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尝尝学校的南瓜粥和小菜,还有这灌汤包可是一绝。”林哲松拿着托盘走过来,满脸笑容。
颜东岸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这里多少钱,我转账给你吧。”
“不不不,这才几块钱,别搞得这么尴尬嘛,”林哲松看向面前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心情有些许微妙。原来这就是颜语那位科学家爸爸。
颜东岸见他笑的一口白牙,也知道是自己唐突了,“谢谢。”暖暖甜甜的粥喝到胃里,他终于有了一点踏实感,原本一直在脑部盘旋的眩晕感也渐渐消散了去。
“所以,你今天来学校是做什么的?”林哲松像是随口一问。
颜东岸拿着瓷勺的手顿住,沉默了片刻,“我想来看看她。”
这句话本来应该是让人无比困惑的,一位父亲和女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都能见得到,为什么会多此一举跑到学校来看望?
可林哲松莫名明白了他的心情,他不也是想要近距离的看着牧瑶,所以才找了这份工作。所以才搬到她们对面吗?
他点点头,“我明白你的心情,真的。”
这一秒,颜东岸竟然看懂了林哲松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落寞,“你成家了吗?孩子多大了?是不是也在上高中?”
林哲松没有什么朋友,至少现在是这样,所以也很少有什么袒露心声的机会。但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是谁,就像是陌生人之间,互相当个树洞。
“嗯,我还没成家,”他嘴角的笑泄出一点苦意,“但我有孩子,她也上高中了。当年我对不起她们母女,现在想弥补已经晚了。”
颜东岸手上动作一顿,又继续喝着粥。
对不起她们母女,现在想要弥补已经晚了。
这句话,仿佛是在说他。
他现在真的是在现实吗?不是在梦里吗?眼前这个人是神明派来的使者,迫使他面对自己犯下的过错,是这样吗?
“我很羡慕你,”林哲松低头看着碗里的汤包,喃喃,“你是科学家,孩子们好像都很喜欢科学家。我只是个保安,哦对,我还有一家店铺,慢递店。也就是约定很久以后给别人寄信那种店,也挣不了什么钱。”
他只是想,如果有一天他没法一直留在她身边,他就写很多信,把店卖给那个老板,要求就是老板要帮他把信寄出去。
颜东岸一言不发,羡慕他是个科学家吗?
可他是个不着家,不顾家的科学家,这毫无意义。他倒宁可自己是个保安,能天天在学校看着自己的女儿,到现在他才发现,他和颜语相处的时间太短了。
接下来这一天,颜东岸都留在学校里,林哲松一直不远不近的看着他。直到晚自习结束,颜东岸才来到在校门口等颜语。
“爸爸?”颜语的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颜东岸难受得有点想哭,别人的家长来接孩子轻车熟路,自然得仿佛这是他们做了无数遍的事情。可他出现,颜语却觉得这是破天荒的大事。
他只是一个父亲,来接女儿放学,而已。
“爸爸今天下班早,”他忍住眼中的酸涩,“想吃什么水果或者宵夜吗?爸爸带你去。”
颜语高兴的要跳起来,笑得眉眼弯弯,“真的什么都可以?那我想去夜市撸串可以吗?”
其实放在从前,颜东岸必然不支持。她第二天还要上学,烧烤这种东西又不干净又没营养。可是,说到底,他这辈子到底带自己的女儿吃过几次烤串?
“好,”颜东岸点头。
颜语看了看自己停在校门口的自行车,“那自行车怎么办?”
“不管它,爸爸......”他顿了顿,“明天再送你过来。”
“好啊,”颜语后知后觉,看向旁边,“哦对,这是我同桌和好朋友原牧瑶。”
“叔叔好,”原牧瑶笑得十分甜,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原来颜语的爸爸还是及格的,他会突然出现给颜语一个惊喜,不像那个人......
颜东岸开车带着颜语去了夜市。
九点半的夜市热闹极了,人来人往。闭上眼,你能听到铁锅炒菜时勺和锅碰撞的声音,听到大火突然冒起来的气流声,还有小商贩不断地吆喝,铁板鱿鱼、臭豆腐、烤冷面......
