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燚八月十八日下午就到了临川那套公寓。

公寓八月三十号到期，他的东西早在七月之前就差不多搬完了，只剩两套夏装和一些见底的生活用品。

他拍了一张铺满灰尘的床垫发给关越。

名称：看来今晚只能与尘灰共床垫而眠了。

发完，萧燚左右也是闲着，干脆就把屋里粗略打扫了一遍。

虽然李一哲明确表示让他们把东西都收走，别落下什么就行，卫生他来搞定，但萧燚觉得自己还是得有租客的自觉。

关越的东西零零散散七｜七｜八｜八地堆得到处都是，能看出有收拾的痕迹，但不多。

萧燚没有进关越房间整理，只把公共区域的一些东西简单归了个类。

然后就发现，沙发旁边那一堆鞋盒里面混了一箱护肤品？

装护肤品的收纳盒没有盖子，瓶瓶罐罐大包小包的令人眼花缭乱。

他从没见关越用过这些啊。

手机接受到消息。

S：去我床上睡啊

S：你只需换换躺有尘灰的床单[微笑]

S：也许不久后就能接收到我的气味[坏笑]

萧燚正打算回个“尘灰是无辜的”，结果门锁一开，他顿时戒备起来。

关越趿着拖鞋走进来。

他穿着天蓝色的英文T恤和居家的灰色短裤，一脸笑意盈盈。

关越钥匙都还没从门上拔下来呢，萧燚就已经冲上来抱住了他。

那是一个与从前迥乎不同的拥抱。

很紧。

超越了三年间的客气疏离。

很满。

充满想念与依赖。

是情侣间的亲密无间。

关越手环上萧燚宽阔的背，鼻尖流连在他深刻平直的锁骨上，那股干净的洗衣液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圆狐狸眼一弯：“嘿嘿，想不到吧？”

“本来还可以更早点来的，但你高铁票的时间太接近饭点，老魔头肯定不放我走。”

萧燚摸摸关越有些打卷的柔软发丝，语纵然平静也透出欣喜：“怪我，早点买票就不会只剩这个时间点了。”

关越抬头，鼻尖又从萧燚下颌擦过，他催促道：“钥匙钥匙，一会儿被人偷啦！”

两人恋恋不舍黏黏糊糊地松开，萧燚上前去拔钥匙都抓着关越的手腕，生怕他离开自己方圆一米。

关越忍俊不禁，甩甩手腕，重心开始往后倒：“哎，咱俩这什么关系啊，牵手腕？”

萧燚关上门，面上不显，耳朵却飞上一抹粉色，不敢动作。

“嗐。”关越只好手动｜操作，抓住萧燚的手，捏了捏他分明的指节。

萧燚转头，手上却收紧了力道。

“轻点吧，哥哥，手要断了。”关越哭唧唧地哀求。

萧燚立刻松了些，有些无措地转回头：“我……是有些没轻没重了。”

也许是近乡情怯。

他找借口说：“我去收拾房间。”

关越目光一扫：“这不挺干净的嘛。一起去把我房间床单给换了？我给虹姐说了晚上不回去。”

萧燚似是不可置信：“睡这儿？”

“不然我露宿街头吗？其实跟楼下小橘一起凑合凑合也行。”

“那你还有多余床单吗？我把我那屋也铺上。”

关越笑着点他额头：“你怎么回事。之前又不是没一起睡过觉，瞎害羞个什么劲。”

萧燚头微微后仰，放弃挣扎。

等两人慢慢吞吞换好床单收拾齐整后，关越大字躺床上，拍拍旁边的空位。

萧燚特别矜持地贴着床边躺下，那姿势标准地像是躺尸。

关越倒是很坦然。

说实话，从他没能参加艺考走上艺术的道路开始，再到现在学工商管理，他的确越来越坦然。

不再是那个跟老魔头说两句话就阴阳怪气大吵一顿的毛头小子。

所以在他也对萧燚心动不已时，在萧燚表白时，他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在一起。

结果主动的萧燚现在好害羞。

关越一抬脚搭上了萧燚的双腿，使劲把他往里面捞。

萧燚迅速坐起来，丝滑地摔了下去。

“你别乱动。”他手撑着地，眼睛看向同样坐起来的关越。

关越伸出手，眨眨眼睛：“我就伸展了一下嘛。不可以吗？”

