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活动一般会在暑假补课期间,所以高一高二无从知晓这个活动的具体内容。
若打听起来,其实不难知道,但就是没人去问一问。
他们心照不宣的认为就是找一处容得下他们的场地,看看风景,吃吃喝喝,放松一下学习带来的强压。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用想就知道会有多嗨!!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一路都在亢奋,叽叽喳喳说不停的学生从车上下来看到周围环境,笑凝固在了脸上。
四周是望不到尽头的稻田,不远处田埂上堆成小垛小垛绿油油的秧苗,风一吹微微摆动着身姿,像场无声的欢迎仪式。
怎么看都不会是能提供休息玩乐的地方。
不知谁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炸裂全场。
“不会是让我们来插秧吧。”
此话一出,便炸了锅,学生目光纷纷投向各自班主任,想从老师那得到确切答复。
有些班主任选择安抚,有些则直接点头。
顿时哀嚎一片。
林野班因为最后一个到,他们下车便听到嚎叫,也没弄清楚状况,几个男生便跟打鸡血似的,摩拳擦掌道:“靠,这么刺激吗?”
“都快去集合,班长负责整队。”屈元不知从哪拿了个喇叭,声音一出,把站他旁边的林野给结实吓一跳。
这帮猴儿一听说好玩,一窝蜂似的,往大部队汇合。
屈元看他们背影,直摇头。
还是太年轻了。
就跟当年他们一样,欢天喜地的以为学校真领他们来玩的。
结果去了家农场,给里面的猪大哥,牛大爷扫粪。
他的人生第一堂课大概就是来自学校。
深刻体会到我那么信任你,你却把我当傻子。
很快,他听到了班上那几个最活跃猴的哀嚎声,屈元哭笑不得,拍了一下身旁林野的肩膀:“走吧。”
方向并不是集合处,而是往车边走。
林野不明白,车一停,屈元便说等下让他比别归队,有事要做。
独独留下自己是为什么。
学校在停车的路边割了野草,修整一块场地搭建临时休息处,因为昨晚下雨,地面泥不堪,就用割下来的草铺在地面上,不过走在上面还是有泥水从草缝隙里溢出来。
几张桌子堆满水和面包,旁边放着牌子。
屈元边走边说话,林野注意力全在脚下,压根没听清屈元说什么,敷衍地回应着。
脚下是种黄泥,弄一丁点在鞋面,这鞋就得毁。
“你现在住李寻家?”
屈元等了两秒,身后没人应答,回头看去,林野站在他几步之外,举步维艰。他面前有一大滩湿泥,自己刚才是直接踩过来的。
他垂眸看了眼林野的鞋,说:“难怪阿寻说让我带你过来。”
林野满头问号。
这又跟李寻什么关系?
林野踮起脚尖,踩着屈元的脚印,三步并作两步,跨了过来。
屈元没再说话,带着林野穿过休息处往里走了小段路,里面居然有院子。
哦,不,是村子。
房屋七零八落散在树木间,不仔细看很容易忽视掉。
然后,林野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他眉头微拧了下。
李寻弯腰正在搭架子,应该是烧烤用的,弄一手黑。
屈元快走两步,到李寻面前,说:“这么快搭好了呀。”
李寻瞥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林野,扯过搭在架子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没什么表情地说:“过来拿钥匙。”
林野愣了愣,站着没动,语气不见得有多好:“干嘛?”
“换鞋呀。”屈元指了指他的脚,“穿这么贵的鞋,等会下地是不想要了吗?”
林野:……
鞋肯定想要,昨晚已经够肉疼得了。
“钥匙在哪?”
林野走到离李寻四五之遥,绷着张脸,问。
“桌上。”李寻看了看自己的油污,一脸不爽。
又黏又脏很难洗。
李寻身后摆着张方桌,上面有几个大塑料袋,还些七七八八的东西,堆满满的,根本看不到有钥匙。
林野过去翻了翻,在塑料袋底下找到钥匙。他捏着钥匙,在四周扫了眼,并没有看到李寻的车。
“你车呢?”
烧烤架已经搭好了,李寻正从院子的手动压水井取水,回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林野:“少爷,用你聪明的小脑瓜看看,这里能停得下车吗?”
林野:……
草了。
他就不该跟着屈元来。
他有点想把车钥匙甩到李寻脸上,忍了三秒,转着步子往路边走去。
屈元看着走远的林野,说:“我怎么感觉你和林野关系不怎么好呀。”
李寻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这一眼抵过任何一句脏话。
屈元显然是习惯老同学的这种眼神,凑过来就着李寻的那盆水洗手,说:“那你讨厌还让他住你家?”
李寻叹了口气,这人情商什么时候能涨那么一丢丢呀。
“我犯不着去讨厌一个小朋友。”
“哦。”屈元点了点头,“林野也不惹人讨厌吧。”
李寻啧了声:“我劝你以后少说话。”
屈元莫名:“为什么?”
