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返回念字辈的修炼之处，此时已然是偏傍晚的时间，虽然天山难得日光温暖，但明亮的光斑洒在门前的冰雪上，熠熠发光。

弟子们通常在此时自行修行，因此周围只有零散几个人，而白天的那位南凉夏也不见了踪影。

摩枭就跟着她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并没受到什么阻拦，只是偶尔走过的女弟子会格外在意的看他一眼。

对此，摩枭视而不见，事实上，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施身上，似乎对周围一切都不太在意。

安施朝着旁边站着看书的人打了个招呼，对方有些面熟，大约是白天就在此碰见过的，对方态度倒是客气，他合上书，问道。

“是你？不是不久前刚来过吗，又有什么事？”

“咳，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你们念字辈的有没有教过什么阵法之类？”安施问道。

“这可就多了，”对方看了她身后的摩枭一眼，含糊道，“且不说本身阵法便是一大学问，就旁支类的小阵法都多如繁星，各个师兄弟悟性不同，修道不同，也学的不同......”

“啊，那阵法类的书哪里去找？”眼看对方开始跑题，安施赶紧打断，“我想找找有没有聚灵之类的阵法，能麻烦你给我带个路吗？”

对方再次看了她身后的摩枭一眼，直白道：“给你带路可以，但外门弟子可不行。”

“啊，”安施记起方子剑曾经说过的话，回头看向摩枭：“那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

摩枭收回视线，淡淡的点了下头。

于是，安施放下心，跟着对方往里面走去。

待安施的身影在门后消失不见，摩枭突然动了动身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

念字门藏书众多，沿着走廊看过去，一路经过的房间里皆是排满了书架，书架上更是堆满藏书。

安施好奇的打量着，领路的弟子留意到了，解释说，这些都是天山几代修真者所从各处收集而来的，也不乏存有门内前辈的心血。

走了片刻，对方带着安施走进了其中一间，刚踏进门内，安施就嗅到一股幽幽木香，她四下看了看，发觉房子边角处于一张精致的案台上放着一颗绿色的丹丸。

领路的弟子拿着一册书录走了出来，注意到她的视线，开口解释：“啊，那个是赤藏长老炼的不老香丹，用来保存藏书的。这个你看一看，有没有你想寻的阵法？”

安施赶紧道谢接过，有了之前的心理预期，这次，墨汁从书中飞溅出来时，她已然能面不改色了。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一滴墨水直直飞入她眉心，如同没入水面，消失不见，随后，安施心中便突然多了一串阵法名称与概要。几个心思飘过，一门名为“汇灵阵法”的就进入了她的视线。

上面说此阵法汇灵聚气，似乎正是摩枭提到的那种。

“我猜你要找的大概也不是什么高级阵法，这都是刚入内门弟子可能会学的。”旁边那位啰嗦的补充了一句，观察了一下安施的神色，“看起来是找到了？”

“这个汇灵阵法也是念字辈的入门阵法吗？”安施一个晃神，脑内那串多出来的东西便消失了，手中书卷啪的合上了，她打了个激灵，然后赶紧开口问。

对方想想，回答：“阵法之类多是道字辈修行的，虽然有些是大家都知道的，不过汇灵阵法确实不在我们所学之内，这阵法低阶，道字辈也很少炼制，倒是法字辈的多数喜好这个，能帮那些小辈加速修行。”

顿顿，他似是好笑的问道：“你要找这本书？”

安施不明所以，点点头，将手中书目归还，对方接了过去又走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的出来，但手上空空如也，看到安施，乐了：“奇了，这书平常都没什么人看，你今天来找却是被人借走了。”

“借走了？”安施想想，又问：“那可否能查查是谁借走的？”

“这倒容易，这儿都有前人设下的留影阵法，捕捉来过之人的幻影。”说罢，对方低声念了几个字，手点了一下那枚不老香丹，香丹幽幽散出白烟，汇聚成一个人形。

不认识。

安施眨眨眼，看着白烟又随之幻化了几个人形，都是生面孔，有些泄气：“这么多啊...这可怎么找......”

“唉，他是谁都不重要，”对方摊手，“你要真的急着学，其实只要随意找一位法字辈的去问就成，这又不是什么特殊的，平常大多都是师兄师姐们口述给小弟子的。”

“啊，原来如此。”安施恍然，更加沮丧起来，“那倒是不用了。”

若是人人都知晓的阵法，那就难以凭借此阵法去判定罪魁祸首了。

安施只能辞别那位弟子，返回原处。

此时早过了晚膳时间，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看到男子身影如同黑色的岩石一般，伫立在原地，安静的等待着。

看到她回来，摩枭似乎才有了变化，他挑了下眉，问道：“如何？”

安施深深地叹了口气：“没发现什么......”

