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早饭估计是他吃完后，让店中伙计送来房中的。”陈静琰心里想着，竟忽然觉得此刻的李希顺眼了许多。

两人又一次来到燃灯古寺外，院外同上次见到的一样荒草萋萋，院内地面仍是铺了浅浅一层杂草，只是这次陈静琰发现了些许不同。

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挨着院墙底部位置居然分别有凸起的石块，石块上刻着从未见过的符文。石块上的痕迹很新，想来在这里布阵也才不久，只是不知布阵之人到底想隐藏什么。

“障眼法而已，我倒要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李希淡淡地说着，随手把其中一块石块从地面抠出来，暂时把阵法毁了。

阵法一毁，原本的景象逐渐暴露出来，寺门口的石碑还在原位，碑上的梵文也还在。只是院内地面以古寺为中心，绘着一个庞大古怪的法阵，法阵凹陷入地面，其上血迹也已经干涸。

这么大手笔，单单此处就有两个法阵，一个用来隐藏燃灯古寺内真实情况，一个怕是与镇压的妖邪有关。

空气中充斥着一股血腥气，陈静琰很嫌恶地皱了皱眉，避开地面法阵往寺内走去。

寺内所见景象与之前所见不同，正中立着的佛像已经倒塌，地面还有好几具干尸，这些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液，看衣着估计是附近的村民。除此外，角落处还堆着一小堆枯骨，暂时还无法辨别是人还是动物。

现在唯一比较庆幸的是寺门口石碑还在，妖邪还被镇压着，只是不知这镇压着的到底是什么？又是什么人在这里布下大阵，为何又要隐藏寺内真实情况？

陈静琰在寺内又转了一圈，没什么其他发现，离开时将抠出的石块放回了原位。

两人离开古寺，一路边走边看，在村中找了合适位置，默默等着夜晚到来。

既然有人在这里布阵，加上之前村民所说种种，布阵之人肯定会再过来查看情况，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布阵之人过来。

等了一夜，古寺仍旧黑漆漆一片，至此两人只好昼夜颠倒轮换着休息，终于在第三天晚上看到寺内烛火明亮。

陈静琰和李希小心翼翼靠近，越接近古寺，那种悠悠古歌声音越清晰，间或还夹杂着几声奇怪的鸣叫。

古歌凄切婉转，仿佛能将人带入一种飘飘然欲生欲死的境地。

陈静琰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用手捂着耳朵，神志才渐渐恢复清明。

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李希，只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燃灯古寺，面上神色一会忧一会喜，双脚正不受控制般地往古寺走，陈静琰轻声唤他也不为所动。

这声音有魅惑性！

陈静琰赶紧拉着李希，又拿双手捂着他两耳，使劲唤了几声“明光兄”，这才将李希唤醒。

李希回过神来，不过脑袋仍是有点迷迷糊糊的。

“明光兄，我现在大概知道村民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失踪了。每逢夜晚，燃灯古寺内传出来悠悠古歌，没睡的村民很容易便被声音蛊惑，就算有清醒的也不敢出门去看，只是不知这消失的村民如今在何处？”

李希低声道：“循着声音去看看不就知道。不过，古寺内有枯骨和干尸，结果恐怕……”

剩下的话李希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两人趁着夜色悄悄地朝燃灯古寺靠近。

远远看去，古寺内烛火明亮，寺内传出悠悠古歌，间或夹杂着几声高亢的鸣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有人在半夜举行什么盛大仪式。

陈静琰和李希没有贸然闯入，只是在古寺外围观察，一是怕打草惊蛇，二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古寺内不可能平白无故燃起烛火，此刻寺外的法阵已被人为破坏，走近了看能看到屋内透出影影绰绰的影子。

两人缩在墙角悄悄往里看，寺内有几个黑黢黢的人影，还有个比人高了两倍有余，像是个鸟一般的影子。

“尊使，您交代的事是否可以缓缓？附近几个村庄都荒废了，一时间也没法去找这么多人。”有个黑影跪在地上唯唯诺诺地说。

“咯咯咯咯……”一串意味不明的尖叫声从旁边那“鸟”鸟喙里发出。

听这古怪的声音想必没什么好事。

那跪在地上的人忙答道：“尊使莫急，成都城内人口众多，我们时不时掳几个过来，想必也不会怎样。”

那站着的黑影似乎是颇满意，稍后便独自出了燃灯古寺，径直往成都城方向走。

李希悄悄跟了上去，临走时只对陈静琰略微点了下头，两人心领神会。

古寺内，那黑影一走，那“鸟”也逐渐沉入地面，另几个人等“鸟”完全沉入地面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姓赵的，你倒是答应得这么爽快，成都城内掳人？说得容易，你倒是去掳几个过来看看？”黑影颇不满地说，“你当城内和这村里一样，人这么好掳？你今天弄个人走，保不定明天就有人告上去，你难道忘了早些年我们是怎样东躲西藏的？”

那姓赵的连连说：“我这不是没办法么，尊使逼得急，附近村子又都荒了，那蛊惑人的歌声再好使，也没人听呀！城内只要我们多注意，万事小心些，总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再说，如今这血祭法阵将成，有什么好怕的，等后面阵一破，我们早走了，天高皇帝远，还能抓到你不成？”

