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乡亲父老，前后四角都看齐，鞋烂裤掉不能提……”*出自百度。

“起柩！”

老将军抱着一碗“馅食罐”出了府，走在前面。

纪凡几人就这么目送着他们离开。

“要说老将军也是真够惨的，七老八十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说，还把自己的一辈子也跟着搭进去了，广平王马上就要来陵城了，真替将军不值。”梅友亮侃侃而谈，唏嘘不已。

“什么玩意，怎么就你这么话多？”听到梅友亮的话，纪凡心里未免不是滋味，他提着刀就要走，梅友亮急忙追了上去，道：“老大，不留下来吃饭了吗？军营里的将军都在，这可是认识他们的好机会啊！”

他刚追上前去，就被纪凡给敲了一榔头，虽不明所以，但他还是跟在纪凡的后面，一直等出了门，纪凡这才给出了解释。

“你可知今日抬棺的那几个民夫，本该是谁？”

“谁啊？”梅友亮表现出一幅啥也不知道的样子，果然，他接着又遭了一捶。

“那本是几位将军的位置，若不是老将军执意要外聘，你以为就没人去抬了？老将军兢兢业业三十年，可别忘了我们可都是在他的羽翼下长大的，真要论起来，我们都算他的孩子，老将军的影响，是深深刻在陵城几代人心里的。”

不知为何，一向冲动的纪凡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高大，至少在梅友亮眼中，此时的老大才算是真正的老大，他内心从来没这么相信过，纪凡一定会成为造福为民的好官，而他，更想一直跟在他身后。

就在此时，姚彦与他们擦肩而过，听到了纪凡的一番话，他虽遭到纪凡的白眼，过身时，却仍旧忍不住扭过头来，默默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内心为之震惊不以。

自大仇得报后，他便一人独处于府中，整日抑郁消沉，可他没想到老将军得了他的近况，竟然会主动找上门去，开解他，并要他坐自己儿子丧礼的管事，当然，老将军之所以能来，这其中也少不了长平的功劳。

他原话是这样的：“姚大人，你是京城新派的新秀，未来若你不想回京，是真正要接我的班，成守候一方安宁的郡守，你的肩上责任重大啊！”

老将军向姚彦带来了陛下要他接管自己职务的消息，并同样规劝他：“我老了，不中用了，你母亲的事我很愧疚，可这毕竟是我同你父辈之间的恩怨，你本不应该以此为枷锁囚禁自己光明的一生，你聪慧过人，勤奋好学，善解民意，我相信你未来一定是一个人人称赞好官。”

老将军语重心长，然而真正打动他的，却是他以长平为例子，说陵城还有很多重情重义的民众，他们当下、未来会遇到大大小小的困难，他们需要姚彦，需要一个好官……

姚彦努力放下芥蒂，走进了王府，直到他看到那群将军招呼他进府用饭，还有那些曾经被他儿子伤害过的人以及家属在吊唁，他才感受道老将军的良苦用心，老将军这是在努力让他结识更多的人，为他的未来作打算。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老将军这么多年一直纵然自己儿子犯错，却又一边极力补偿那些受害者家属，只是因为他苦于不想对唯一的儿子动手，也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家庭被破坏，包括他自己的。

他当即脸上升起一抹不知真假的笑意，走进了府中。

一道风穿堂而过，不知多久，风撞上了空中的纸钱。

漫天白花花的纸钱被散落了一地，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城外的山头上。

棺椁里面放的是王哲残破的身子，穿着的，却是老将军自己的衣服，放的，是老将军的一些旧物。

因为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被押解会京，死在刑架上，身子被丢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所以这场丧礼，说白了。埋葬的是他自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上了山，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行人中，有人以小解为由，偷偷溜出城去。

棺椁沉重，路途辛苦，近亲三代以内不能抬，他们是老将军外聘的人，采取的是交接式样的，偶尔有几个人跑路，这在寻常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就没人注意。

位置是老将军亲自选、亲自挖的，在一出山头，正对着陵城，他不能自己埋，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众人将棺椁卸下，放入坑中，再朝坑里，填入一铲又一铲的土。

