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是一年一度的盛宴,各府贵人们无论多宠爱自己的妾室,在盛宴当日都只能带自己的正妻,同时也可以不带家眷。
而顾长越竟然愿意带自己前去,其中意味让贺兰尧在惊讶之余不禁生疑。
恰好萧誉传信让他趁此时机打探城防图的事,贺兰尧便也应下了此事。
当日,贺兰尧身着一袭水绿色衣裙,编花衣带衬得腰部盈盈一握,出府时行路稳步端正,衣摆随风翩跹,看得围观百姓睁大了双眼。
顾长越就立在马车前静静等他,贺兰尧经过时看了他一眼,没有多想,便欲在林小白的搀扶下上车,谁知顾长越忽而挡在了林小白前,向贺兰尧伸出小臂。
贺兰尧微微一愣,看向顾长越的眼中透露着一股诧异。
“春日宴不许下人入内,此番只你我入宫。”顾长越解释了一句。
看顾长越认真的样子,贺兰尧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借力上了马车。
贺兰尧上去后,顾长越也入了车内。
陆庭一甩马鞭,马车便离了顾府,林小白和青阳目送他们远去。
车内,贺兰尧坐在侧手边,悄悄打量了下中间的顾长越,见他神情自若,无甚异常,随即便把目光落在了他今日的穿着上。
平日里顾长越为行事方便,只穿一般的劲装常服,或者便是上朝时的官服,其余从未见他有好好打扮过。
眼下他发冠高束,眉上缚一指宽纯黑抹额,着一身藏青绣竹长袍,周身冷冽之气减弱了不少,更添世家公子的贵气,这番变化让贺兰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与此同时,顾长越也在暗中观察他。
样貌自不必多提,但就今日这件水绿色衣裙,不仅与他肤色甚是相衬,并且与自己这身倒是十分相配,也不知是否是刻意为之。
同一辆马车里,两个人不断在暗中打量彼此,半晌也不说一句,气氛便显得有些诡异。
临近皇宫,顾长越见贺兰尧总是时不时按自己的膝,想着是马车颠簸坐久了不舒服,便开口让陆庭把车驾稳些。
见状,贺兰尧假装无事地收回了手。
腿伤才愈不久,加之昨日又下了一整夜的雨,故而马车一颠簸,他的膝盖便开始隐隐作痛。
习惯了伤痛的他因为这点小事又不愿意开口,忍了一路,不曾想顾长越竟是注意到了。
贺兰尧眉头不由得地舒展开,抬眼看向窗外。
今日是个好天气,天上万里无云,微风和煦,河岸边杨柳依依,水波潋滟,正是一派春日美景。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顾长越先一步下了马车,贺兰尧提着裙摆探出车厢,清风随之迎面吹来,拂动着垂下的墨发轻蹭脸颊,浅浅呼吸一口空气,心胸不由开阔。
护城河就在宫门边上,宫门外有一大片地供马车停靠。
贺兰尧立在车辕上向四下看去,已有不少马车聚集在此,衣着华丽的贵人们相继而下,携妻伴友,一路欢笑着赴宴。
他忍不住垂眼去看,见顾长越正伸着小臂等自己下车。
风拂步摇轻轻一晃,贺兰尧伸手撑住了顾长越的小臂,俯身倾下。
顾长越看着他跳下车,然而就在贺兰尧足尖碰到地面的刹那,他忽然身子一歪倒在了顾长越怀里。
后者下意识去扶,两条手臂却是意外将人圈在了怀中,这一举动,在外人眼中俨然是只有恩爱夫妻才能做的亲密举动。
陆庭见了眉头一挑,装没看见地别过脸去。
一旁众官员纷纷驻足瞧看,边看眼中还透露出诧异与好奇,然而还没好奇多久,下一秒就见顾长越面无表情地将人推了开。
“……”
众人眼中纷纷透露出鄙夷。
贺兰尧扶着车辕站稳,默默顺了顺堵在胸口的气,一边向人表示歉意:“大人恕罪,方才确是无意冒犯……”
顾长越表示理解,自觉好脾气道:“下不为例。”
“……是。”
说罢,顾长越头也不回地管自己走了,贺兰尧咬了咬牙默默跟上,与此同时,周围成双入对的贵人们默默笑了起来。
那些官员不仅有带夫人来赴宴的,还有些也带了自家正值妙龄的公子小姐,想借此机会能替儿女觅得佳偶、促成婚事。
故而在去赴宴的路上,贺兰尧看到不少妙龄女子正偷偷打量前方的顾长越,一个个眼里的爱慕之意满得都快要溢出。
是啊,顾长越除了性子其他哪儿哪儿都好,被这些小姐们觊觎也是常事。
只是明目张胆地偷看便罢了,居然有些胆大的,竟还在背地里指点起来了。
司徒之女宋知浅、右仆射之女沈乔月还有一干千金围在一处,在贺兰尧经过时偷偷打量了他几眼,随后又拿帕子挡着嘴议论道:“这便是传说中容貌冠绝天都的林遥啊,怎么生得这般高,看起来跟男人似的。”
宋知浅瞧了眼,笑道:“我瞧着倒是与昭儿比差远了。”
“论身份论地位,林遥区区一个庶女,自然比不得林昭,谁让林昭命不好呢,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便落了水,早知如此,咱们那回也不必唤她了。”