“免得被人说你当老师是走后门的。”
“我有证。”屈元擦干手。“你要今天不说我还打算去林野家家访呢。”
“来吧。”李寻解开大塑料袋,拿出蔬菜,丢进洗菜盆里,“我就是家长。”
我们这位屈老师除了嘴碎一点,其他的都很好,为了让猴儿们吃好,吃健康,放着现成的不买,非要找麻烦买新鲜的。
李寻觉得自己脑子抽了才会过来帮忙穿串。
林野拽着车钥匙原路返回,沿着车队一路走去,在最前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下看到了李寻的车。
他打开后备厢,关上,绕到前边,拉开后座门,鞋子用红塑料袋装着,系了个超大的结。
林野提出来,解开,眼皮跳了下。
一双长筒水鞋。
他没有别的选择,这种路面,水鞋是最好的搭配。
换好鞋,关车门的时候,目光瞥见一盒巧克力,他摸了下裤兜,合上车门。
穿着水鞋心无旁骛,遇水趟水,遇泥踩泥,倒也痛快。
往回走打算把车钥匙还回去,碰巧屈元从里面走出来,林野晃了晃手里的钥匙。
“屈老师,接着。”说着就抛了过去。
屈元刚接完教导主任电话,正挂电话呢,没来得及反应,林野用他投三分的技术,砸在了屈元的额头上。
屈元只觉两眼冒金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他在捂额头的同时居然抽空捞住了下坠的车钥匙。
还好李寻车钥匙只是一把车钥匙。
“混账玩意儿,也不看着点。”他骂了句。
潇洒一抛的林野并不知道屈老师用身体接住钥匙,他把钥匙抛出去那刻就已经转身往集合处走了。
更没听到屈元冒着泪花骂的那声。
原本这一片农田要人工抽水才可以插秧,由于昨晚的雨,直接省下了一笔电费和人力。
种这片田地的都是些留守老人,他们一辈子劳作,见不得土地荒废。
昨晚听村长说有学校组织学生来帮忙插秧,为了不给学校添太多麻烦,田地的主人们天还没亮就起来拔秧苗,一摞一摞送到田埂上,等待他们的到来。
校长穿着水鞋拿着个大喇叭身后跟着教导主任,一班一班指定任务。
一个班负责三亩水田,完成度好的班级给予奖励。奖励什么校长没说,不过此刻也没人感兴趣。
少男少女早上来校之前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甚至从家里带来单反,只为能留住最美的风景和看风景的人,哪知游山玩水BBQ变成了农田水稻滚一圈。
哀嚎肯定是哀嚎的,但没有用。
谁让他们如此单纯呢。
林野回到班级,刚好赶上班长分配任务。
女生自行分配捡秧苗还是插秧,男生选几个体力好的负责往田里送秧苗,剩下的,赶饺子下锅,全下了田。
村里老人都下了田,准备手把手教他们。
田埂上清一色的鞋袜,码的整整齐齐,简直比他们脊梁骨还直。其它贵重物品都留在岸上教导主任那,起初他们不愿交手机,教导主任说今天破例不没收,才有大胆的把手机交了过去。
毕竟下了田,又是水又是泥的,弄脏衣服没事,手机掉水里,问谁要去。
林野因为有水鞋,下田比他们干脆,但少爷活了十七年,别说下地了,走泥巴路都屈指可数。
他拿着秧苗,愣是半天没动。
一次插多少根合适?插多深合适?没人跟他讲,他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很多人跟他一样,杵在那一动不动。
有些甚至玩起了泥巴。
“秧根据秧苗大小来决定,两到三根最合适,插进去不倒就行。”校长拿着喇叭在田埂上喊着。
林野尝试插了几根,他一手从泥里出来,秧苗也跟着一起出来。
来回试了几次,都是这样,他有些泄气。
“你得像我这样。”身旁突然有人说话,林野转过去,他前桌,飞快的分秧,又飞快的插进泥里,还不倒。
“用三根手指。”他做了个三指并拢的手势,“捏住秧苗底部,注意他的根,不然容易带出来。你试试。”
林野尝试了几回,慢慢地找到了技巧,冲李思源笑着说了声谢谢。
这是林野转校后第一次对班里同学笑,李思源不由愣了下,尔后不好意思地跟着笑。
“不用客气。”
插秧会了,但总是不在一条直线上,林野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插了一片。行距跟他们打游戏经常说的蛇形走位一样,歪歪扭扭。
横看竖看,斜着看,没有两棵是在一条线上的。
“太密的拔掉,”李思源又插了一行,来到林野身边说,“补到稀疏的地方。”
林野扫了眼李思源的,虽然也不是直线,但比他好了十万八里,起码行距看上去是均匀的。
“我家种田,所以我会。”李思源说,“全靠手熟。”
林野笑了笑,没说话,准备把两棵快要挨一起的秧苗拔掉一棵,一坨不知从哪飞过来的泥巴砸在了林野的校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