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追鸟简直像个笑话,深夜里两个人被这一只鸟带着跑了小半个长安城,这鸟玩乐一阵似乎尽了兴,便不再四处乱飞,忽然就振翅朝着高空飞入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那追鸟的人没了目标,便自顾自地离开了,陈静琰悄悄跟在他身后,打算摸一摸这家伙的底细,毕竟半夜出现在那种地方谁知道是不是坏人。
那人一路往崇业坊去,进坊内后却朝着一处阴暗的角落走。
“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陈静琰还没看出个结果,忽然感觉到一股杀意迎面而来。随后,一只冷冰冰的爪子猛地朝着他抓过来,五片锋利刀刃末端微微弯曲,银色的爪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白光。
这爪子连着极细的丝线,丝线的末端便在那人手上。
这东西速度极快且杀伤力大,陈静琰灵巧地侧身躲过,只是这样就没办法再继续藏着了。
爪子一抓空便迅速收了回去,他大方地站在那人不远处,道:“阁下出手这么狠,要不是我机灵,小命怕是就要没了。就算那只大鸟没追上,也没必要冲我发这么大火呀!”
“从安义坊开始就一路尾随我,你想做什么?”那人冷冰冰地问道。
“我能做什么,就是好奇,怎么有人半夜不睡没事追着一只鸟。”
“你也没差多少。”
这个家伙肯定不好打交道,就冲他这出手便要伤人的架势,陈静琰可不愿意过多纠缠。
“你是不打算开口吗,也行,等我收拾了你带回去逼问也是一样的。”
陈静琰嘴角一抿,细不可查地轻轻笑了一下,忽然抬手指着那人身后的夜空,大声道:“那大鸟怎么飞回来了?”
那人心中诧异,忙回头去看,趁着这一会功夫,陈静琰溜了,溜得可比追人的时候快得多。
“就会耍些小聪明……”
净玄枯坐了小半个时辰,徒弟一进门他便眼尖地发现他衣服上多了道约两寸长的口子,不由得好奇:“你这是遇到了什么?”
陈静琰颇无奈地道:“遇到个怪人,大晚上追着一只鸟满长安跑。”
净玄想象不出来这会是什么样的人,只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人没事就好,先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陈静琰熄了灯,躺在床上便猜想那人身份,鸟飞出来的时候身上带有尸体的腐臭味,这个人又一路追赶,看起来像是要抓这鸟,可万一这鸟就是他养的,只不过晚上恰好不听话,他追过去只是想收拾一顿呢?
“停!不能钻牛角尖,睡了,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微微亮的时候,小和尚同惠便过来叫陈静琰去斋堂用早饭,说是今天寺中有客人来,他也得一起去迎接。
毕竟在人家地盘,凡事自然要按人家的规矩。
这些年多亏他那师父洒脱随性,从来没有拉着他做早课,否则天没亮就起有得受。陈静琰乖乖跟着同惠,说是去迎接客人,其实是在东边的一处茶室等人,室内只有净玄、住持和大兴善寺中一中年僧人。
净玄看了他一眼,陈静琰会意,不声不响地站到净玄身后。
不一会同惠便领着两个人进了茶室,为首的是一年老道人,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年轻人,却并非道人打扮。
“请上坐。”住持笑呵呵地说,“观主身体康健,老当益壮啊,许多日不见还是这么精神矍铄。”
老观主哈哈一笑:“承你吉言了。”
住持把净玄介绍了一番,几个人便开始商量大事,陈静琰在一旁默默听着。
大意是说近来长安城盗尸案弄得百姓终日惶惶不安,他们作为修行之人责无旁贷,理应联手抓出这幕后之人,只是这件事又不能太过张扬,所以两方私底下协助办案即可。
陈静琰还时不时盯着那老观主身后的年轻人瞧,左看右看都和昨晚追鸟那个人太像了,心内已经有一半肯定就是他。只是这家伙是不是太会隐藏,此刻看去简直就是师长眼中大方得体风度俱佳的好少年,哪有昨晚那么冷硬凶狠的样子。
“啧——”陈静琰打了个冷噤。
净玄回头瞪了他一眼。
“那便说定了,就由我这徒弟和净玄大师的高徒一起把这件事办了。”老观主悠悠地说,说完又看了一眼自己徒弟,“明光,具体情况你来说说。”
那叫明光的年轻人应了声“是”,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原来这盗尸案大约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长安城内哪户人家有人过世,半夜的时候这家人总是莫名其妙昏睡过去,等天亮之时醒来便会发现那过世之人的尸体有被损毁的迹象。
起初还只是缺块肉或者少只耳朵、手指、脚趾之类,大家误以为是被老鼠啃去的,所以也没大在意,可到后来愈演愈烈,尸体渐渐被毁得面目全非,近来更出现了整个尸首不见的情况。
所以现在城内但凡有人过世,那家人就会忧心忡忡。原本这事只发生在万年县内,现在长安县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所以这起案件被移交到了京兆府。
“好了,就这些吧。”老观主一摆手,明光止住了话头。
“既然事情已经到这地步,那我们现在就得着手。”净玄回头一撇陈静琰,“我这徒弟初来长安,就跟着观主高徒一道吧,不足之处还望多指点指点。”
明光低头看了一眼老观主。
老观主点了点头,道:“净玄大师客气,哪里谈得上指点,一道互相学习罢了。”
几位大人物还有其他大事相商,明光便准备独自出大兴善寺,陈静琰忙跟了上去。寺内不敢大声喧哗,只好压着声音道:“明光兄,说好一起查案,怎么你这就打算先行一步?”
