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越在大理寺审了二人整整三日，青阳强撑着眼皮候在门外，终于在天亮后看到顾长越走出了牢房，紧随其后的，是被侍卫架着的面如死灰的沈泉。
顾长越出了牢房后，沈泉就被人架着往去了别处，青阳同陆庭使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跟上了顾长越。
“大人，他们招了吗？”青阳好奇道。
顾长越一脚迈出大理寺大门，对着清晨的阳光深吸一口气：“杜松从头至尾只说没有主使，沈泉毫不知情，城防图一事仅是他一人所为。”
闻言，青阳瘪了瘪嘴：“他这话小孩子都不信，他一个卸了任的布衣，还要城防图作甚？摆明了就是不肯招。”
顾长越迈下台阶，伸了个懒腰：“又白费了一宿，回府先睡他几日再说。”
青阳也困得头晕，不禁加快了脚步跟上：“咱们睡觉，那杜松和沈泉呢？”
“按说私会朝廷命官乃是大罪，但杜松已然卸任，沈泉无甚可追责，坏就坏在城防图一事，既然问不出什么，暂且先让他回府派人盯着，至于杜松么，先关着再说，封锁消息，对外宣称他已经还乡。”
顾长越回头对陆庭嘱咐一句：“派人盯着五皇子那边，这几日若有人来探消息，先扣住，莫声张。”
“是。”陆庭转念一想，问道：“话说此事，贺兰尧那边大人如何打算？”
城防图一事，顾长越等人原先并不知情，只是恰好在盯贺兰尧的时候顺手得了消息，为此，几人不禁好奇贺兰尧背后究竟是怎样的势力，消息网竟如此厉害。
青阳也附和道：“对啊大人，贺兰尧偷城防图，莫不是要谋反吧？”
顾长越瞥了他一眼，道：“废话，不谋反偷城防图做甚。”
不过话又说回来，贺兰尧对城防图好似并未那般执着，明明知道自己被骗，也不急着折返来抢，不似他贼不走空的风格。
顾长越忽然双眼一亮：“我明白了，偷图是其一，还有一层目的，那便是他故意引我们前去。”
青阳和陆庭没明白他的意思，青阳不解道：“引我们抓他，他莫不是疯了吧？”
顾长越微微一笑，道：“依他的能力不可能没注意到我放出的枭，但却并不阻止，说明他根本不怕暴露行踪，也就是说图得手与否对他来说是次要的，他的根本目的，在我。”
听到最后两个字，青阳神情猛地一变。
顾长越没注意他的变化，接着勾唇道：“城防图背后的主使才是他的目标，他知道我绝不会坐视不管，并且一定会追查到底，所以我就是他此行借的刀。”
陆庭还在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而顾长越在想明白此事后，与方才牢房里的主审判若两人，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阿尧果真聪慧过人。”
见他如此，青阳惊恐地瞪大双眼，见鬼似的躲到陆庭身后，用力晃他的胳膊：“陆庭！你瞧见了吗？你瞧见了吗！”
陆庭被他的模样弄得一头雾水：“怎么了？瞧见什么了？”
青阳拼命同他使眼色，陆庭不明所以，抬头正见顾长越弯着嘴角，不知在傻笑什么。
“这……”陆庭默默后退几步，与顾长越保持距离，同青阳道：“大人他，好似不太对劲。”
“把好似去了，就是不对劲！”青阳语气坚定道：“好几个月前就是如此了，每回提到贺兰尧，大人就是这副失了智的模样，你难道没发现么？”
陆庭上下打量了顾长越，只见他今日一直是踮着足尖走路，步伐异常欢快，习惯背在身后的双手今日却都晃悠在身侧，不时拈朵花、摘根草，拿在手里一晃一晃，原本冷峻的嘴角时不时传来几声轻笑。
陆庭觉得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顾长越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耳边不知何时清静了，谁知一转身，青阳和陆庭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着自己：“你俩愣着做甚？出什么事了？”
见二人不说话，顾长越抬脚向二人走近：“怎么都不说话，皮痒了不是？”
见顾长越看向自己，陆庭话至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形容顾长越的怪异之举，只能僵硬道：“大人，你有点不对劲。”
“我？”顾长越上下打量了下自己，与平日里一样的装束，一样的佩剑，并没有发现有哪里不对。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不知在干嘛。
青阳见他俩一个比一个不开窍，鼓起勇气从陆庭身后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对顾长越道：“大人，您莫不是喜欢上贺兰尧了吧？”
此话犹如一声惊雷，陆庭当场惊呆在原地，而顾长越，同样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朝廷命官喜欢上江湖逆贼？！
这话要是传到旁人的耳朵里，顾长越小命怕是不保。
索性眼下天色尚早，路上没有行人，青阳才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他了解顾长越的脾气，底下人再怎么闹他都不会太计较，但倘若牵扯到朝廷，那他便不是六亲不认这么简单了。
