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一个人在黑暗里孤独求存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明知道不会有人来救你，还是抱着那么一线希望死死不愿放弃。”

“这位小娘子，往事已矣，眼前最重要。”陈静琰有心安慰她几句，“我不是你，你的感受我没办法体会，但前人旧事早已烟消云散，太过执着或许也不是件好事，不如放开些，珍惜当下。”

李希侧头悄悄看他，心说：“你倒是看得开。”

女子听不进去旁人的话，仍自顾自地说：“不会的，你们不会懂的，你们有谁体会过独自一人被关在棺材里，拼命呼救却无人能应，想要自救双手挠得鲜血淋漓却连棺材盖都无没挪动分毫，这种像是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你们不会明白的。”

女子盯着自己的双手反反复复地看，又颤巍巍地朝着陈静琰和李希伸过来，道：“你们看看我这双手……”

女子双手手指比普通人短了一截，指尖裹在一层看不分明的迷雾中，整个手掌鲜血淋漓。

陈静琰心中略有不忍，眼前女子怕是被丢到棺材中活活窒息而死，心中怨念定然极大，不然也不会化形坐在这里。他以前曾听师父说过，若人死前怨念极深，死后不得安宁，那这人所葬之处势必戾气横生，会生出些稀奇古怪的妖物，眼前女子多半由此而来。

只是，实际见到和听人说起的总归是两回事。

“快拦住他！”

陈静琰正为这女子一生不平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女声，他回头恰好看到一个黑影风一般地冲进来，片刻间就飘到那女子身后。

来人裹着一身黑色衣衫，生着一张极其普通的脸，进来后便面无表情地对着那女子吩咐道：“把他们都灭了！”

这两人是相识的！

跟着这黑衫人进来的还有多日不见的李绯和一个老者，两人颇有顾忌地离那人一段距离，有意往陈静琰和李希处靠。

那女子听黑衫人一说似乎有话想问，犹豫了一下后双手往中间一合，入口处的石门便“轰”的一声往中间一闭。

这是打算把所有人困死在这里么？

陈静琰倒不是很在意这个，他更关注的反而是这突然闯进来的黑衫人，一个普通人如何会与古墓中的妖物熟识？更有甚者，这妖物还听他的话。

陈静琰冷下脸来喝问：“阁下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们出手，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些？”

“你们几人擅闯古墓就讲道理了？”黑衫人反问。

“这古墓难道是阁下私产不成？你能进来，为何我们就不能？”

黑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再次催促那女子：“赶紧收拾他们！”

李希站出来，道：“我们无意与你为敌，只是想搞清楚这古墓中究竟发生何事，这古墓外山中附近几个村寨的村民全都成了半死不活的怪物，不知你可知道些什么？”

女子脸上表情反反复复，一会茫然不知所措一会痛苦不忍，倒也没急着动手，只在一旁作壁上观。

那黑衫人脸色一沉，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要来多管这些闲事？”

李绯道：“修道中人，可不就爱管这些闲事么，歪门邪道，敢做还不敢让人管了不是？”

“附近这些古古怪怪的红雾就是你弄的吧，阁下所求到底是什么？”陈静琰盯着那黑衫人，又侧头对着那女子说：“这位小娘子可别被有心之人利用，做出让人后悔莫及的事。”

“阁下还是先操心自己吧。”女子面无表情地说。

黑衫人懒得多说，原本便有些不满这女子不听号令，这时嘴里默念了几句艰难晦涩的词，对着那女子说道：“若不听号令，我能造出你来，自然也能毁了你，赶紧把这些人都给收拾了。”

黑衫人那几句词一念，女子身体就跟着扭曲，旁人看着都觉极度痛苦。

陈静琰趁他操控女子之时急速飞扑过去，双刃直指他脖子，李希也长鞭一甩直接往他身上抓去。

陈静琰想的是把黑衫人控制住，逼他说出消除红雾的方法，而李希则是发现这人身上居然带着一块令牌，那令牌造型古旧，不似寻常所见，因此才想着出其不意先拿下。

另一边，李绯和她师父则紧盯着那女子，怕她突然出手。

那女子被折磨一番后恢复了正常，脸上却带着讥讽的笑，咬牙切齿道：“平生最恨人威胁我，不能重入红尘又怎么样，当年的人和物都已不在，我一个人孤独留存又有什么意思？可这并不能说明你让我重生，就能控制我！”

