人已经在咖啡店乖乖守候了。
周仁赳礼貌地站了起来,颇有些绅士风度:“你好,初次见面,我是周仁赳。”
“周老师你好,我是你的新责编史佳栎。”
史佳栎对周仁赳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文质彬彬风度翩翩,长得也很帅气。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说话也很温柔,给人一种很温暖很阳光的感觉。
互相寒暄了几句,史佳栎点了一杯焦糖玛奇朵,周仁赳点了杯牛奶。
周仁赳面带歉意地说道:“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没有吃早饭,空腹过来的,所以先喝杯牛奶垫垫。”
史佳栎急忙说:“我给您点些吃的吧。”
周仁赳摆摆手:“‘您’什么‘您’啊,你就叫我名字吧,‘周仁赳’,多干脆。不用麻烦了,我一会去工大那里蹭食堂去。我要是起迟了错过饭点就不吃这顿,直接到时候吃下一顿——当然我一般很少睡懒觉。你叫‘史佳栎’对吧?”
史佳栎点点头,从公文包里掏出笔电,和周仁赳讲了讲工作。
对于工作他十分地认真,史佳栎说的话他都耐心地听着,偶尔还提出一些建议和要求。他的建议很合理,虽然不多但都提在了关键点子上了。
史佳栎对他的敬佩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庄林飞的话确实不假,周仁赳很好说话,举止优雅,谈吐不凡,逻辑清晰,总的来说是一个文人该有的样子。但是令史佳栎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周仁赳一直看着她笑,那种意味不明地浅浅地笑。史佳栎中途去了趟洗手间,特意照了照镜子,衣服没问题,妆容也挺合适的。
大概这是所谓文人的礼貌吧,史佳栎这样想着。
可是后来在他们合作了很久很久之后,周仁赳一见到史佳栎还是那样笑。史佳栎还特意观察了下,他对别人都没有露出过那样的笑来。
反正两人现在已经混熟了,周仁赳的脾气秉性她早就摸了个透,不熟的人面前彬彬有礼,道貌岸然,熟悉的人面前就是一个神经病,还是个精分的神经病。说话时不时不找边际,聪明是真,迷糊也是真,做事条理清晰是真,随性而为更是真。
工作方面的话,除了周仁赳拖了几次稿闹失踪之外──这人不长记性的,一拖稿就往工大跑,史佳栎和周仁赳之间还没什么不愉快。
放屁,拖稿就已经很要命了。
幸亏周仁赳和出版社同城,他不交稿还能去他家堵人,要是离得远一点,这人如果储蓄卡上的钱够花,他拖能一辈子的稿。
史佳栎听办公室的同时说过的八卦,周仁赳的上一个责编叫路晋川,就是因为他总是脱稿才辞职的。但意外的是,前辈都因为周仁赳辞职了,这两个人竟然关系还不错,总感觉里面有什么猫腻。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史佳栎成为周仁赳的责编已经一年多了。
书岛咖啡厅已经算是他们两个人的接头地点,今天周仁赳竟然破例点了块很贵的蛋糕请她吃。
史佳栎决定问问周仁赳,他一看到自己就笑,到底是为什么。
周仁赳一向不拘小节的,一听史佳栎问他这个问题竟然一反常态的扭捏起来了:“你真想知道?”
史佳栎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但她还是决定问清楚。既然都开口了,不问清楚简直会急死人,反正自己又不是猫。
“我求求你了我的大作家,你就告诉我吧!我可快要被你憋死了!”
