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越你……”

“放手”二字还未出口，顾长越便一把按上了贺兰尧的伤口。

贺兰尧眉心一跳，硬生生咬牙将话和痛给咽了回去，一阵麻意传遍了四肢，整个人无力地靠在人怀中。

顾长越一手帮他止住血，另一只手则毫无征兆地解起了他的衣带。

窑炉内十分昏暗，贺兰尧看不清顾长越的动作，但他却能清楚感受到一只手在腰侧上下游走。

摸索了一会儿后，那只手暂时离开了腰侧，紧接着便感觉到腰带一松。

贺兰尧猛地一惊，正要抬手阻止，耳边却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

“伤口有些深，得尽快包扎。”

顾长越解开了贺兰尧的衣带，小心放在一边，紧接着调整姿势，腾出手来解自己的外衣。

“别硬撑，放松靠着我。”

顾长越把人轻轻摁在自己胸口，随即咬住衣角，只听得“撕拉”一声响，竟是把自己中衣的袖子扯了下来。

贺兰尧本就没什么力气，被迫靠在人怀里还想着如何逃开，但听着胸膛里传来的咚咚心跳，竟莫名感觉到一阵心安。

顾长越将袖子撕成布条，制成绷带，随即小心掀开贺兰尧伤口处的衣料。

伤口位于锁骨下、心口上一点的位置，为了方便包扎，贺兰尧的左肩和一整条手臂都被迫裸露在外。

一瞬间触到空气的凉意，让贺兰尧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下一秒，顾长越为他处理伤口时，指尖划过之处又由得迅速升温发红。

精致光滑的锁骨下，猩红的剑伤触目惊心。

顾长越随身带着些伤药，他小心取了些在手上，指尖沾着药粉，沿着剑伤的轮廓细细涂抹。

从驼子和杀手出现的时间来看，他们应当预先就做好了准备，而贺兰尧的出现，也能猜到这些人背后的目的。

只是想若单纯想借他顾长越的刀杀人便罢了，对贺兰尧下此毒手，他顾长越也绝不会轻饶。

窑炉外杀手仍在徘徊，剑刃划过硬物的声音不断在窑炉间回响。

二人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顾长越上药时尽量放轻了力道，然而出神间还是不由自主地失了控制，贺兰尧随之发出一声浅浅的痛吟。

那声音被狠狠压制，几乎不为人察觉，但顾长越的神思却猛地被唤回，心疼地抚了抚贺兰尧的肩头，随即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随着布条的用力系紧，贺兰尧咬牙屏息，待熬过了最痛的那阵后，伤口总算被包扎完毕，他长长松了口气。

然而顾长越并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拾起衣带给人整理好衣服后，仍旧让他靠着自己歇息。

窑炉内彻底陷入寂静，窑外的脚步声逐渐减弱。

贺兰尧闭目调息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缓。

他靠在人怀里，感觉到对方久久没有动作，忍不住开口：“……顾大人还不放手么？”

声音听起来还很虚弱，顾长越双手环抱着人，故意反问：“阿尧想让我放手？”

“据我所知，顾大人并未伤到耳朵。”贺兰尧手下用了些力道，顾长越疼得一把抓过他的手，牢牢握在手心，委屈道：“阿尧轻些，拧坏了可要负责。”

“……不过是手臂而已，顾大人多虑了。”

贺兰尧想要抽回手，然而顾长越却偏偏握紧了，带着他的手按到自己的心口，笑道：“依律法，残害朝廷命官者，其罪当诛，阿尧方才拧了我多少下，可知欠了我多少条命？”

贺兰尧忍住白眼的冲动，冷漠道：“连皮肉伤都算不上，就要用上‘残害’二字，顾大人还真是娇贵。”

“哦？那依阿尧所见，要如何才算得上残害？”顾长越垂下脑袋，下巴轻蹭过贺兰尧的发，痒意自头顶一路传遍全身。

贺兰尧没有答话，顾长越笑着蹭了蹭他的发，谁知下一刻怀中人似受到什么刺激开始剧烈挣扎。

伤口随着贺兰尧的动作渗出一大片血，顾长越吓得赶忙收紧臂弯，着急哄道：“我说笑呢，这点小伤，阿尧就算砍我几剑也算不得什么。伤口都渗血了，莫要乱动。”

“放手。”贺兰尧冷声道。

“好好好，等那些人走了我就放手，你先乖乖歇着，保存体力，毕竟我送你回去也不太合适吧。”

顾长越几乎是求着贺兰尧别乱动，那伤口的血红每加深一点，他的心就跟着被狠捏一把，实在受不住这等摧残。

顾长越一直小声哄着，他怕贺兰尧不听，连自己的计划都准备告诉他，好在怀里的动静不一会儿就停了，竟真的依言乖乖靠着不再乱动。

顾长越暗暗松了口气，将人抱得更紧，小声讲述：

“前几日我安插在三皇子那儿的探子回报，说是今日他会有所动作，但具体的事无从知晓，我猜测此事非同寻常，便让陆庭提前安排了人手守在城门口。”

