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是尴尬到极致的。
涂漫漫的CPU早就烧了，看着对面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长时间都没有移开，她后知后觉，把伸进衣柜里的一只脚抽出来，直接弯到一半的腰，冲着对面的女人勉强一笑：“你好，我，我是陈同学的家教老师，突击检查，啊不对，是来给他补课的。”
女人是漂亮的，精致的漂亮，化着一脸全妆，却没有半分妖艳的味道，五官标志，鼻尖上有一颗不起眼的黑痣，不似缺点，更像是特色。
她穿着白色的针织衫配着黑色格子短裙，有着属于这座城市的时尚感，她恬静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嗯。”
是不是反应过于平淡？怎么还安静站在原地？按套路不应该跳过来抓她的脸？
“真的是家教老师。”涂漫漫吞咽着口水，尽量让自己不卑不亢：“我就是怕陈同学早恋，才跟着过来的，我刚才躲起来，只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女人还是一个字：“嗯。”
涂漫漫不知道对方是什么套路，口干舌燥，下意识解释：“早恋影响学习，我作为陈同学的家教老师，全是为了高考着想。”
“我听一一说过你。”女人终于变了表情，笑容更是明显：“他说转学后找了一个学霸小老师，是个很特别的人，这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涂漫漫勉强一笑，不知这句话的具体含义，是在炫耀和陈一归的关系亲密，一直在分享日常，还是在讽刺用特别两个字，将他们三人区分开。
女人看她愣神，将头发撩到耳后，笑意更深：“不过阿姨觉得你有件事说的不太对，就是一一的早恋问题，我不觉得早恋会影响一一的成绩。”
“阿姨？”涂漫漫猛地睁大眼睛，她是觉得眼前的女人年纪可能大一些，可也只是认为是大五六岁的姐姐。
“忘了介绍了，我是一一的妈妈。”唐愿听见阿姨这两个字，忘记自己先说的阿姨，反倒不情愿了：“阿姨听起来太老了，虽然你是一一的小老师，但也是一一的同学，和夏夏他们一样，也叫我愿愿姨吧。”
涂漫漫在一连串的惊讶中回不过神来。
陈一归的抱怨声响起：“都说了不让您过来，您非得过来，现在好了，把人吓到了。”
“对不起啊。”唐愿主打一个有错就认，完全没有长辈的架子：“我也没想到……”
她想到了，她就是一刻都忍不了，才会趁着陈一归没有防备，杀过来的。但她不能说。
涂漫漫又想到了自己往衣柜里钻的夺命姿势，双手在半空中摇摆：“没，没事，我没事。”
“说来说去还是你的错。”唐愿佯装瞪了陈一归一眼：“小老师好不容易来家里了，你还想着瞒我，大过年的你不回家，也得请小老师回家做客，不然和你喝西北风？”
陈一归简短的“哦”了一声。
“啊不用不用。”涂漫漫连连摆手，脑袋也跟着摇晃起来：“我是来补课的，不用去作客。”
唐愿 ：“那怎么行？一一这孩子我知道，从小就嘴笨，不会说话，我说过他很多次了，但他还是我行我素。”
“小老师，我听一一说了，在你的帮助下，他成绩可是像坐上了直升机，我早就想当面感谢你，就是拗不过一一，怎么说都不让我去。”
涂漫漫的脑袋摇成拨浪鼓：“真不用。”
“这是必须的，你都来这边了，要是不回家吃顿饭，我真的过意不去。”唐愿不像是客套，边说边拿出手机：“一一也不会做饭，我看这段时间你们就回家住，家里的房间很多，我这就让李阿姨给你收拾出来。”
涂漫漫看着在旁边乐见其成的某人，只能自己开口：“啊不用……”
“李阿姨啊，把三楼一一的房间收拾一下，他回来了。”唐愿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对着电话继续说：“再把旁边那间收拾一下，他的小老师来这边了，我们待会回去，你做点饭。”
一切都成定局。
涂漫漫微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好。
唐愿挂完电话，视线再次回到涂漫漫身上，笑盈盈道：“小老师叫什么呀？”
涂漫漫端正态度：“涂漫漫，和陈同学是同学，您可以叫我……”
陈一归打断她的话：“叫她九九。”
涂漫漫一头雾水地看向他：“嗯？”
“这也忘了吗？”陈一归言语中有显而易见的调侃：“昨天你说以后都得叫你九九。”
“啊，呵呵。”涂漫漫干笑两声，一些断断续续的片刻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了出来：“是吗？”
唐愿不了解其中内情，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可爱对话，捧场道：“九九，好听又顺口。”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涂漫漫想知道自己到底说了多少丢人话，眼下这种情景，也不好反驳：“谢谢阿，愿愿姨。”
“都别愣着了，收拾收拾和愿愿姨回家。”唐愿是行动派，三言两语下了决定，急不可待地拉着两人走，生怕再生出什么变故。
沿着江南路驶行了半个小时，窗外的数不清楼层的大厦变成了低层大平层，而后是精致的独栋别墅。
