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尧回屋后，一日再未去过前院。
只听下人们说萧婉在书房内待了一上午，直到午时才与顾长越一同出来用膳，随后又和顾长越出了门，还买了一堆好吃好玩的回府。
“那个公主究竟是什么来头，大人平日里那般忙，怎么会有空带她出去逛。”林小白听说了此事后，便去青阳那儿问了情况，得知萧婉要住下后，更是赶忙将此事告诉了贺兰尧。
哪知贺兰尧却似毫不在意：“既是顾长越答应的，她住不住，与我无关。”
他话虽这般说，但林小白也听出了语气中的寒意，再结合近几日看的画本，她忽而得出了个可怕的猜想：“小姐，那姓顾的不会是想娶公主为妻，让您做妾吧？！”
贺兰尧喝茶的动作一顿：“哦。”
是妻是妾又如何，左右他在这府内待了这么久，顾长越也没怎么正眼瞧过他，反倒是萧婉来了，那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公主与庶女，本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让萧婉当他的正妻，岂非正合他意。
“小姐，您不想想办法么？”林小白都替贺兰尧着急。
这类的戏码她在林府就瞧过无数遍，自林昭的生母死后，林柏续弦多次，抬妾为妻、贬妻为妾的事干了不少，那些被贬成妾的女子到头来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她好怕贺兰尧最后也落得个这般田地。
“小白，你怕是忘了咱们的目的。”
贺兰尧冷冷道：“若是任务使然，我总归有法子去探，何必去争这些无用的。若他执意赶我二人出府，公主如何更与我等无关。”
贺兰尧说得不错，但林小白仍是被堵了口气，不平道：“可是小姐，姓顾的这般做，您不会伤心难过么？”
坦言说来，林小白是贺兰尧入世以来共事最久的同伴，也是看他看得最清的人，尽管贺兰尧在说话时并没有表现得多难受，但那些细微的神情变化，都逃不过林小白的眼睛。
伤心么？
难过么？
还是不该？
贺兰尧一时间失了神，眸色也随之暗淡下来。
正待这时，房门忽而被敲响。
林小白平复了下心绪前去开门，却见萧婉立在门前，将手里一大堆东西塞到她手中，笑道：“把这些给你家夫人，听说你家夫人身子弱，吃这些正好补补。”
林小白还没弄明白是什么事，低头却见篮子里装了一大堆人参灵芝还有些叫不上来的药材，都还带着新鲜的泥土。
“这些都是我从聿州采的，年头久着呢，保管药到病除。”萧婉拍了拍手上的土。
贺兰尧听到动静走了出来，萧婉看到后，对他咧嘴一笑：“遥姐姐，明日我与越哥哥去祭拜舅父，你也一起来吧。”
贺兰尧扫了那筐滋补药材一眼，看来想要称病拒绝也无法，便淡淡一笑：“公主殿下邀请，自当从命。”
见贺兰尧答应了，萧婉高兴道：“那我们明日坐一车，还有别唤我公主，怪难受的，叫我小婉、婉儿都行。”
萧婉同他说了明日的安排，贺兰尧微微颔首。
“那我先走了，明日见。”萧婉往前再走几步便到了自己屋。
贺兰尧默默关上门，一旁林小白提着东西问道：“小姐，这些药材该如何处置？”
贺兰尧淡淡道：“先放着吧。”
也不知萧婉突然邀他一同出游是想做什么，总觉得背后有顾长越的意思。
但多想也无益，该来的也总会来。
林小白退下去准备出游事宜，贺兰尧辗转难眠一宿，醒来后已是天光大亮，晨鸟啼鸣。
应萧婉的要求，贺兰尧与她坐上同一辆马车，顾长越骑马随车而行。
一到马车上，车轮开始滚滚，萧婉便开始盯着贺兰尧看，不时还发出几声赞叹。
虽说不戴面具的时候，也有不少人盯着自己看，但还从未有人像萧婉这般盯住就不挪眼的。
贺兰尧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萧婉当即问道：“遥姐姐是冷了么？”同时伸手去取毯子。
贺兰尧制止道：“并非，只是公主……婉儿这般看着，有些不习惯。”
闻言，萧婉眨了眨眼，笑道：“还不是遥姐姐生得好看，这要是在聿州，出门看姐姐的人更多。”
“都似婉儿这般？”
“没错，还有人会给你送自家种的果子呢，可甜可香了。”
萧婉说着还十分自豪，贺兰尧微微一笑。
“听婉儿这般说，聿州似是个不错的地方。”贺兰尧道。
萧婉立即接话道：“那是自然！比天都、比皇宫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那儿的乡亲都很和善，邻里之间也很和睦，跟他们说话都不用拐弯抹角的，活得轻松多了。”
贺兰尧闻言不禁有些意外，眼前的公主，同打听来的公主，似是有很大不同。
“听旁人说你很早就离开了皇宫，这么看来，婉儿你竟是自愿走的。”