摩枭似乎并不意外，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抬脚就往外走：“回去吧，该吃饭了。”

“只能期待姜丰他们那边了。”安施全然沉浸在挫败感中，跟上摩枭，嘟囔：“怎么就是个普通的小法术了，是不是找错了？”

待二人离开此地，摩枭突然将安施往身边拉了一把，两人闪身进墙的拐角。

安施吓了一跳，然后警惕的往外探头看：“怎么了？”

顺手翻了些东西，看来是被发现了。摩枭低笑一声，按住了她的脑袋，随后往外瞥了一眼。

安施只听到几声匆忙脚步和几句议论，然后就安静了下来，而摩枭也随之松开了安施。

“你......”安施抬头看摩枭，刚想问什么，摩枭便神情自然的打断了：“我在你那杜师兄房中，找到了点有趣的东西。”

说着，摩枭拉过她的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了什么，放在她的手心——是一片竹叶。

安施一脸困惑的举起手来看，隐约似乎有一点印象：但这怎么了吗？

摩枭淡淡道：“天山哪里来的竹叶，这是一叶翠竹留声之法。”

“是杜未师兄。”安施一板一眼的矫正，随后疑惑看向竹叶，“这怎么用？”

摩枭低头看了一眼安施，俯下身子，伸手轻弹了那竹叶一下，叶片微微颤动，只听一个女声轻轻传来：“师兄，今夜请来旧处一叙。”

是尤灵师姐的声音！安施一下子清醒了，张大嘴巴：“这，这......”

摩枭伸手，不动声色的拿回了竹叶，侧目看向安施：“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去质问他！”安施斩钉截铁道，“立刻，现在就去！你把竹叶先给我保管吧！”

摩枭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然后就将竹叶收回怀中，像是起了坏心思一般：“可这是我寻到的。”

“什么时候了还你的我的！”安施不解，着急伸手要去夺，“你不是说要帮我......”

毫不意外的，她抢了个空，摩枭靠着墙笑着看她，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我帮过你了啊，不是都给你听过了？总之，竹叶归我了。”

“摩枭！”安施抿嘴，恼道，“这是证据，我听一遍有什么用！”

她急着拿竹叶去问话，正是一根筋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盯着摩枭刚刚藏竹叶的胸口的衣服看，突然出手去摸。

摩枭挑挑眉，突然不出声了，就站着不动，看安施仔细搜自己的身，然后，突然古怪的笑了一声：“啧，这算不算是被非礼了？”

自己非礼自己？摩枭蹙起眉，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安施顿了顿，迷茫抬头：“什么？”她觉得奇怪，明明就看摩枭塞进了衣服里，怎么就搜不到。

摩枭知道安施还不懂这些非礼之类的词汇，轻咳了一声，绕开了话题：“你想要竹叶，就得和我做个交换。”

“你说。”安施这才收回了手，严肃的点点头。

摩枭瞥了一眼安施的手，堪堪打住自己脑中“非礼自己成立与否说”的悖论，说道：“我在天山藏身之处寒冷，实在难受，你师父不在的时候，让我在你身边待几天。”

“这倒无妨，但师父回来前，你可就得离开。”安施想想，觉得没什么问题，迅速点头答应了。

见她点头，摩枭这才拿出竹叶，放在安施手中，她拿了竹叶，转身就要走，却听到身后低笑声：“今天你是找不到他了，天色已晚，明日有他们弟子课业，不如明日早点再来？”

“哈，你怎么总是留半句话。”安施停下脚步，郁闷回头，摩枭心情似乎不错，走到她身边：“回去吧？”

似乎也没其他办法，安施顿了顿，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随后道：“虽然师父不在，但你不能乱跑，得听我的话。”

摩枭缓慢的眨了眨眼睛：“好。”

路上，两人并肩而行，都没有说话。白雪冰寒，映的玉砌楼阁更显清冷，道路更显漫长，又过了一会儿，天上开始飘雪了。

天山的雪，总是无休无止。

摩枭伸手接了一片雪花，注视着它消融，忽然开口问：“你为何打定了主意认为是那杜未做的？”

“难道不是吗？”安施掰着手和他算，“他同尤灵师姐关系近，但又让我隐瞒，还不承认，尤灵师姐失踪，他却什么都不做，你还发现了当日尤灵师姐给他的留声......”

“是么。”摩枭安静听着，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开口道：“若是如此，这竹叶应当不会被发现才是。”

“诶？”安施一怔，这时，少年忽然遮了一下她的眼睛，随后，少年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只漂亮的狐狸，狐狸抖抖身子，一跃到了安施肩上。

安施小小的被吓了一跳，然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肩上的狐狸软毛：唔，几天不见，手感都变了。

她抬头，眼前已经走到了云梯边，于是搁下心头思绪，浮空而起，踏过三阶云梯，回到了自己那片弥漫花香之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