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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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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如何?”元窈蹲下身,拿剑柄抬起地上人血淋淋的下颚,笑问。

“今夜...”李为镜咬着牙张了张唇,血水涌出齿缝淌落石地,“长啊。仿佛过不完了、这天仿佛永远亮不起来了似的。”

潭面上潮闷的湿气裹挟着他,汗液渗进血流涔涔的割痕激起撕心裂肺的痛痒,他偏头啐干净了嘴里的咸腥,软声道:

“大人,今夜残钟村的乡道上,是玄衣公子先动了手我瞧得清楚,他陡然间发了疯,青衣公子拦不住、我又没多少天赋,拖拖沓沓修行几十年仍旧修为低微,险些吓破了胆不讲,也是怕被撞见后讲不清平白惹上一身骚,因此未敢上前相拦间接纵成了惨案。

大人,我有罪、我的确有罪,我、我太饿了,于是叼走了无辜的幼婴还差些将他拆吞入腹,我的确作了孽的,可、可也绝背负不起残杀百余人性命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滔天血债!饶是借我一百个胆、一千个胆、一万个胆我也不敢,我天生就只这样点出息大人,生来只配缩在树缝里躲着,撑死了偷偷摸摸作作小恶,大恶我是想也不敢想梦也不敢梦,否则、否则我也不能默默无闻地修行了几十年才化人形呀!残钟案的结系在那位玄衣公子,是他、他做的,全是他发疯作孽他连累我。”

“你是不敢,也没这本事,残钟案的罪没人喊你背。不过,”元窈垂下剑柄,“撒谎污蔑,你背得起。”

李为镜僵直的颈微微打哆嗦。

元窈站直了屈久的膝,视线越过黑漆漆的潭面落得很远,问:“此时此刻,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么?”

“九疑碧杀潭。”李为镜挣扎着跪正,抬起手背抹了把唇角粘稠的血渍,拧头去望远处的碧中舫,起伏在汹涌的涛澜里宛如沧海一粟,“大人,为何不在船舫内审我?夏夜多蚊虫,连累大人在这里受苦。”

“我们脚下的这块圆石名献天柱。献天柱扎根在九疑碧杀潭底,我们此刻正站在献天柱的柱顶。”

元窈绕着靴下的圆形石台缓缓踱步一圈,石台狭窄逼仄,浮在水势滂湃的九疑碧杀潭中央隐隐摇晃,

“九疑碧杀潭在九州赫赫有名,想来你也有所耳闻,扶华楼在潭中养了数不清的落尸水鬼,底下热闹得很。”

李为镜没头没脑应了句是,幽冷漠然的调子伴着哗啦啦的水浪声,让他在仲夏的夜里无端冒起一身鸡皮疙瘩。

“外人只知扶华楼养水鬼是为了将碧中舫与外界隔绝开,殊不知这只是其一,还有其二。”元窈道:“前几年兰台阁琢磨出来一道刑罚,名‘喂鱼食’,专门惩治在审讯时胡诌乱造企图蒙混过关的蠢徒。”

“‘鱼’指的就是这满潭的水鬼,而‘食’则是指献天柱上的肉。”她甩手将千霜凌空停住,竟兀自跃上长剑拂袖欲走,

“水鬼最容易受血腥味刺激,今夜风轻,它们很快就会顺着这里的味道爬上献天柱,倘若你不想死的话,劝你快些将这满地的鲜血舔舔干净。”

“等、等等,我绝不曾胡诌乱造,求大人信我。”李为镜愣了半刻,恐惧如移动的暗色迅速漫上心口,双肩微微打颤哀求道:“求大人别走,先...别走,我还有话讲!”

元窈凌空而立俯瞰他。

“我对扶华楼的规矩也略有耳闻,饶是...是兰台阁要审我也该先拿出兰台阁执事以上者所批的卷轴,否则即算私审!”

他借着月光警惕地四下张望,猛然瞥见正前方的潭面上竟隐约鼓起了一个包,他心跳一滞,仰头求助高处的少女,

“私审是重罪,我是残钟案唯一的证人,倘若今夜我有半分差池大人该当如何?大人,您要想清楚啊。”

眨眼的功夫,鼓包便多出来好些个,随着水浪的颠簸缓缓游向柱顶,近者几乎已贴上了柱壁!