他们挤在烧烤摊前一个矮小的桌子和红色塑料凳子前,颜语吃着辣肉串,嘴角都沾上了辣椒粉,眼中像是有星光在闪烁。
颜东岸从前很讨厌这种喧闹和嘈杂的,现在却觉得莫名有些暖心。
只不过他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久,他们刚回到家,才道完一句晚安。颜东岸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抬头一看,已经十一点钟了。
“诶,东岸,”依旧是许原的声音,“明天兴趣小组又要开会了是吧?这次的讨论主题是什么来着,我换手机了聊天记录都没了,但稿子我还没写。”
颜东岸倏然泪目,果然一切都不是做梦。
他有九天时间,今天已经是第一天了。
九天,实在是太短太短了。为什么是九天?能不能是一百天,是五十天?或者让他慢慢患上绝症,再陪伴颜语一段日子不可以吗?
他不怕死亡,在接到那通医院的电话的时候,他已经和死去没有区别。
但是,未来接到电话的不再是他,而是她。他的宝贝女儿,要去医院,认领他的......
颜东岸抬头看向隔壁颜语房间的方向,额头上汗珠滚落,胸口痛的滚在床上蜷缩起来,而许原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响起。
“喂?东岸?你听到了吗?”
“嗯?难道是误点了接通?好吧好吧......”
......
颜东岸希望第二天他可以很早就醒来,九天时间太短了,他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可不论他如何努力和挣扎,睁开眼的一瞬,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家里又是空无一人。
还剩下八天。
今天他又该怎么做呢?
这一天,他几乎完全复制了前一天的行动。他还是想看她,想陪陪她,哪怕只是很远的瞧着也没有关系。
一切都如同电脑重启一样,依然是林哲松陪着他在学校里待着。课间操的时候,他们藏在食堂高层的一角,一眼就可以看清操场上朝气蓬勃的学生。
颜东岸双手搭在窗台上,安安静静的听着广播操的播报,手指还跟着打节拍。
阳光下,她的头发都像是镶上了金边,笑得那么好看。
林哲松站在一旁,有些出神。
他不明白,如果这么想见到她,为什么不主动上前搭话?这里是学校,又不是监狱,颜东岸作为家长是完全可以接走孩子的,不像他......名不正言不顺。
等广播操结束,学生们在欢快的音乐声中离开操场,颜东岸还是维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分毫的变动,半晌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如果你快死了,你能为你的孩子做些什么?”
林哲松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你,你快死了?”
“嗯,”颜东岸的语气很平静。明天的一切都会刷新,所以不管他和眼前的人说什么,他都不会记得,所以他可以无所顾忌。
虽然他和林哲松并不熟悉,但他想,做父亲的心总是一样的。
林哲松消化了好久,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生无常”?“节哀顺变”?“很抱歉,你遭遇了这种事情?”可,这些都很苍白,很苍白。
颜东岸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他回答。
林哲松代入了一下自己,良久才道,“我不知道我该为她做些什么,或者还能为她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希望她过得好。”
“希望我死后,她不要难过。”
“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考上一个好大学,嫁个自己喜欢的人,过平淡又幸福的日子。”
颜东岸扯了扯嘴角,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像是黑咖啡里投了糖,一点点的甜也掩盖不了底色的苦,“我明白了。”
首先,我想要她平安。
从离别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后,颜东岸才发现自己忘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那天,电话里说颜语是在放学路上被人袭击,怀疑是抢劫,手机和财物被拿走了。那凶手是谁呢?如果他就这么无所作为的陪着颜语度过九天时间,然后死亡。
但这个凶手后来还是盯上了颜语,怎么办?
他绝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可是,在这个时空里,歹徒还没有出现,他还没有犯案,那自己该怎么找到他?循环固然给了他极大的优势,但同样的也制约了他。
“你记不记得,”颜东岸突然开口,“前些日子,我们镇上发生了两起女性被抢劫杀害的案子?”
林哲松愣了下,因着他是保安,平时对这方面的新闻也留意很多,所以他当然记得,“对,是有这么回事,但好像不是两起,是三起。”
“第一起好像是个念成人本科夜校的学生,后两起是高中生。”
颜东岸眼中一片冷色,“如果我想查这些案子,有什么办法吗?”
林哲松愣了下,“额,我倒是认识一个春熙警察局的人,但是能帮你多少,我就不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