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下凡后被渣了》
作者:若九心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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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历三十一年,秋日。
卫芜僮双目无神地坐在床榻之上,眼中是空旷的寝殿。
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一个人。
又或者说,没有活人。
“哒哒。”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卫芜僮呆呆地望着前方,看着宫人掀开纱帘,端进来托盘。
将今日的菜肴一一放下。
“卫公子,请用膳。”送菜的是一名太监,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
太监蹑手蹑脚地收走食盒,就要转身离开。
“等等。”
卫芜僮终于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可他还没说什么,太监已然惶恐地跪了下去。
“卫公子饶命,奴才没有抬头看公子,也没有做多余的事,奴才只是奉命给公子送来膳食,奴才什么都没有干,求公子饶了奴才,奴才不想跟钱公公一样的下场!”
太监说着,俯下身不停地磕头,咚咚作响。
他害怕。
他来之前,听说这寝殿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先前在寝殿有一位钱公公,只因为多看了卫公子一眼,多说了几句话,便被皇帝下令处决了。
五马分尸之刑,行刑那日满地的鲜血。
“钱公公,他……”卫芜僮欲言又止,伸出手似乎想扶太监,手在半空僵住,又收了回来。
卫芜僮叹了口气,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讷讷道:“我,我只是想有个人说说话,或者你实在害怕,不说话也行,就陪我一会,片刻就好。”
寝殿里太大了,皇帝不来,便只有卫芜僮一个人。
孤零零的。
阴沉到连气都喘不过来。
“奴才……奴才……”太监低着头,很犹豫。
他又听卫芜僮叹了口气。
怪可怜的。
他终于抬起头来。
眼前的公子一身素色,没有佩戴任何配饰,一张脸干净出尘,就连束发也是简单的一根木簪。
他听闻这寝殿里是陛下不顾群臣反对从卫家迎娶的妃,没有封号,只知道唤作卫公子,是个男妃。
史无前例的男妃,还以为是个什么妖孽一般的长相,涂脂抹粉地引诱君王之心。
没想到,当真是公子模样。
还,挺好看的。
太监匆匆一眼,又慌乱地低下视线。
太监还在犹豫,卫芜僮已经转开了目光。
寝殿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卫芜僮习惯了。
只是可笑,他从前身为卫家小公子的时候尚且无拘无束,如今入了宫,明面上的高升,却连有个人陪他说说话都成了奢望。
思绪间,寝殿外有风撞了过来,窗牖被吹得轻微作响。
卫芜僮转身走过去,推开窗。
清风迎面而来。
卫芜僮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秋日微凉灌进心肺,才觉得久困此处的沉闷感消去了许多。
他向来是喜欢风的,比他自由多了。
跪在地上的太监悄悄抬眼,窗牖那处的风大,太监想提醒贵人勿要着凉,却见卫芜僮张开手。
对着窗。
风吹起卫芜僮的发丝,也吹起衣袖,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而去。
“卫公子。”
太监不自觉出声,声音很轻,怕惊扰到卫芜僮。
“怎么?你怕我跳窗吗?”卫芜僮苍白地笑了笑。
“不,不是的。”太监急忙辩解。
“我不会跳的。”卫芜僮摇了摇头,“沈寐困了我半年之久,我要是想跳,早就跳了。”
直呼当朝皇帝名讳,卫芜僮大抵是第一人。
说起沈寐,今日宫中夜宴,沈寐约莫很忙,无暇来寝殿。这样也好,卫芜僮可以短暂地不必担惊受怕。
又将窗牖推开了些,黄昏之景在卫芜僮眼里放大。
“啾啾。”
卫芜僮听到了鸟鸣声,有些微弱,好像是从不远处的枯树下传来的。
深宫之中,竟还有鸟鸣么?
沈寐不是连卫芜僮殿门前的花草都毁了,只剩下一颗枯树,是怎么引得鸟儿驻足的?
卫芜僮想不明白,他转身跨过几步,就要往门口走去。
“卫公子……”太监开始战战兢兢。
陛下曾有口谕,不让卫芜僮出殿门半步。
当时陛下的语气如何已经无人再能复述,太监只知道,天子一言九鼎,口谕么,自然也是命令。
“今日夜宴,他不会来的,你在寝殿内,就说是我不听劝,非要出去,他不会怪罪于你。”
卫芜僮行至殿门,叮嘱的话音落在身后。
眼前枯叶满地。
上一次踏出殿门已是月余前,卫芜僮竟不知道,树下的枯叶已铺了如此厚的一层。
而枯叶之上,有一只画眉微弱地挣扎着,怎么也飞不起来。
适才的鸟鸣声,就是这只画眉发出来的。
“原来是爪子有伤,难怪你会被困在深宫之中。”卫芜僮蹲下身,仔细地看了看,将那画眉温柔地托起。
掌心之中,画眉仍在挣扎。
陌生的热度让它很不安,挣扎之间,爪子的伤愈发严重。
“为何……明知道飞不起来,却还是要试一试呢?”卫芜僮的语气充满惋惜,他用指腹稍稍安抚,好半晌,那只画眉方才安静下来。
卫芜僮不想再进寝殿,索性撕下自己的衣摆一角,给那只画眉的爪子包扎。
包扎的技术不太好,所以卫芜僮尝试了很多遍。
包好的时候,已经入夜了。
“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卫芜僮掌心举过头顶,尽力地想让那只画眉停在枯树上。
画眉在他掌心慢慢地挪了挪,不动了,然后笨拙地,一瘸一拐地从他掌心,爬到他的头上。
发丝被画眉未受伤的那只爪子勾住。
画眉亲昵地蹭了蹭卫芜僮。
“你是在感谢我吗?”