“没人能控制我！”女子不怒反笑，她单手一挥，石室门砰的一声裂开。

魏韬、魏汲两兄弟一脸莫名地站在石室外。

黑衫人原本便落于下风，唯一的帮手此刻还有反水的迹象，原本计划大半落空，见门外敌方又多了两个帮手，不由生了退意。

陈静琰双刃锋利，瞬息间划过黑衫人胸前。

黑衫人躲闪不及，胸前被利刃划了一道，紧接着又被李希长鞭打中，眼看着要被擒下。

“既如此——那就谁都别想出去！”黑衫人默念了一句，随即甩开两人往室外跑。

陈静琰和李希立马追出去，李绯和她师父见那神秘女子丝毫没有要帮黑衫人的意思，便也跟着追了出去。

黑衫人身影快，目标便是那仍散发着红色雾气的丹炉，陈静琰只看见他匆匆往丹炉内扔了一物，丹炉登时就像是被什么催化一般砰砰作响，眼看着便要炸裂开来。

魏韬、魏汲两兄弟本来正盘算着上去抓住那黑衫人，此刻见丹炉内通红一片，顿时愣住了。

这里可是地宫！丹炉要是炸毁，还有什么生路可言？

所有人顷刻间全都往外飞奔，陈静琰匆忙往后看了一眼，那神秘女子很随意地坐在石棺之上，嘴里哼着幽幽的古歌，好像此刻正发生的一切与她无关一般。

丹炉“呲呲——”往外冒着热气，终于在一声巨响中炸裂开来，陈静琰、李希、李绯等众人霎时被一股热气推出石室，混乱中谁也没看清那黑衫人怎么样了。

上次地动后整个古墓原本就如松散的房梁，哪还经得住这丹炉一炸？

此刻，古墓内到处是穿云裂石般的声音。

石室内火星点点，石室外黑漆漆一片，陈静琰满嘴尘土，猛咳几声才舒服了些，耳朵里也尽是嗡嗡声。

“走这边！”李绯的声音从一侧黑暗中传来。

陈静琰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拽着他跑，一路磕磕碰碰，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总算是逃离了古墓。

几人从半山腰一处裂缝中爬出来，个个身上带伤，虽说劫后余生，却谈不上多少喜悦。黑衫人的踪迹如今怕是再难寻找，古墓中那千年怨气所化的神秘女子也不知是否会逃出来，逃出来又是否会作恶？好在红雾的事总算有个交代。

李绯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稍微整理了下自己仪容，便过来同陈静琰和李希告别：“两位，我同师父这就准备回长安，就此别过。我们真是有缘，上次除魇魔的时候就觉得二位有些面熟，不知以往是否见过？”

陈静琰其实说不上来，李绯给人的感觉说不上陌生，但是又谈不上熟悉，只隐隐约约觉得似乎见过。

李希接过话道：“或许见过吧，以后可以来大兴善寺、玄都观找我们。”

“那一言为定，到时叙叙旧，说不定我们以前真的认识。”李绯说完，和师父一道下了山。其实第一次入陈静琰梦中看到清明渠边那三个小孩时她就有疑惑，因为这和她幼时的记忆实在太过相似，所以刚刚才有此一问。

魏氏兄弟只逃出来了一个，魏韬不愿离开，打算绕着大山再找几圈。

陈静琰和李希辞别魏韬，带着小宝离开了邙山。

邙山外的营地还在，领头的将领见两人带了个小孩出来，不免好奇：“两位这是？”

“邙山内几个村子的人麻烦将军带人转移出来，那里已经不适合生存，小宝如今是孤儿，也只有托将军照料了。”

那将领将所有事一一应下，陈静琰又细心说完山内种种注意事项，这才准备离开洛阳回长安。

不料，那将领拿出来一封信，说是给陈静琰和李希的。信中提到蜀地近来出现一件怪事，有些村子无缘无故成了荒村，让他们前去查探一番。

李希借来纸笔，将邙山一行所见所闻写了封信，又托将领差人送往长安。

等那将领离开，陈静琰满脸求知地看着李希，“明光兄，古墓内看你拿了那黑衫人的令牌，给我长长见识呗，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

“眼睛倒是不错。”李希晃了晃手里的令牌，然后直接扔给了他。

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妖”字，背面刻着一朵半开未开的牡丹，造型有点古旧不似寻常所见。

陈静琰道：“你看出什么没？”

李希摇了摇头，道：“从未见过”。

令牌的事没有什么头绪，两人直接往蜀地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