周仁赳吞吞吐吐地说道:“你知道的,我这人脑洞比较大,而且一开脑洞就收不回来的那种……话又说回来了,写文的哪个脑洞不大……”
史佳栎的耐心在一点一点消失,即便她从庄林飞那里学到了不少对付周仁赳的小技巧,这一年下来锦囊妙计也快用完了。等她再去找庄林飞,庄林飞语重心长地说,都和周仁赳拉扯一年多了,你总得自己总结出点经验吧。史佳栎此刻知道了,前辈的锦囊也不是无限量的。
“周大作家,您倒是说重点啊。您不是以逻辑著称吗,思维发散的这么快,说着说着就跑题,您这小学作文没及格过吧。”史佳栎很是焦急。
周仁赳:“胡说八道,我小学作文写得可好了,我当时的语文老师还夸我,说我就是写作的料。不过到了高中我就没那么大兴趣写东西了,分科时就选了理。再后来读大学读了工科,没想到读大学时又开始写东西,写的文还挺受欢迎的。结果就导致我现在是个专业写文的……”
周仁赳的跑题速度太快,史佳栎真的让他弄得没法问问题,只好无奈地看着他。可没想到,周仁赳自己把之前的事情记起来了。
周仁赳若有所思状:“对了,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对你笑吗?”
谢谢您了,终于记起来最开始的问题了。
周仁赳严肃地说道:“我一看到你人,就想起一个人,是我高中的班主任。”
“长得像?”
“不是,是……我高中的时候皮,有一回上晚自习,老师全体开会,我特想吃蛋糕,想吃得不行,于是就溜出去买蛋糕,谁知道刚买回来就和班主任正面对上了。”周仁赳说得津津有味,面容带笑,“我班主任是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我灵机一动,笑得特开心地把蛋糕往她手里一塞,说了句‘老师生日快乐’,嘿,她当时就懵了,还说‘今天不是我生日啊’。”
史佳栎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呢?”她万万没想到周仁赳学生时代这么皮,以前还以为他是乖乖学生那一款。
“然后还能怎么办,我说,‘哎呀,搞错老师生日了真不好意思’,她还一个劲儿地跟我说没关系没关系。”周仁赳说得忘乎所以,说的像是真的似的,“我在‘生日快乐’和‘教师节快乐’之间纠结了一秒,那时候才四月份,幸亏我真机智。”
史佳栎捧着蛋糕拿勺子挖了一块,果然货真价实地好吃,她觉得下次可以再来点这个口味。
她问道:“高中三年,你班主任就没发现?”
“发现了啊,我后来溜出去买蛋糕又被逮到,一个借口总不能用两回,就被发现了,不过老师也没为难我。毕业了后,我又给她买了块蛋糕赔礼道歉。”周仁赳盯着她手里的蛋糕,“所以从那以后,我如果要对不起哪个小姑娘……这话听起来有点怪,我就对她笑,还给她买好吃的蛋糕。”
直觉告诉史佳栎,她该打断眼前这个人的后半句话了。但是,她没来得及。
“那个,我要延迟交稿。”
史佳栎后悔了,自己不该这么傻傻地吃人家的嘴短。
她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找一块蛋糕把眼前这人的嘴堵上,但那块蛋糕卖相实在太诱人了,自己还没吃怎么可以浪费。或者下次这样摆他一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多请自己几次蛋糕吃?还是不行,这样的话这老赖就更有理由拖稿了。
胡乱想了一整篇详详细细的《论如何报复周仁赳》,却没有一种办法能实施。
史佳栎心里苦,她决定先把蛋糕吃了,不能两边便宜都占不上。她后知后觉,前年的她一个新人刚步入职场就被调去负责周大作家,按理说他这种畅销作家总得喊个有经验的编辑吧,如今才明白看似领导器重,实际是丢了个大麻烦过来。
“呵呵。”史佳栎干干笑了两声,说,“合着周老师在这儿坑我呢。”
周仁赳大言不惭地说:“怎么会,这叫做收买人心,你摸着良心说,蛋糕难道不好吃吗。”
史佳栎没办法,她说:“就三天,不能再多了。”
“成交!”
她心里特清楚,说的是三天,最后绝对能拖一周,她也学会了,所以和周仁赳讨价还价的时间总有余量。
“你对不起了那么多小姑娘,我还是这些小姑娘之一。”史佳栎忽然想到了什么,她问,“和老师怎么还没揍你?”
周仁赳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似的:“他哪里会揍我。”
“他舍不得揍?”
周仁赳突然闷闷不乐了,说:“他正忙着呢,忙着给俩学生使绊子,都没时间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