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宿舍间没有上下铺，而是六张床三对三地并排排列着，中间隔着一条长桌。虽然不能算是豪华，但也至少五脏俱全。

六个人快速分好了床位，正收拾着行李，选管便在门口敲了敲打开的房门。

“姐妹们，我来收手机啦。”

因为有事先通知，加之收手机是此类选秀节目的传统，大家都配合地将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

“那个，想问一下，”麦楚闻拿着手机举起手，“如果有kindle的话，要上交吗？”

理论上来，其实说是不用的。

但想着kindle也可以联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选管很快点了点头，“要的。”

“哦……”麦楚闻放下了手，把手机息屏后递给了选管，然后在选管“还有呢”的眼神中坦然道，“我没带kindle，只带了纸质书。”一边说，还一边指了指行李中的书。

看着那本英文原版的大部头《肖申克的救赎》，选管隐约感到了嘲讽，没好气道，“那你问啥？”

麦楚闻并不怵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解释起来，“是这样的，如果不收的话，我准备现买一个。”

撇开这段小插曲不提，在一番“稍微等等我还有最后一条消息要回”后，六个手机很快便全员到齐、被妥善地放在了标有她们房间号的盒子里。

选管功成身退，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帮她们关上了门。

门刚合上，便被姜嫣便跳起来反锁住。

迫不及待地，她掏出了怀里黑漆漆的铁疙瘩，献宝似地道，“这个不是智能设备，所以不用上交，如果大家需要用手机的话，可以用我这个。”

说完，还微微抬起了头，既像是在邀功，也像是在求抚摸。

万芊芊最先走过去呼噜了一把她的头发，应道，“好。”

李元琪也很快跟着靠近，惊叹道，“小姜你好厉害呀！竟然能想出这种方法！”

话音刚落下，另一边的麦楚闻便拿出了行李中的那本纸质书，翻开——里面竟是镂空的，正正好摆下一部手机和一个充电器。

几人惊得目瞪口呆，唯有赵子祯开怀道，“属于是引经据典了。”

说着，她顺势拉开了自己床上被子的拉链，也掏出了一部不知什么时候藏进去的手机，见大家满眼惊叹，有些小得意地笑了笑，解释道，“我以前在国外私立学校上高中，这都是赤裸裸的生活经验了。”

门口适时地传来了敲门声。

来不及回应赵子祯，大家纷纷火速收起了自己的装备。

睡在最靠门位置的李元琪见该藏的东西都妥善藏好了，便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又是工作人员，但不是刚才的那一个。

“大家准备一下，一小时后走廊尽头影棚拍个人介绍VCR。如果有妆发需求，可以提前影棚去排队。”

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李元琪顺着她离开的方向探出脑袋，发现有不少人正朝着影棚的方向的小跑着赶过去，登时有些着急，“哎呀，怎么办，我们现在过去的话会不会排不上队啊？”

“那就自己画吧，反正也不是舞台妆。”赵梓祯把行李边上巨大的化妆箱“唰”一下打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粉底液和眼影盘，道，“我这里的东西，大家都可以随便用。”

箱子里绝大多数都是些高端品牌的产品。这一个箱子下来，少说也值个大几万了。

但在场的几个或是认不全那些牌子的，或是根本不关注美妆产品的，以至于只有万芊芊在瞟了一眼箱子里的某样东西后，作出了反馈——她用一种看同类的眼神看了赵梓祯一眼。

“这套化妆刷是和Lynna Burr合作的限量款吧？”

赵梓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回了一个“真识货”的笑容。

“Lynna Burr？”姜嫣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坐在床边，腿一蹬一蹬地回忆着。

“就是我们之前去看过展子的那个画家，”万芊芊提醒道，“那个画展叫我……什么来着？”

“《我亦是洪流》，想起来了！”姜嫣一拍大腿，“我喜欢她，因为她画的女孩子都很特别的那个。”

赵梓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虽然不是针对自己的，但万芊芊感觉自己的脸连带地也红了起来。

《我亦是洪流》是时下最为脍炙人口的华裔画家Lynna Burr全球巡回画展的中文译名，展示了她在环游世界期间遇到的各国少女们。

她们有的满眼憧憬、却只能被困在瓦楞之下，有的看上去强大、却被同样名为强大的镣铐束缚着，有的自以为丧失了本心、却会在看到糖葫芦时露出单纯的微笑……

画展以独特的女性视角、犀利地揭露了当代女性生活无法归依于灵魂的现实，在业内享有盛名。

而姜嫣却只是说，“那些女孩很特别。”

万芊芊是习惯了姜嫣简单直白的风格的，但此时，她却希望她能说出些更有内涵的东西来。

可惜，姜嫣并没有感知到万芊芊的内心想法。

她困惑地看向赵梓祯，仿佛赵梓祯才是那个奇怪的人，“真的，你不要不相信哦，虽然她的画风是有点抽象，但那些女孩子真的很特别，如果有机会的话，强烈推荐去看这个展！”