画眉“啾啾”叫了两声,又爬回卫芜僮掌心,贴着卫芜僮的掌心蹭了蹭。
卫芜僮维持着姿势没动,嘴角露出一点真切的笑意。
他很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
仅仅因为一只画眉。
卫芜僮没忍住,凑过去用面颊贴着那只画眉的羽毛,但他没忘了这里是何处,短暂的舒心过后,他收起了笑意。
“你还是离开吧,深宫之中,不是你久居之所。”
卫芜僮踮了踮脚,试图将画眉放在枯树枝上,可惜失败了。
画眉歪着头,见卫芜僮失落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努力动了动翅膀,在卫芜僮尝试第二次的时候,画眉飞了起来。
飞的弧度很小,可好歹是飞了。
卫芜僮又笑了。
他张了张口,话还未说出,心底无由来地一沉。
下一瞬,有人几步跨过,粗暴地一挥,将那只画眉拍了下来。
“啪嗒”一声。
声音不大。
画眉砸在树干上,星点的血迹。
“它……”卫芜僮脸色一白,眼睁睁看着那只画眉从树干上无力地跌落,重新躺在枯叶上,气息微弱。
它还有气息。
卫芜僮踉跄一步,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捡,有人大手一捞,将卫芜僮拥紧了。
云靴狠狠碾在画眉身上。
脏腑俱碎。
“在看什么?”沈寐的语气不满,钳制着卫芜僮,逼着卫芜僮正视他。
卫芜僮嘴角颤了颤,夜色掩去他白得吓人的面色,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没什么。”
“是吗?”沈寐两指掐着卫芜僮的下巴,捏出了红印,“朕分明听到了你的笑声。”
那般发自内心的笑,沈寐已然许久不曾听过了。
“陛下听错了。”卫芜僮僵着身子,偏过视线。
他嗅到了一股浓厚的气息。
是沈寐身上的酒气。
“陛下今日不是有夜宴吗?怎么有空过来?”
沈寐许是醉了,竟没追根究底,只道:“朕提前结束了夜宴,外邦的女子,朕不喜欢,只有芜僮你……”
沈寐低下头,近在咫尺。
酒气熏得卫芜僮几欲作呕,卫家的小公子养在春水里,素来是不喜饮酒的,更何况,沈寐身上还沾着外邦女子的异香。
听闻夜宴上有外邦女子献舞。
那,靠得多近才会染上异香?
卫芜僮无法细想,他前所未有地逾矩,伸手推开了沈寐。
没想过真能推开,或许是沈寐饮的酒太多。
推开时,卫芜僮和沈寐皆是一愣。
“卫芜僮。”沈寐沉声唤。
卫芜僮身子一抖,受惊地往后退,“陛下,我不是……”
沈寐一把将卫芜僮拦腰抱起,余下的话全都被沈寐粗暴的动作淹没。
殿门轰然而开。
太监吓得连滚带爬地出了寝殿。
寝殿内的动静,比太监逃离的动静要大得多。
“陛下!”卫芜僮吃痛地喊出声,腰被抵在桌沿一角,硌得生疼。
“你不愿?”沈寐眉眼间满是怒气。
是啊,卫芜僮不愿意。
可这并不是沈寐第一次如此粗暴地对待他,半年来,无数次。
卫芜僮拼命地摇头,害怕得眼眶发红,声音发颤,“我只是,只是不喜欢陛下身上的味道,夜宴的酒,太烈了。”
“不喜欢?”沈寐再次逼近,异香几乎灌进卫芜僮脑海。
沈寐并没有停下来。
“你怎么能不喜欢?”
皇帝的怒火毫不压制,像钝刀一般在卫芜僮身上来回地剐。
疼到入骨。
卫芜僮忍不住泪流满面。
是啊,为什么要喜欢呢?
卫芜僮轻轻地笑起来,满眼荒唐。
痛苦至极的时候,他反而麻木了,还有心思侧过头,目光涣散地望向窗外。
枯树下,画眉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鲜血已经干涸。
死不得其所。
而卫芜僮,也与那只画眉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文啦,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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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在韩府门前看见韩芥祠的妻子。
韩芥祠紧紧牵着妻子的手。
“沈苁冥,三年前的一句玩笑话,我没想过你会当真。”
沈苁冥的三年,不见天光,而韩芥祠的三年,用着沈苁冥的皇子身份,名利双收。
那日风雨交加,沈苁冥一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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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病一场,油尽灯枯时,沈苁冥回忆起往昔时光。
他想,被韩芥祠骗一次已是天真到了极点,如果有下一世,他不愿再遇见韩芥祠。
死得太早,他也就没有看到,韩芥祠不可置信,踉踉跄跄朝他尸身奔来的场景。
昔日能言善辩的韩芥祠,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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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沈苁冥回到了六年前。
那时的韩芥祠未及弱冠,没有六年后的虚与委蛇,只是一个连剑都拿不稳的韩府庶子。
韩芥祠抬眼看他。
那是他和韩芥祠的初见。
但这一次……
他绝不会再为他心软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