一想到顾长越狠起来把自己关牢里也不一定，青阳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趁在顾长越还在发愣，青阳试图打个哈哈掩饰过去：“那个大人，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的，您别往心……”
“你说，我喜欢？”顾长越适时打断了青阳的话，明澈的瞳孔里倒映出青阳慌乱的脸：“什么是喜欢？”
“大人您知道的……青阳我无父无母，自小不是挨打就是乞食，哪里懂得什么喜欢不喜欢，大人还是别问……”
青阳被顾长越盯得发虚，说话声越来越小，到最后，连陆庭都忍不住把他从身后推了出来：“说清楚，大人不会怪你的。”
青阳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陆庭，只得妥协道：“喜欢嘛，喜欢，就是……”
青阳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什么情不自禁地夸他、满脑子都是他、一想到他就傻笑之类的，条条状状都对应上了顾长越数月来的怪异之举，这下，即便呆如陆庭，也不得不承认顾长越有了那方面的心思。
“大人，您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贺兰尧。”陆庭脸色有些难看。
“我喜欢贺兰尧？”顾长越起先冷着张脸，在听了青阳的描述后，他整个人宛如被抽了魂似的，身形微微不稳。
然而就在青阳和陆庭以为他要发怒，随时准备制住他时，顾长越忽然眉开眼笑，将手里的花转到飞起，嘴里念念有词：“不错！我喜欢贺兰尧，我就是喜欢他！”
“大人？！”
现下轮到青阳目瞪口呆，手足无措：“大人，这可是在大街上！您小点声！”
顾长越没理会他，转着花几步迈进顾府，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我喜欢阿尧”，吓得青阳赶忙跟上去捂嘴。
原来，这感觉就是喜欢。
没成想困扰了自己数月的问题，原因竟是这般简单。
也是，阿尧哪儿哪儿都好，喜欢他才是人之常情。
顾长越越想越兴奋，眨眼间就来到院中，低头直奔书房，青阳急忙追上他道：“他可是江湖逆贼啊大人！”
“你来我府上之前还是恶霸乞儿呢，人又如何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阿尧心善聪慧，只需好生引导他入正道便可，算不得什么大事。”
顾长越拍了拍他的脑袋，认真道：“青阳，识人如同断案，不可为表象所迷惑。”
听他这般说，青阳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毕竟是一介侍从，断案识人的本事自然比不上顾长越，于是也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只是大人，您喜欢归喜欢，总归没见过贺兰尧长什么模样吧？那贺兰尧常年带着面具，万一是个眼歪口斜的，大人您……”
“青阳，不可为表象所迷惑。”
顾长越回想起那一双面具后的眼睛，皎如明月，淡若秋霜，只一眼便勾得他心神荡漾，哪还管其他长得如何呢。
青阳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不禁感叹道：“不曾想大人竟这般深情。”
看来今后再遇到贺兰尧时，底下人下手便更难办了。
本来就抓不到，现在还得顾及顾长越的感受。
唉，难呐。
青阳这厢摇了摇头，转头就听见顾长越发出一声疑问：“这是在干什么？”
方才二人只顾着说贺兰尧，眼下收回注意力，一抬头只见一日前还好好的顾府，不知为何突然间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皆是大红的喜布喜字，还有众多面生的丫鬟小厮在紧赶慢赶地布置场地。
顾长越伸手抓了个小厮，一双锐眼盯得小厮直发怵：“说，谁人派你们来的，在我府上做什么？”
顾长越身上还残留着牢狱里的血腥气，小厮战战兢兢拱手，声音发颤道：“回……回大人，是礼部侍郎周大人。”
顾长越冷笑一声：“这么巧，昨日才与沈大人喝了茶，周大人便急着围魏救赵了。”随即他又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不对，周冯没有理由救沈泉，沈泉若下马他正好顶上，那他为何……”
顾长越话音未落，顾府外传来一阵马嘶，紧接着一队人马踏入顾府。
“大理寺卿顾长越，接旨。”
顾长越转身接旨。
“今绥国公义子，大理寺卿顾长越，忠正廉隅，节操素励……年至弱冠无有妻室……林氏二女，行端仪雅……今下旨赐婚……钦此！”
太监念完旨意，正等顾长越谢完旨后，再将圣旨交给他，却没想到对方听完后，竟是蹭地从地上立起，一把夺过圣旨上下扫视。
“诶呦！”太监被他粗鲁的举动惊到，一甩拂尘，正要骂他不识礼数，哪知顾长越竟是直接无视了他，长腿一迈，直奔出府，大喝一声：“陆庭，备马！”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顾长越：我要阿尧！我要悔婚！
亲妈：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