他神情无辜，刚坐起来宽松的丝绸睡衣歪向一边，露出大片精致的锁骨，白皙的皮肤在灯下毫无瑕疵。

萧燚拉住他的手重新爬上床，眼睛忍不住往关越身上扫视一番。

关越不经意间扯了一把睡衣，呵斥：“你好好睡！别那么靠边！”

“你别……慢慢来不行吗？”萧燚把他摁倒，拿被子盖住了关越肚皮。

“你也好好睡。”

然后手动摆好关越的手脚，末了还拍了拍，示意别动。

萧燚继续平躺，一躺下，心里被搁置的事就一箩筐抖落出来。他盯着天花板，耳边是空调安静的运转声，问：

“关越，你怎么说服你爸让你出来的？”

“我借口提前来公寓收拾东西，晚上就顺便住下了，明天收完后打电话让他来接我。主要还有虹姐帮忙说。”

“虹姐知道我们…在一起了？”萧燚咂摸出话里的味道。

关越躺着翘了个二郎腿，闭着眼睛说：“不晓得哇。她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但大概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燚转头看着他卷翘纤长的睫毛，关越俊朗的侧脸在模糊的暗影里若隐若现。

静谧持续蔓延。

谁料关越突然开口：“火。”

“嗯。”

“火火。”

“嗯。”

“四火。”

“嗯。”

“萧燚。”

“嗯。”

“你耐心好好。不会烦我吗？”

“不会。”

“……都没人说过你很会撩人嘛。”关越扦起被子盖住脑袋，脸上有点发烫。

“表白是第一次，撩人也是真的不会。”萧燚认真思考了一瞬，诚实回答。

感情这方面，他是真的还在起跑线。

关越侧过身面对他，圆狐狸眼里满是期待：“你以后干脆也叫我小名吧。宝或者宝宝？”

萧燚沉沉的眼盯着他，沉沉地开口：“宝贝？”

关越猛地又拿被子蒙头：“啊啊啊啊，虹姐救救我！”

这不一样啊？！

虹姐叫他宝宝时软糯温柔，充满母亲的光辉。

怎么到了萧四火这里就变味了呢？

萧燚的音色冷淡沉郁，一听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偏偏咬字清晰语速缓慢，语调也相对平稳，叫宝贝就真的……难以抵抗啊！

“怎么了？”萧燚真诚发问。

“睡了睡了，十一点了。”关越变换回大字平躺。

萧燚注视着关越紧闭的眼，轻轻笑了。

第二天早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萧燚醒得早，睁开眼睛就侧身盯着关越的睡颜。

说实话，一般这样的情况，被看者醒来多半会感到毛骨悚然。

但关越不一样。

他慢慢睁开眼，瞳孔都还没聚焦，看到萧燚的轮廓就开始往上凑。

一动手脚。

哟，已经在萧燚身上了啊。

关越缠紧萧燚，顿觉一阵满足，迷迷糊糊地闭了眼又睡。

一只懒狐狸。

如果不是盖团章要在十二点前，萧燚真得不忍心把他叫醒。

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碰上了孙雨萌。

孙雨萌整个人圆润了一大圈，眼睛肿肿的，黑眼圈很重，皮肤蜡黄，与之前判若两人。

关越瞧见的时候差点就藏不住脸上震惊的表情了，但还好，他如常地跟孙雨萌打了招呼。

孙雨萌眼神飘忽，很不自在地向他们招招手，然后匆匆忙忙拿着团员证走了。

萧燚在她消失在视野之后才说：“其实她不想跟我们打招呼。确切地说，她选择临近中午的时间来学校就是避免与熟人接触。”

“这时候，装作没看见是最好的。”

“嗐，同学一场，再见便是缘嘛。”