“对啊，要不是母妃唤我，我才不会回来参加什么春日宴呢，宴上的那些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还不如聿州的野菜炒豆腐干。”
萧婉说着，又给贺兰尧介绍起了聿州的吃食，从野菜豆腐干到香煎小鱼，把一样样简单的吃食夸得直比山珍海味。
从她的话里和那眉飞色舞的神情，贺兰尧能感觉到她是真心喜欢聿州，忍不住问道：“既然婉儿这般思念聿州，春日宴也已结束，为何迟迟不回？”
萧婉比划的手一顿，默默放回了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手指，似是有些羞于开口：“自然……是有挂念的人。”
贺兰尧瞥见她发红的耳根，心口随之一堵。
挂念的人，是顾长越？
霎时间，原本热闹的车厢内忽然陷入一阵沉默。
萧婉一个人潇洒过了十数年，还从未想过有一日，会有另一个人闯进她的生活。
曾经她还大言不惭要一个人过一辈子，而眼下光是想起那个人，自己便是一阵的脸红心跳，连话都说不了。
窗帘随着车厢的晃动，不时漏出马背上顾长越的身影。
贺兰尧出神地望着窗口。
顾长越似乎是感受到了目光，回头挑开一角窗帘，看向里头：“方才不是说得挺高兴，怎么眼下没声了？”
贺兰尧猛地收回目光，盯着车厢内的流苏，装作无事发生。
萧婉被唤回了神，见顾长越不怀好意地笑着，挺直脊背叉腰道：“要你管，本公主说累了，歇歇不行啊。”
“行，公主殿下说什么都是对的。”顾长越不与她计较，笑着放下了帘子。
萧婉得意地同贺兰尧眨眼道：“瞧见没，这人讨厌得很，得凶他他才知趣。”
贺兰尧微微动了动嘴角，不说话。
顾家的祖坟就立在天都城外五里，那处三面环山一面傍水，乃是绝佳的风水地。
而顾绥就葬在其中的隅山脚下。
几人到时，顾长越最先下马，萧婉灵巧地自己跳下马车，还顺手扶了贺兰尧一把。
“遥姐姐看起来柔弱娇贵的，怎么手心里居然还有茧子。”萧婉正想和贺兰尧手牵手一起走，生出疑惑后想也没想就这般说了出来。
顾长越也忽而想起此事，不禁生起疑惑。
从前他倒还未细想，眼下萧婉提出疑问，他也顺势看向贺兰尧。
贺兰尧被二人齐齐盯住，身边没有林小白跟着，他便只能默默缩回手，低头道：“从前在林府做活做多了，便也没消下去。”
萧婉奇怪道：“做活？你一个小姐做什么活？”
贺兰尧将手藏至袖中，回道：“公主，臣女是庶出。”
此话一出，萧婉的脸色便变了。
顾长越适时开口：“茧子又如何，你堂堂公主在聿州一日日种菜养猪，手上不也有许多。”
闻言，萧婉白了他一眼，忽而把贺兰尧的袖子掀开，一把牵过他的手。
“那是我自找的，能和别人一样么。”萧婉牵着贺兰尧径直越过顾长越：“臭男人，咱们不理他。”
顾长越眉头一挑，提了篮子默默跟上。
萧婉牵着贺兰尧走在前头，顾长越一个人缀在身后，看起来倒像是和谐的一家三口。
但贺兰尧却不愿回头去看顾长越，只是任由萧婉牵着去寻绥国公的墓地。
一听是祭拜绥国公，又想起昨日萧婉唤的是舅父，贺兰尧脑海里忽然串起了一条线：“绥国公是公主的舅父？那公主与大人当是表亲。”
萧婉点点头，又摇摇头：“话虽这般说，但也不算是真的表亲，毕竟越哥哥并非顾家血脉，他是我舅父途径青州时捡回来的，他来到天都时我还小，那时都是他带着我还有五哥在一块儿玩。”
青梅竹马。
“公主和大人的感情还真好。”贺兰尧淡淡道了一句。
虽然萧婉很想反驳，小时候的顾长越老是欺负自己，但其实顾长越于她同亲哥没什么两样，不然也不会在出嫁前特意来看他。
“勉强算吧。”萧婉给顾长越留了点面子，转眼顾长越就出现在她身后，似笑非笑地打量她几眼：“又说我坏话呢？”
萧婉最怕他这幅神情，这神情一看就没什么好事，于是赶忙躲到贺兰尧身侧：“没有，不信你问遥姐姐。”
顾长越幽幽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贺兰尧。
清风自山间吹拂而来，勾起额前的碎发，划过他一侧清亮的凤眸。
那双凤眸当真绝艳，宛如这青山间的一汪清泉，透彻却又深不见底。
抛开别的不谈，眼前的女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
见贺兰尧依旧在帮萧婉说话，顾长越望着他，莞尔一笑。
贺兰尧随之愣住。
这还是顾长越头一回对以林遥身份的他，笑得这般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萧婉：真好看嘿嘿，停不下来，根本停不下来
顾长越（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