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摩枭拉着安施一直行至山门附近。

山门附近有几个守夜的弟子，摩枭停下脚步，抬眼向下看去，似乎在思索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

安施也冲那边看了一眼，心中嘀咕：都说了溜不走的，你没被发现，绝对是运气太好了！

似乎是听到了安施的内心潜台词，摩枭突然低头看了一眼安施，他神情不变，随后低声念了句什么，不知从哪儿窜出一股黑气，将两人包裹于中间。

自从上古仙人将魔直接囚禁于幽海，距今快有千年的时间众仙门未曾直面过魔族了——只除了十几年前魔尊突然出现袭击仙门的那次，但即使是那次，直面魔尊的几位仙家也只有天山无垢一人活了下来。

因而，即使是修真者，对魔的认识也大多来自上古卷宗的记载，遑论安施这个小小的外门弟子了。

“哇，这是什么？”安施不认识这种法术，以为是妖术，好奇去碰，被摩枭一把抓住了手，这才安生。

“妖族的一点小把戏，隐藏踪迹用的。”摩枭含糊其辞，拉着安施，就从那几人面前堂而皇之的下了山。

安施头一次违反规定，屏气凝神不敢动作，等下了天山，不见那些弟子，才小声的好奇问道： “这就是妖术？”

这是魔道。摩枭弯弯嘴角，难得有了好心情，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想学吗？”

安施却迅速摇摇头，一本正经道： “天山弟子不能私自学歪门邪道！”

听了“邪门歪道”的形容词，摩枭脸上笑容僵硬一瞬，心顿时冷了下来，片刻，他恢复平静，嘴上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也是，我这点小把戏，必然是比不了无垢师尊的仙法。”

安施显然没听出他话里意思，赞同点头： “自然自然，师傅可是很厉害的，天山尊者，天下皆知。”

“……”

摩枭没再出言讽刺，他微敛下眸子，似是沉思些什么。半晌，开口了： “走路太慢，你过来。”

安施听话地走到他身边，想看看这妖精还有什么把戏。

这时，一阵黑气突然卷起把两人包裹住，片刻，黑气散去，安施眨眨眼，惊讶地发现两人已然站在了一处闹市附近的街角。

此处为石门镇，位于天山山下，离皇城较远，因是半脚踏进仙家地盘，皇家管的松懈，这儿才有颇为难得一见的夜市，此时，整街都点了灯笼，照的天幕通明，恍若白昼。周围商贩往来，叫卖声，嬉笑声，好不热闹。

镇口的烙饼香味直直的飘了过来，安施就没忍住口水，肚子也跟着叫起来，她抬眼看摩枭，得了点头示意，立刻欢快的跑了过去。

有什么比先填饱肚子更重要的呢？安施盯着油光发亮的那头大白菜，口中似乎已然有了那股辛辣味道，不禁咽了一下口水。

“姑娘小心烫手。”卖烙饼的大哥按安施点的几样小食做好，一股脑裹在饼里，然后笑呵呵的递给安施。

摩枭看了眼安施，明显没有钱的模样。他默了默，隐秘的变化出半贯铜板，摸出了几枚后，跟着就递给了摊主。

变化之术所得到的终会消失，但摩枭显然不太在乎自己随手坑了路边小贩这事。

安施瞥了眼摩枭，见他付钱后，也没再多想。她张嘴就咬了一大口，汁水流出，口中生津，几种香料味道直冲脑门，顿时有些感动起来——山门吃食实在朴素，难得吃到这样味道丰富的小吃。

这不能怪她没见识，安施少数几次能吃到天山外的食物，都是之前照料她的那位张师兄下山做事，顺手买给她的。

因而，原先对摩枭的几分警惕也很快被搁置了，见摩枭抬腿要走，安施赶快追了上去，扯住对方衣袖，眼睛亮晶晶地凑上去： “你不吃吗？”

摩枭扫了一眼那只抓着自己衣袖的手，隐约能看到油点，他顿时有些烦躁，但又不好直接甩开，压着脾气道： “不，你吃吧。”

安施觉得这妖真是别扭，一定是嘴馋但不愿意说出口。

如此，她也就慢慢放肆起来。在逛了几个摊后，她咬一口手中的串串，然后熟练的将吃不了的塞给了摩枭，然后侧过脑袋看他： “摩枭？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摩枭心里厌烦，但脸上神情倒没显露出来，他随手将食物用魔气化为虚无，细致擦着沾到手上的油渍，听到安施的话，下意识回头看了她一眼。

在灯火下，少女无神的眼睛似乎也透着几分清亮，摩枭微怔，然后点了下头，心头那股烦闷突然烟消云散了。

安施好奇打量对方神情，少年虽然脸上带着笑意，但眉间似乎总是阴郁不散，不过，她也并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刚被追杀，现在心情不太好吧？