赵梓祯当然看过这个展，还不止去了一次。

她稍显意外地看了姜嫣一眼，没有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余光看了看把脸整个埋进行李中的万芊芊，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多小时之后，全员准备完毕。

她们中的一些本就带妆，这半个小时只是用来补妆和搞造型，也有的皮肤够好手速够快、轻轻松松画了个全妆。

唯一的例外是姜嫣。

——她的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化妆品也没有涂，只是简单整理了一下头发。

对此，她是这么解释的，“我觉得化不化妆其实也差不多。”

众人神态各异，倒都默契地不置可否。

“小姜怎么像个男孩子一样。”李元琪笑着吐槽了一句，说完便打开了门，正准备迈步，忽然毫无征兆地僵在了原地。

离她最近的万芊芊偷偷往门外瞟了眼，回头对其他人比口型道，“是她队友。”

根据李元琪刚才的自我介绍，此时的她们已经知道了FGF79这个组合的基本情况。

——FGF79类似于日本老牌地下偶像团体AKB48，有着庞大的组织架构，并且每年都会公开招募新团员。

李元琪是刚入团一年的新人，而其他六人中的大多数都是建团初期就在的老团员，甚至为首的那一个还是从女团成立第三年开始就一直蝉联人气榜首至今的团内大TOP。

虽然没有说她们之间具体经历了什么，但李元琪的描述让人很难不往欺负新人的方向猜测。

“琪琪，你定妆喷雾忘喷了，来。”赵梓祯最先反应过来，故意亲热地叫她——她刚才对她的称呼还是小李同学。

借着她的台阶，李元琪扭头就往房间里钻。

万芊芊礼貌地冲门外笑了笑，正心里打鼓生怕她们搞些事情出来，便见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女生透过半掩着的门和自己对上了眼神，“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

听语气，也说不上是在阴阳怪气还是在认真感叹。

万芊芊被夹在中间，很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那人没再多说什么，只将头扭了回去，说了声“走了”，就浩荡离开了。

在这次相遇之后，李元琪像个被戳瘪了的皮球一般，肉眼可见地丧了气。一路走到摄影棚，她始终耷拉着眉眼，再无先前的活泼。

大家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但因为她并没有敞开心扉的意愿，也无能为力。

趁着影棚黑灯瞎火，万芊芊偷偷戳了戳姜嫣的肋骨，小声道，“嫣嫣，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在她眼里，安慰人这种事，姜嫣若称第二，那就没有人能称第一了。

可姜嫣却罕见地没有表现出积极的意愿，“好意是好意，边界是边界。”她看上去有些为难，“她们的事，既然她们自己不想说开，我们也不能强迫吧。”

万芊芊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不再纠结，低头看着自己刚才在本子上写下的个人介绍，小声地背诵起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几个人，选管的点名来到了她们这里。

“麦楚闻在吗？麦楚闻！”

在室友们的加油打气中，麦楚闻缓步走进了摄像机的视野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大家好，众所周知，国内的TOP1大学有两所。我是其中之一的在校生麦楚闻。”

聚光灯外的阴影中，万芊芊震惊地看向姜嫣，“楚闻竟然学习这么好吗？”

“不知道啊。”姜嫣没有接住她的视线，扭头看向赵梓祯。

作为刚才唯一和麦楚闻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的人，赵梓祯总结发言道，“我能猜到她读书一定很好，但没想到那么好。”

八卦不成，几人再次将注意力拉回到麦楚闻身上。

在强光的照射下，她的面部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仿佛那是她灵魂的剪影；而她周身环绕的光圈也分外夺目，好似是她智慧的华彩。

私下的麦楚闻绝对算不上什么引人瞩目的存在，但当她决定散发气场时，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万芊芊不由得感叹道，“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楚闻好像看上去……”

“特别耀眼。”赵梓祯接话道。

“这么好的学校出来，不为社会做贡献，反而来参加选秀节目，是不是浪费了教育资源呢？你来参加比赛的目的是什么？”

手拿纸笔、坐在摄像机后，导演如是问道。

也不知是否是期望她的回答有爆点，针对麦楚闻的发问比之前的所有人都要犀利。

不过好在于麦楚闻而言这个问题并没有超纲。

“可能是吧，大家看法不同，也没必要互相说服。”

她面色如常，依照着自己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平静道，“至于我来参加这个节目的原因，是因为我之前在心理咨询工作室实习过一段时间……”

“所以就下定决心，想要通过舞台给大家带来快乐？”有工作人员插嘴道。

麦楚闻循声望过去，微微颦眉，对被打断感到轻微的不快。

“不是，我在心理咨询工作室实习过一段时间，然后发现……”她顿了顿，将视线从摄像机镜头再次转向刚才插话的工作人员，像是要确保自己不会再被插话，也像是想要以眼神为箭，刺穿那个冒犯的灵魂。

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几乎可以用古井无波来形容。

或许恰是这种语气，配合她说出来的话，产生了微妙的化学反应。

——“我不适合上班，上班对我来说就是高配版的坐牢。”她说，“人一旦被资本异化，就会变成痛苦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