顾长越一面细细说着，一面看贺兰尧的反应，见他闭着眼并无反应，于是微微后仰了下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我与公主情同手足，自是不希望她的大喜之日出现任何状况，便把人手都调来守在府邸附近，只是可惜还是没能如愿。”

难怪西南军队入城会这般顺利，贺兰尧原本还在猜测顾长越会有什么举动，没想到他还有为情弃法的时候。

一想到今日堂中发生的事，顾长越便升起一股怒火。

新科状元任平才入殿时，顾长越见过一回，此人才学虽好，但行动却虚浮无力，俨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而今日挟持萧婉的“任平”，那决绝精炼的身手，与真正的任平相差甚远，不用说便知是假冒。

但有一点需得确认，此人是在大婚当日才假冒的任平，还是萧婉爱上的本就是“任平”。

若是前者还好办，若是后者……

顾长越下意识紧了紧臂弯，眸中闪过一丝寒光：“西山藏着什么，届时我自会派人来查，至于那个负心汉任平，假托身份，骗情夺爱，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贺兰尧原本只是静静听着，而当顾长越说到此时，他忽而挣开了眼，手下不由攥紧了衣袖。

窑炉外，那群杀手收到了传来的指令，决定放弃找人，一时间撤了个干净。

顾长越说完没多久，贺兰尧忽然开口：“走了。”

顾长越下意识松了手，随即便被用力推了一掌，整个人顺势倒了下去。

怀中陡然失了温暖，他一瞬间怅然若失，撑着地面起身去追，而对方早就一脚踹开了炉口走了出去。

刺眼的光线打在顾长越的脸上，他抬手去挡，跟着走出窑炉。

透过指缝见贺兰尧就要离去，他赶忙出声唤住他：“阿尧。”

贺兰尧脚步一顿，背对他静静而立。

顾长越欲言又止了片刻，最终还是问道：“明年的生辰，你……还能陪我一起过么？”

又不是小孩子家家，问出这种话属实有些难为情，但顾长越实在忘不了那日的情景，若能年年如此，他虽死无憾。

贺兰尧闻言，却没有给他答复，只是微微垂了眼，小声道了句：“幼稚。”

不待顾长越听清，他便纵身一跃，飞檐掠瓦地没入黄昏。

顾长越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待日头彻底西沉，天色昏暗，他忽而想起宅邸里还有桩大事未完成，便赶忙跑了回去。

好不容易赶回去后，宅邸附近横陈的尸体比先前多了数倍，且各方势力皆有，俨然是经历过一场大战。

他心下一急，冲入大堂，发现任平的尸体正躺在地上。

他死状算得上惨烈，喉咙被利刃割断，右手被匕首刺了个对穿，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贯穿伤口。

从致命伤来看，应当是萧谨的手笔。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陆庭听到动静后赶忙从后院赶了过来，见顾长越正在地上查看尸体，不消多问，他便把发生的事都悉数禀告。

“大人走后，属下与那伙人拼杀数时，只是对方人多，我们本无胜算，但谁知那个驼子忽然出现，以一己之力将那些人悉数杀了干净。”

“后来又不知从哪儿冒出许多杀手冲进了院子，待属下赶来时，就见任平死在当场，五皇子手里拿着剑，公主手里握着匕首。”

顾长越目光从尸体右手上收回，问道：“他们人呢？”

“五皇子送公主回了府，大理寺已经派人着手处理后事。”

陆庭一脸紧张道：“大人您去了这么久，究竟发生了何事？”

顾长越目光扫过一片狼籍的宅邸，摇摇头道：“大理寺还剩多少人手？”

“今日枉死之人众多，尤其是那些朝廷命官，涉及户部、刑部、国子监，牵扯各方势力，光是处理这些，大理寺恐怕还需从别处调派人手。”陆庭说着说着，眉头也不由得紧皱。

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大，饶是大理寺所有人不眠不休，也得耗上一年半载才能处理个大概。

顾长越方才便是想到这一层。

查案追踪，最怕的不是没有线索，而是有心无力。

“想办法抽些人手去西山盯梢，谁来催卷宗就让他们拿人来换。”顾长越让陆庭牵马来，他要尽快赶往大理寺。

然而就在二人走出大堂，步入院子时，顾长越忽而想起一人：“林遥呢，她也被带去了公主府？”

陆庭也跟着一愣。

好似从他领兵前来，到冲入宅邸、看到任平尸体、萧谨带萧婉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他都没看见夫人的身影。

陆庭脸色当即一白，声音有些发虚：“回大人，夫人好似……不见了。”

顾长越跟着面色一凝：“还愣着做什么，封锁城门，找！”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伏笔小tip：

顾某人在黑暗里是看得清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