“呼~”一阵风吹过，将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咕噜。

“下雪了，下雪了！”人群里传来惊呼。

王德顺抬头望向那白茫茫的天，那纷纷扬扬落在自己鬓角的，正是雪……

*

一粒粒的雪从那敞口进入，落地时又成了水滴。

颜乐天明白，下雪了。

方才那从外面传来的送葬队的声响，颜乐天听得真真切切，老将军特地叫人给他送来了今日丧礼上的席面，叫了几个守牢的狱卒，陪着一起用膳。

“小兄弟，咱哥几个也是有缘分，来，陪着我喝上一杯。”三俩个狱卒一杯接着一杯，长官有面儿的都去了王府，只剩他们几个，要守着这牢笼。

颜乐天象征性的陪着他们喝了几杯，只为暖暖浑身被风吹得冻的发硬的身子。

他心里藏着事，可是对上这么一群只顾着吃喝享乐的狱卒，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知晓就算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这场丧礼，对于有的人是万分之一的悲痛，对于某些人，却是在忙碌的生活中小憩的享乐。

他不该去打扰他们。

等到那三俩个喝的烂醉，趴在桌子上，他才想了又想，喊出了那个名字。

“小咩，我记得之气马贼入侵时，你让我看到了阿紫的近况，你能不能……”

“咩~”

他沉沉得睡了过去，意识，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看着那满架的书，还有一个桌子，一个窗台，一个蹲在桌子上的小羊。

“咩~宿主，如果你想要向之前一样使用千里透视的功能，就请读完这些书吧，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一次机会，每一点信息，都是可以免费获得的，包括……您重生的机会。”小咩一反常态，庄严的站在桌子上，一脸严肃得看着他。

走上前去，用手指抚摸上那几本厚重的书，他当然记得自己为什么会重生。

“祈者以命为易，换你重活一世，忘君相惜。”往日的回忆再次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喃喃道：“祈者，到底是谁？”

脑中浮现无数人的身影，却都被他一一摇头打消掉。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咩~一切你要知道的答案，都在于你要读的书中，宿主，请开始完成你的使命吧。”*出自赵恒。

使命，他陡然想起了一切刚刚开始时系统交给自己的任务，“请在十年内向军方上交3000斤羊肉，恢复自由。”

难道是这个吗？

他的内心琢磨不定，只得坐了下去，拿起书本，细细品读了起来。

系统小咩给他准备了三本书，都是颜乐天私塾时所厌读的。

一本《论语》，一本《周易》，一本《战国策》。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论语》

“天地交而万物通也，上下交而其志同也。”*《周易》

“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战国策.齐四》

那时读起时他只觉着里面拗口，有者夫子胡编乱造的大道理在里面，他不懂，也不想明白。

直到如今，他才豁然开通。

有些道理，初读时只觉着不通，等到年纪到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一眼，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再加上薄薄的三本，上面却有着密密麻麻的注解，像是在他精心准备的一样。

读懂，也就成了一件容易的事。

研读，是不知时间如何过去的。

待到颜乐天抬起头来时，他才看到小咩的脸上那会心一笑，像极了一个人。

“小咩，这个祈者，到底是谁？读了半天这书中也没有告诉我，我想知道他，我想知道我到底有什么意义，值得他用命去救。”颜乐天问道，他看向小咩的眼神中带着十足的真挚。

突然，一抹沉稳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从小咩的口中传出，“你只需记住，颜乐天，如今的你，不止为你一人而活。”

听到这声音，他突然激动起来，很熟悉，他却无论如何脑中浮现不出那人的身影，他抱起小咩，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你到底是谁？”

然而小咩却再也没有反应，像一具死物一般。

突然，它又露出了一个鬼脸，俏皮道：“咩~宿主别摇我的脑袋了，刚刚有人控制了我，他现在已经离去了。”

“哦。”颜乐天放下了小羊，失神一般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咩，学习时长已载入，请问您想要查看谁的近况？”小咩瞪大清澈的眼睛，一脸无辜得看着他。

良久，他终于回神，问它：“只能看一个人吗？”

“是的。”小咩点点头。

一番思虑后，他喊出了那个名字。

随着一抹光从小咩的眼中射出，直直的照进了那窗子。

窗外本来的圆月星空发生了变化，一股强烈的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将桌子上的书吹到了脚下。

他躬身去捡，却发现留在桌面的手一凉，颜乐天急忙抬头。

然后，他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只瞧见漫天雪地里。

一行人身披甲胄，手握横刀，向他这边进发，为首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他们，要去哪？

……

圆月照耀，屋檐下。

一口热气从一人口中哈出，顿时就变成了雾气。

桌上，摆着一只小羊木雕，它本是一句死物，却在下一秒，那木雕竟说了话。

“主人，明知道不能和他说这些，您这又是何苦呢？”

“嘘~”

那人取了屋檐上的一盏灯，又取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挂在了小羊木雕身上。

“冷了。”

然后，他又拿起了桌上的书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