李为镜双肩颤得愈发厉害,等不及少女的回应匆匆扑倒在石面用手把朝四面八方淌开去的血扫拢到柱中央护住,掌心一把一把地捧起血水送到唇边吮吸。

煞白的脸、猩红的唇,李为镜跪伏在黑咕隆咚的潭面已然像个死人。

哗啦!

一只惨白的手猛然破出水面牢牢扒在柱缘,李为镜硬着头皮匍匐上前伸腿踹了几脚也蹬不走,反被陆陆续续破水的“湿手”死死缠住了脚踝。

沉重的力道袭来,李为镜被“湿手”拖着悬在献天柱壁半个身子已探出了石台,他拼命勾着腿不叫双脚落入水中,一双手挣扎着在光滑的石台面上留下数道血痕,指甲皆是划了个烂,竭力大喊:

“快、快救我,我不死...我不想死,你别走!胡夫人有多重视柳公子,便有多重视残钟案!你怎敢私审?你怎敢杀我?你怎敢杀我!”

他半吊在水面急赤双目,喘着粗气恶狠狠道:“若是我死,你也要陪葬!你想想清楚了!”

“你在树缝里,到底看见了什么?”元窈眉眼如霜平静道,“或者说,你背后的人是谁?”

李为镜闻言动作一顿,瞬间被水鬼拖下去大半截,双足浸入潭水,殷红霎时在潭面漫开,他疼得声嘶力竭,“今夜之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虚假,我李为镜愿遭天打五雷轰!”

他的双腿缠满了惨白的胳膊,湿漉漉滑腻腻地想带他去潭底走一遭,他艰难地仰起脸,却撞进了一双没有眼白的瞳孔。

一只水鬼不知何时爬上了献天柱正蹲在李为镜跟前歪头打量着他,漆黑泛绿的潭水裹在水鬼□□的身体逐渐褪成猩红,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活脱脱好似一个血人咧嘴觊觎着濒死的猎物,涎水自唇角一滴一滴滴滴答答落在李为镜的面孔。

“还敢撒谎?”元窈漠然看着他被水鬼围啃撕咬,“不想要命了?此时此刻除了你自己,还在指望谁来救你呢?”

李为镜浑身被冷汗浸透,掺杂着哭音颤声道:“大人救我,并非是我不愿如实相告。”

话音刚落,他陡然停了喘息,双目上翻仿佛陷入昏厥,蹭烂的指腹脱离柱缘,他砰地摔下了潭底。

潭水漆黑如迷障,不可视物,李为镜迷迷糊糊辨不清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忽而大片花白晃进视线,他定睛盯着这片难得的敞亮,迟钝地察觉出身下竟是无数堆积在潭底的骸骨。

*

拂晓时分,尾更梆鸣,白露成雾,曦光铺了万重山。

朱檐上落脚了一只雀儿,装模做样埋头梳理自己的褐羽,仿佛不经意地挪腿朝一旁娇俏的小黄莺贴近。

小黄莺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挑逗的意图,啁啾吟啼此起彼伏。

“龙骨四钱、黄芪一两。”

几名悬壶堂的药修蹲在厅堂,围着咕嘟咕嘟熬煮的瓦罐称药,屋内苦香弥散呛鼻。

攥着医册的药修最先抬眸,直起腿捋顺了袖子作揖,“元师姐。”

围成圈的药修闻言纷纷扭头,叮铃咣啷丢下手头的戥秤、蒲扇,拱手弯下腰,齐声道:“元师姐。”

“醒了么?”元窈停在厅堂中。

“师姐为残钟案而来?”尖耳药修仰起脸,小心翼翼道:“醒是醒了,可柳公子昨夜遭了不少罪,昏昏醒醒、梦魇反复、满嘴胡呓的,折腾至半刻钟前才勉强恢复些神志,简单两句问话或许撑得住,问得深了只怕、只怕有损元神。”

“火快熄了。”攥医册的药修抬胳膊肘捅了他一记,“先管好你的分内之事。”

“是,师兄。”尖耳药修大骇,匆匆拾起蒲扇蹲回瓦罐旁照着炉子轻摇。

元窈不转脸,朝那名师兄招了招手。他见状利索端来只漆盘,哗啦啦将医册翻开到某页摆好,又滤了碗参汤搁在盘里,双手捧到元窈跟前,说:“我们正要给柳公子送参汤进去,眼下便劳烦元师姐了。”

元窈接过漆盘托稳,“昨夜给何执事传话的也是你。”