说来也有些唏嘘,一年前沈乔月也只是好心邀几位千金饮酒作乐,谁知林昭酒量这般差,运气还不好,平白给她落下几个月的梦魇,自那之后她便再也不邀人喝酒了。
“可惜了三皇子这么好的乘龙快婿,昭儿没福分,她林遥也占不得,可见王妃的位置可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另一个千金得意道。
宋知浅瞧了说话人一眼,这才想起此女正是先前试图争夺三王妃的千金之一,眼下说出这般酸语,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心情:“安妹妹这话说的,三殿下即便没要林遥,也没见他的轿辇停在你安府。”
闻言,一众千金都低声笑了起来,安雯当即翻了个白眼:“妹妹才说几句,宋姐姐便要这般讥讽,莫非是心有不悦?方才瞧顾大人与那林遥似是很亲密的样子,看来传言未必能尽信,你说对吧宋姐姐。”
宋知浅对顾长越有意是一众千金都知道的事,当初听到林遥被赐婚给顾长越,她气得一个月没出门。
好不容易收拾完心情愿意来参加春日宴,谁知却被安雯一言不合戳破伤心事,她当即便拉下脸来,一双桃花眼直直盯着安雯:“怎么,巴不上三殿下就开始打顾大人的主意了?安妹妹若是急着嫁,倒也不必整日盯着那些有家室的,传出去怕让人笑话。”
安雯被宋知浅讽得哑口无言,气愤得转身而去,宋知浅望着她的背影得意一笑。
沈乔月忽而开口:“不过方才我也瞧见了,那个林遥故意使计摔到顾大人身上。”
宋知浅冷哼一声:“雕虫小技。”
几人说话间,贺兰尧已然到了席位。
春日宴的席位都安排在护城河边,席与席之间都间隔着垂条蓬茸的杨柳,既满足了相对独立的空间,又与春日美景相衬。
顾长越早已入座,双眼望着来往宾客,不知在看什么。贺兰尧默默坐到他手边,二人之间保持着一定距离。
此番乃赏景玩乐的盛事,圣上一改往日上朝的死气沉沉,于高座上举杯,与群臣畅饮,不多时便下令奏起舞乐。
为保圣上安危,御林军驻守在高座周围,几乎将圣上与群臣隔了开,那些歌儿舞女也基本上只供圣上一人享乐。
底下群臣也不敢多看,一边吃着佳肴,一边同周围的大人们谈笑,几乎都有事干。
唯独顾长越这边十分安静,临座的大人们都刻意回避着顾长越,就好似二人根本没来。
贺兰尧默默吃了几口,回头见顾长越只是慢慢地喝着酒,眼神漫无目的地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他的目光仿佛有实体一般,被扫过的官员们都默默打了个寒颤,纷纷梗住脖子不往那边瞧。
贺兰尧默默看着顾长越,然而对方却没有任何反应,随即他便注意到顾长越的眼神忽而定在了某处。
贺兰尧抬眼望去,只见高座左手边的一处檀木席位上,一个妙龄女子正看向这边,对着顾长越露出明媚灿烂的笑。
与此同时,顾长越也勾起了嘴角,笑得格外温柔。
杯中茶水荡起微微波痕,贺兰尧攥着茶杯,就这般看着二人眉来眼去,脸色无意识地阴沉了下来。
萧婉久居聿州,这次回来人生地不熟,坐在席位上发了好久的呆,好不容易看到认识的人,便迫不及待端了酒杯往顾长越这边走。
顾长越也知她应是坐不住了,也随时准备带她四处逛逛。
萧婉边走边同顾长越打招呼,他正待回应,恰逢此时,手边传来一道茶杯倾倒之声。
“怎么了?”顾长越对这边的情况毫不知情,回头去看,只见桌案上多了一摊水渍,茶水顺着桌沿滴了几滴到贺兰尧的衣袖上。
“我去收拾一下。”贺兰尧没有多解释,在萧婉走近后礼貌性行了个礼便走了,留下顾长越一脸的莫名。
“越哥哥!”萧婉笑着凑到顾长越手边,桌案上茶杯尚在淌水,二人竟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贺兰尧默默加紧脚步,一路穿过宴席来到河的对岸,在柳树下放慢了脚步。
宴席在一侧,对岸则是席后散步、邂逅之地。
此时的对岸已有一些千金公子散落在角落谈笑,为了不打扰他们的好事,贺兰尧沿着河岸默默经过,在一处空旷无人之处驻足赏景。
护城河不算多宽,贺兰尧可以清楚对岸的情景,那一男一女两道身影,快要碰到的两只手,还有那张从未见过的温柔笑颜。
“……”
贺兰尧一时有些呼吸不畅,微微抬手,身旁的树皮秃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亲妈:顾长越你就作吧!
树皮:有没有人替我发声?
ps:萧婉只是妹妹(双手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