关越凑近了附在他耳边，悄声说：“我想起来有个群里边好像有人说她高考失利，是咱们学校为数不多没上一本线的学生。估计这段时间不好过。”

萧燚也低了头，眼睛看向昔日的操场，那里正在翻新。

他等关越说完，淡声道：“操场正在升级。”

一点儿也不想多谈论他人。

关越眼睛一瞥：“一离校，学校就设施升级的定律我已经见证了四次了。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个都没落。”

盖完章出来，在收发室领了毕业纪念册。

正好是等餐的时间，关越干脆翻看起来。

他突然不满地说：“我一直纳闷呢，你什么时候比我高这么多的？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我还比你高两厘米哎。”

萧燚明明手上也有一份，但偏偏凑在关越旁边，低声问：“这张吗？”

“是啊。我才到你嘴巴！”

“明明我也有一米八的！你这样显得我很矮！”

关越仔细回忆一番：“你高考体检一米九！？那都三月份的事了。你又高了吧？”

萧燚看着他：“不记得了。身高什么的不重要，主要是你比例好，显高。”

“哎，你说得有道理。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我的身高，就是有点不满足。”

“你吃什么长这么高的？我记得你爸跟我差不多高吧。”关越捶捶萧燚的大腿，看着他坐下时比自己高一截的膝盖。

萧燚摸摸下巴：“你真想听？”

关越用眼神回答了他。

“认真吃饭。”

“有事没事动一动，别总瘫着。”

“你这…跟报我身份证号有什么区别。”

“我很真诚地提建议，并希望你能改正。”

关越长叹一声：“我谢谢你哎。”

吃过午饭回了公寓，关越就往沙发上一摊，原本脑子空空，看着屋里的杂物，突然记忆回笼。

“我还没收拾东西！”

萧燚闻言一顿，把手机搁鞋柜上，走到沙发后，将手肘撑在沙发靠背上：“我帮你吧。”

“少来。我自己的东西怎么能让你来收拾呢。”

“虽然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关越撇撇嘴。

“我收拾东西蛮快，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收拾。”

“哎呀。那咱歇会再来吧。”

等二人磨磨蹭蹭地收完，关越打趣：“某人好像说自己收拾挺快来着？现在是四点多了哦。”

萧燚浅笑一下：“工程量太大。”

他才不想那么快就放人走呢。

还没等坐下喝口水，关北望的电话打过来：

“东西收好了吗？我到停车场了。”

关越语气微凉：“不是说我收好了给你打电话吗？”

关北望忽略他的语气，仍旧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今天会议结束早，就提前过来了。”

“行，我马上下来。”关越不欲多言，干脆地挂了电话。

“老魔头到了。我得回去了。你多久的票？”关越收起面对老魔头的冷漠面具，对萧燚说。

“七点。”

关越点点头，叮嘱他：“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发个消息吧。保持联系。再见。”

“……再见。”萧燚最终还是轻轻道别。

门打开又关上。

屋里就剩他一人。

关越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大编织袋走到电梯口，忽然又折返回来敲门。

钥匙放在了公寓里，他只能敲门。

萧燚几乎是立刻就开了门，问：“还有什么忘记带了？”

关越脱口而出：“你。”

两两相望，一时静谧无声，只剩楼道的感应灯“啪”地一声灭了。

关越在灯灭后的瞬间又补充道：“你跟我一起下楼吧。不是因为我提不动行李，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你不用担心我爸……”

萧燚带上钥匙，穿鞋出门：“走吧。”

他走在前面，关越步履轻快地跟在后面。

萧燚提上编织袋，拉了一个重一点的行李箱，跟着关越到了负二楼。

关北望等在电梯口，等其他人出来后看见他们俩，脸上没什么神情变化。

只是上前接走了萧燚手里的东西，道了声谢。

关越回头，对他挥挥手，圆狐狸眼里露出不舍。

萧燚同样挥挥手。

再次站在那空无一人的屋里时，他想起，他都没有给关越一个暂别的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他俩是成年了的。火生日09.13，月生日06.06，但火是前一年的九月，月是后一年的六月，之前没怎么提到，在这里说一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