“师姐好记性,弟子乔溪,现在悬壶堂莘长老手底下当学徒。”乔溪笑道。

元窈轻嗯以答,径直穿过厅堂没入里屋虚掩的厢门,途经一截半长不短的烛火雕花廊道,拨开了扇由串串翡翠珠子垂成的门帘险些迎头撞上只金丝编的鸟笼子。

她于是后撤两步拐进另一处弯口,终于循着沿路渐浓的药香摸到一间宽阔敞亮的屋。

她停在一扇三面的青松屏风外,啪嗒将漆盘重重搁在圆桌。

屋中寂静,屏风后悄然无声,墨青色的帷幔连晃也不曾晃动一下。

元窈等了片刻,道:“外面的药修说你应当是醒着的。”

“窈窈姐。”屏风后缓缓传来闷闷的嗓音,“昨夜可真长啊。”

“昨夜我审了李为镜。”元窈垂手拿起乔溪翻开的医册瞥了两眼。

柳惟安□□,轻轻地哼了一声,“他昨夜势必也不好过,窈窈姐姐为了审他连喂鱼刑都放出来了,他哪怕吐不干净也断然不敢再扯谎子。”

“五脏尽损,元神耗竭,昨夜子时呕血一回、丑时梦呓惊醒复又呕血还起了烧、寅时惊醒烧退、梦呓渐少,半刻钟前堪堪恢复神志。”元窈读着医册,道:“该不该夸柳公子心怀天下?昨夜遭了这样的罪心中却还惦记着碧中舫的消息。”

“我不瞒你,便是不想遭你疑心。李为镜不可轻信。”柳惟安道:“横竖我不信他。”

元窈合拢医册,“李为镜可信与否同你有何干系?昨夜他窥见的你该看得比他更清楚。”

“听闻李为镜昨夜斩钉截铁,险些咬死了子陵,倘若今日我的证词与李为镜重合,那么子陵必死无疑。但倘若昨夜李为镜受喂鱼刑后已经篡改口供,我的证词再与他先前所言重合,难保众人不要疑心昨夜一案是柳氏在设局陷害。”

屏风后悉悉索索的仿佛有人抱起来只枕头又掷了出去,“哼,你们都在等我醒好给残钟一案拍板,火急火燎的架势,倘使我昨夜性命垂危,只怕你们追到地府也要将我拎回来问话。”

元窈定了定神,“什么意思?”

“昨夜,有人数次将保命安神的汤药换成强行让我吊起精神的参汤。”柳惟安枕着手,道:

“我知道不是你。昨夜我一旦转醒,讲出来的证词与李为镜重合,子陵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当即便要被判死,窈窈姐姐上哪再挤一晚上的时间来掰正李为镜的嘴?饶是有时间,罪名一旦落实,阴督势必也不能再放任你肆意审问。”

元窈捏起瓷勺浸入碗中搅了搅,“胡夫人也不可能为了置子陵于死地便将你的性命安危弃之不顾。”

“神宁阁。”柳惟安架起腿,“他想要我在李为镜篡改口供前清醒,得亏我够机灵,生生拖足了一个晚上。”

“倘若残钟案是他一手策划的栽赃,他怎会想要你清醒?”元窈端起参汤倒进窗边栽了文竹的陶罐里。

屋檐响起一串鸟啼。

小黄莺慌里慌张拍着翅膀扑进窗里,围着元窈转了一圈,转身绕进屏风后唧唧啾啾诉苦。后面跟着的褐羽雀儿则落脚在轩榥处歪着脑袋朝屋里窥视,偶尔埋头迅速地用喙啄一下褐羽掩饰局促。

“他是不怕,他不怕我醒,他反而巴不得我早些睁开眼睛告诉他们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宣告天下李为镜成了残钟案唯一的证人。

更何况,我的确是不喜子陵的,倘若我狭隘些,昨夜大可早早地撑开眼顺着李为镜的说辞往下讲,在昨夜就将残钟案给拍板了。”

柳惟安踹开锦衾,将小黄莺接到掌心安抚,

“兰台阁如今的执事是何照檐,他忠心柳氏,残钟案的卷轴留在兰台阁等同于留在我阿娘手里,你想保下沈子陵必须尽早拿到残钟案的卷轴。”

元窈撤了支窗的叉竿,问:“连自己昨夜拿的是不是鬼见愁也没印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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