那黑影觉得有道理，也没多说什么。

几个人又在里面耽搁了一阵，才慢悠悠从寺内出来。

陈静琰琢磨着这“尊使”应当就是之前离开的那人，只是从未听说过有这号人，这称呼怎么想都透着股邪性。当下也没办法去深究，只小心翼翼地跟着这伙人。

没成想，这几个家伙倒挺警惕，一路弯弯绕绕回城，最终在一处乞丐聚居的破庙中停下，然后各自倒头就睡。

陈静琰默默记下，又在临近的商铺中借了纸笔，写了封信差人送到成都府尹处后又急忙往燃灯古寺赶。

昨夜那些人不知是否有留下些线索，再者他们提到的那个血祭法阵，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远远望去，燃灯古寺仍如往常一般，陈静琰悄悄靠近，确定周围无人后才走入寺内。用做障眼法的压阵石块被他抠了出来，寺内情况顿时一览无余。

以古寺为中心的庞大法阵就绘在地面上，地面凹痕内血迹斑斑，想到昨晚那几个人所说，想必这法阵内的血便是附近村民的。只是这样大一个血祭法阵，又以这么多人鲜血为引，这古寺中镇压的怕是了不得的大妖魔。

陈静琰于法阵一道不大通，只能琢磨着将这古怪阵法绘下来，回城内再找高人参详。

这一干，便到了日落时分，他放下笔的那刻，感觉整个人疲惫至极，以至于寺内什么时候多了个人他都不清楚。

李希面无表情盯着他，“我在这里站了小半个时辰，要是敌人在这里，都够我给你收好几回尸了。”

陈静琰神色一黯，知道是自己大意了，太过专注于这个血祭法阵，此时也没心思反驳他，只问：“明光兄，你有什么收获？”

“那人去了城内旅馆投宿，之后再也没出来过，我找了店中伙计打听，那房间最近都无人居住。想来这人太过警觉，兴许是察觉了什么，等我去那房间时人早已没了踪影。”

陈静琰将自己所知尽数告诉李希，末了又补充一句：“我已经给府尹修书一封，他应该会有所防备。”

“法阵一道我研究得不深，这个确实没有见过，不过我师父于这一道是高手，我会差人尽快告诉他。”李希伸手接过陈静琰递过来的缩略版血祭法阵图，才看了一阵就感觉头有些头晕目眩，一股血气在心中翻涌，他压下心中不适感，将图收了起来。

两人将用作障眼法的压阵石块恢复原状，这才回了城内。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在成都府尹处与之前的高僧一起研究血祭法阵，而府尹则着人加强城中各处防卫，倒是没有听说哪里有人口失踪。

陈静琰听完府尹与下属的对话，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那伙人从城里掳不到人必定会想其他办法，只不知如今这静悄悄地到底又有什么东西在蔓延。

一切看似平静，却不知从哪天起，流言在城内各处肆虐。

府尹的下属将各处听来的消息一一细说：“说是早些年燃灯古寺香火鼎盛，民众都喜欢去那祭拜许愿，寺内供奉的神佛也神通广大，只要心诚所求所愿没有不灵的。只是近些年古寺衰败，早已不负当年，这才逐渐没落下去。如今要是大家心中有不平事或者憾事，只要诚心去祭拜，那便没有不灵的。”

听了这话陈静琰没有吭声，只在心里默默鄙夷了一番，“这不明摆着忽悠人去那燃灯古寺中么？看来是直接掳人那套不大行得通，这才变着法蛊惑人去。”

那下属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还说一定要晚上去才灵验。”

成都城人口众多，就算绝大多数人不信流言，可也架不住总有极少数人愿意听信这些。

几人一商量，决定多派人手严加看管燃灯古寺周围区域，只要有人接近便通通赶走。虽然这样做打草惊蛇，可总比让人无端去献祭强。

这一日，府尹处的高人在古书中找到了点眉目，陈静琰和李希也没好打扰，两人约着在城内四处走走，多日来埋首于古书中都快忘记如今是在繁华的成都城内了。

城内酒肆多，陈静琰有心想尝尝蜀地好酒，便拉着李希坐在靠窗的酒桌上。

大堂正中说书先生侃侃而谈，讲的正是这段时日以来在百姓口中流传甚广的燃灯古寺，只是和府尹处听来的却有不同。

燃灯寺建于前朝，初建时规模宏大，据说有好几座大殿，主殿中供奉着燃灯古佛。若是碰上灾年，寺中僧人必鼎力布施，救万千灾民于水火，因此深得民心。后来不知是哪一年，蜀地妖魔作乱，便有能人擒了妖魔将之镇压在燃灯古寺之下，当地百姓不敢前往，是以古寺便逐渐荒废下来，成了如今这残破模样。

说书先生说完，底下一阵唏嘘，有人甚至高声起哄：“你这老头胡说八道，都说古寺内祈愿灵验，要真有妖魔，还能让你如愿？”

老头气呼呼地瞪他：“老朽就一说书的，爱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