“你认识我师傅吗？我看你之前特意问我来着。”安施心直口快，握着肉串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

摩枭平静地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同时，一个人驾马从安施身边飞驰而过，溅起一地污泥，多亏这手才没撞上。安施拍拍胸脯，看了眼那人消失背影，赶紧对摩枭道谢： “谢谢！”

摩枭似乎没听到她的感谢，思索着什么，然后低声回答她的问题， “天山尊者，天下皆知，这不是你说的吗。”

这算什么回答啊？安施觉得摩枭在敷衍，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摩枭不语，低低笑了两声，他看向天山的方向，神色莫名。

“我虽然不清楚，但你如果真的认识师傅…”虽然不知道对面人在想什么，但安施还是觉察到了微妙的气氛，于是又咬了一口串串，半真半假道： “别是仇人就行，毕竟师傅于我有恩，你待我也不错，你们要是打起来，我帮谁啊？”

摩枭抿嘴，瞥了她一眼，随后仿佛毫不在意一般，笑着敲了敲她的额头： “怎么会呢，听闻而已，我这小妖可攀不上姐姐的师傅。”

安施一时没躲开，只能一脸幽怨的挨了这一下，然后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又窜到隔壁小吃摊去了。

就冲这下，必帮师傅。安施很公平的想着，然后又要了一份小食。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二人已经逛完了夜市，周围逐渐没了什么人。

摩枭停下了脚步， “该回去了。”半天没听到回声，他疑惑回身，看向跟着自己身后的安施，而安施似乎并没听见自己说话，眼睛直直的，像是发呆。

摩枭皱皱眉，问道： “怎么了？”

只见安施抬头看他，木讷脸上居然看出些紧张： “还没问，你到底是什么妖精呢？”

摩枭愣了一下。

贸然问对方什么种族是不是不太礼貌？安施思考，但这确实是她第一次正式和妖怪聊天，实在没什么经验。

这样想着，安施偷偷看了一眼摩枭：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安施心头微滞：就问个种族，不至于生气了吧？

像是迟疑了一下，摩枭忽然抬手掩住了安施的脸，下一秒，安施只觉得眼前障碍消失，原本摩枭站立着的地方竟出现了一只雪白的狐狸——那狐狸皮毛色泽光滑，一对眼睛如宝石一般，正如摩枭一样冷淡而漠然。

它往安施身边走了两步，抬头看安施的表情。

好漂亮。安施先是被这狐狸的样子惊到了，然后赶快弯下腰，双手一抬，把狐狸抱在怀里，惊奇道： “原来你是狐狸精，怪不得那么漂亮。”

听了安施的夸赞，小狐狸优雅地迈步走了几下，眼底闪过一丝恶趣味的笑意，随后跃起，窜进了安施怀中，安施微微一愣，随后下意识地揉了揉狐狸毛，小狐狸抖了抖身子，像是很享受的模样。

“明明是只小狐狸，偏偏起个摩枭的名字，跟佛门喇嘛一样。”也许是看不见真人，安施胆子大了一点，低声吐槽。

摩枭眯着眼，尾巴甩了一下，倒是没反驳。

“小狐狸…天山这么大，我住处这么偏僻，你偏偏倒在我门口，按师姐讲的，我们倒是有缘分，”安施摸着狐狸，狐狸的软毛从她指缝间滑过，舒服的很，安施享受的眯起眼来， “而且你还带我吃东西。但我可知道，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

天山外门看起来松懈，但岂是一只妖狐轻松能闯入的地界？安施住处偏僻，也不临山门，又怎么能恰好摔在自己门前？

安施看上去像是没心没肺，但实际上警惕的很，她想了一路，基本可以认定这狐狸有诈。

她抱着狐狸，虽然略显犹豫，但手却还是缓慢摸向了他的命门， “你得解释解释。”

怀中的狐狸没动静，似乎并没注意到安施的小动作。

安施有些紧张，她继续一下一下的摸着狐狸毛，而另一只手已然快触碰到了狐狸的命门——她手心握着一根签子，断了一半，膈的她手心发疼。

狐狸没回答，安施内心叹息一声，迅速下定了决心，用力戳了进去——这时！安施手中触感瞬间变了，她整个人顿时僵硬住了。

原本应该在自己怀中的小狐狸，突然间变回了少年！少年反手一抱，就将安施拥入怀中，一手钳住了她那只拿着签子的手，安施下意识地要缩回去，却发觉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对方力气大的吓人。

好凉。

安施窝在他怀里，清晰的感受到摩枭身体的温度，不禁缩了缩身子，不经意间跑了一下神：太凉了，简直像是天山永远不化的雪。

而更凉的是安施的心。

完蛋了，原以为对方显出原形，自己还能克制一二，没想到居然这样轻易就被反制住了，我的便宜师傅呢，快来救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