涂漫漫也算对陈一归的家境有所了解，如今被一栋栋别墅闪花了眼，从心底感叹两人的差距比她想象中的还大。
“九九啊，”唐愿坐在副驾驶，时不时找涂漫漫攀谈：“过年在这里过，还是回家啊？”
涂漫漫听到这话，眼神黯淡了下来，她知道唐愿不清楚她的情况，问也是无心。只是她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暂时没有回家的计划，可明晃晃说出来，难免引人多想。
“妈。”陈一归适时开口：“这个年关是高考的关键期，是我让小老师来帮我补课的，今年她在帮我辅导功课，顺便过年。”
“哦对！”唐愿像是才想到：“你们过了年就快高考了，那必须争分夺秒，九九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等过年愿愿姨给你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不用啦。”涂漫漫如实告知：“陈同学已经支付我高昂的薪水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唐愿显然有自己的想法：“那是他的心意，作为家长我也是打心底感谢你，九九别拒绝愿愿姨，特别你是第一次来做客，还是过年这样的特殊的日子，你就当愿愿姨是个长辈，我们说好了，到时候你拒绝，愿愿姨开始会伤心的。”
涂漫漫知道无论说什么拒绝的话，都会被堵回来，索性先应下：“好，先谢谢愿愿姨了。”
陈一归才不紧不慢添了一句：“我妈就是这样，你就顺着她就行了，别有什么心理负担。”
汽车停在三层别墅的门口，入眼是巨型的仿真假山，万年松立在两旁，上面隐隐挂着圣诞节的小饰品。
唐愿下了车就拉着涂漫漫的手：“到了这里就当是自己家。”
她不知道涂漫漫曾经的乳名，叫起来顺口极了：“九九，有什么需要就和愿愿姨说，千万别不好意思，你是我们全家的恩人，一一本来在国内都没什么大学上，我们都准备送他出国了，前段时间他告诉我，要参加高考，说拼一拼南理大。”
理大是京南理工大学，虽比不上京南大学，但在国内也算是双一流名校。特别是地理位置优越，几乎和京南大学挨着，步行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
唐愿看起来相当开心，话语里满是雀跃：“我本来就不赞同他去国外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是他成绩太糟糕，实在不忍心把他送出去，我看南理大就不错，家门口的大学，想回家就随时回来了。”
涂漫漫在家就是不讨喜的小孩，招架不住长辈的热情，憋了半天，就吐出三个字：“是不错。”
唐愿没感觉被冷落，热情不减分毫：“九九，你的目标学校是什么？京大吗？”
涂漫漫谦虚道：“想试试。”
“太棒了，京大和南理大位置也近。”唐愿终于回过头，看两手提着购物袋的陈一归，安慰地很不走心：“一一，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万一这一年考不上，就继续在附中复读，三个学校离得都很近。”
陈一归下巴朝着涂漫漫一抬：“您说这话，不是不给我老师面子吗？”
“哦对对。”唐愿连连应声道：“我绝对是相信九九，在你的帮助下，一一肯定脱胎换骨，别说南理大，就是京大也可以冲一冲。”
“……”陈一归面上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先吃饭吧。”
“瞧我这记性，忘记你们早饭还没吃。”唐愿拉着涂漫漫左拐：“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走，去餐厅吃饭。”
来京南市这一趟，与学姐高思文相遇，也遇到了当时几面之缘的李阿姨。
和模糊的记忆大差不差，涂漫漫心里知道李阿姨现在并没见过她，却难免有些心虚的成分，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吃饭。
早餐是简单的家常，主食是煮鸡蛋和卷馍，外加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南瓜粥。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倒也吃的安静。
二十分钟后，三人起身离开餐厅。
唐愿指着客厅沙发的方向：“九九，你先去沙发上坐着，愿愿姨去拿个东西，待会给你说些秘密。”
涂漫漫不明所以，却也听话地坐下。
陈一归挨着她坐下，迎上疑惑的眼神，耸肩道：“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来我家的必备流程。”
涂漫漫还是忍不住紧张，双手平铺在膝盖上：“那是什么？”
“带着耳朵听就行。”陈一归笑容里带着无奈：“你应该很喜欢听。”
不等涂漫漫再问什么，就听到楼梯上的急促的脚步声，唐愿拿着东西出现了。
涂漫漫的视线落在唐愿拿着东西的手上，只看到四四方方，一个小册子的书籍。
等离近了才看清，不是普通的书，而是一本极厚的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