明光回头瞧了他一眼,道:“半夜查案才是好时候,指不定那大鸟自己就飞回来了。”
“得,这下证实了,大晚上追鸟的人就是你。”陈静琰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记仇?我衣服还被抓破了呢,也没叫你赔啊。”
“还有,我的名字是李希,不是明光兄。”
“那——李希大兄弟?”
明光扶额:“额……你还是称我‘明光兄’吧。”
陈静琰道:“明光兄,礼尚往来,我也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陈静琰’,字一心,这名字是师父给我取的,大意是让我做事凭本心,要一心一意。”
“我没兴趣听。”李希大踏步迈出大兴善寺,回头朝着陈静琰皱了皱眉,“还不走,你真打算半夜再查案?”
“这家伙心眼真是小,说话老挤兑人。”陈静琰在心里默默骂了他几句,克制地没有问候他祖宗。
街市上行人往来如织,一副热闹繁华景象,这天下除了长安城,怕是别处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地方。
一番耽搁,两人到京兆府的时候临近正午,日头正毒辣,晒得人满脸通红。
府衙门口有人看守,一旁写了“闲人勿近”几个大字。
李希看也不看,径直走过去,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小牌子,那戍卫士兵一看便把两人放了进去。
府衙大牢内阴湿昏暗,那些被毁坏过的尸体全都存放在最底层,牢内虽放了不少冰块,可临近盛夏温度高加上又过了那么些天,尸体散发着腐臭味,这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闻之欲呕。
李希掩了口鼻,在仵作带领下一个一个查看被毁的尸首。
陈静琰面色苍白地紧紧捂着鼻子,却怎么也盖不住那冲人的腐臭。
“过来!”李希有点嫌恶地看了他一眼。
更血腥恐怖的场面他不是没见过,只是还伴随着这种冲天腐臭的他还是第一次闻到,自然有点承受不住,可看李希居然如此淡定,果然不是普通人,是个怪人。
尸体按毁坏程度逐一排开,仵作很细心地一个个介绍。起初那些尸体只是身上少了某块组织,缺口很不规则,没有利器切割的痕迹,更像是用力拉扯出来的。
而后的尸体毁坏越来越多,到最后那具甚至整个肚子都被掏空,整张脸只剩下半个骨架,一只眼珠深陷在眼眶中,看去要多血腥有多血腥。
仵作道:“综合分析,这些尸体是某种鸟类用尖利的鸟喙啄出来的,只是仅仅通过尸体上的痕迹没办法分辨出来到底是什么鸟。”
“也就是说这一系列的案件,作案者竟是一只鸟?”陈静琰嗤道,“真要以这样子结案,怕是没几个人信。”
“我只是给你们提供依据,从尸体上能看出来的只有这么多。”仵作脸有点冷,想着这么客观事实的依据,居然还有人怀疑,难道是在质疑自己的专业水平?
李希道了声谢,两人从牢里出来后总算能喘口气。
“所以昨晚你半夜追那只鸟,其实是已经有了推断?”陈静琰问。
李希道:“我不相信单凭一只鸟能成事。”
“我想去昨晚那个破庙再看看。”陈静琰侧头状似不经意地问,“明光兄,你去么?”
“那里不急,等我先去拿样东西。”李希说完便去找京兆府内小吏拿了一个名录,里面详细记载着‘受害者’家庭地址、家中人数等等信息。
陈静琰在一旁默默看,越来越好奇这家伙到底什么身份,不仅能自由出入京兆府,还有权限调阅档案资料,还有他手上那个金色牌子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