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候亚家，他们找了个咖啡厅坐下，开始讨论案子。

“你认为这其中有疑点吗？”陆一寻将资料放在桌面，首先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嗯，好些地方都有些蹊跷。”

“说说看？”他确实需要一个冷静的旁观者视角。

“第一，侯少阳说的有道理。他如果是痛恨妻子出轨，不该等到她快临盆才动手。两个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激情杀人能这么平静等待吗？”

“假设他真的是为了不被怀疑才等这么久，那么这么冷静可怕的一个人竟然会将杀害妻子的凶器收在家里，而不处理掉？”

“第二，梁志西的出现太巧合，他的背景也太干净了。只是一个收入一般的混子，既没有很强的杀人动机，也有不在场证明。他的出现就好像是给大家排除掉一个选项，让凶手的猜测继续往一个方向走。”

当然梁志西的自白就是赤裸裸的证据。

“第三，警察重新搜查侯少阳家里的时机也很有问题。一开始没搜到，后来突发奇想要去搜，而且一搜一个准，说其中没有问题，我不太相信。”

“其实疑点还不止这些，”陆一寻这一路都在回想当初的案子，也找到了当时他建立起来的文档，看到自己的笔记。

“比如明明是碎尸，但地点却不是在侯少阳家里，警察那边没有在现场找到相关痕迹。可凶器却在，所以侯少阳专程在外面将凶器带回家？”

这一点不符合常理，他和死者是夫妻，不是陌生人，不存在保留“纪念品”的可能性。

“侯少阳本人也有问题。最明显的问题是，于露露失踪了三天，他为什么不报警？而是等尸体被找到之后才承认。”

颜语翻了翻新闻报道，差不多能将案子的时间线串起来。

24年8月16日，于露露失踪，但无人知晓和报警。

8月19日晚，路人报警，警方开始搜捕剩余尸块。

20日，侯少阳被带到警察局接受审问，但他表示事发当晚在家未出，隐瞒不育事实。次日，尸检结果显示于露露怀孕，侯少阳以嫌疑人身份被逮捕，出轨对象追查中。

22日，出轨对象梁志西出现，DNA匹配，但他举出不在场证明后被无罪释放。

29日，警察搜查出凶器，案件审查接近尾声。

她拧着眉，提出了一个不在新闻上的问题，“据说最后尸块没有全部找到，所以缺失的部分是？”要知道，于露露可是接近预产期。

陆一寻：“你猜的对，那已经成型的孩子没有找到。”

颜语瞪大双眼，也就是说，那孩子有还存活着的可能性？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录音笔已经证明，梁志西不是孩子的生父，所以可能是真正的父亲拿走了孩子并杀了人？

陆一寻：“你想怎么调查？”

“我们现在有优势，也有劣势，都是循环带来的。优势是，我们有‘预知能力’，只需要刷新一次就能重来；劣势也是这一点，我们能带到明天的只有脑海的记忆，任何证据都无法保留。”

“所以，我的建议是，暂时不注重证据，只查真相，甚至手段可以简单粗暴一点。”

陆一寻笑了笑，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现在有问题的几个地方，都可以作为突破口。比如，DNA检测报告显然是假的，所以检测机构或者医生本人有问题。又比如，梁志西的出现很奇怪，是谁将他引到这起案子中的，那人也有问题。最后，警察有问题，他们为什么突然要一周之后去搜查？”

陆一寻听她逻辑清晰的盘点，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我可以排除掉最后一个选项，警方那边是接到匿名线报去搜查的，来源追查不到。当然，也有可能你的想法是对的，但当时涉及到这起案子的警察很多，要将所有人摸查一遍，并不容易。”

虽然，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那我们去查一下梁志西？看看是谁将他引到案子里的。”这算是她的直觉，也是推论。

机构或者医生进行检测结果造假，很有可能是收钱办事，并不需要知道多少内情。但“举报”梁志西的人就不一样了。

那人必须知道梁志西和于露露的行程有过交集，而且他的身份也必然是能够合理观察到这一切的，而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路人，比如KTV的工作人员。

“可以，我觉得这个方案可行，”陆一寻道。

“那你知道那个证人的名字或者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

颜语：“......”哦，还以为你这个参与调查的记者什么都知道。

陆一寻哭笑不得，“我只是能拿到警方愿意公布的内容，像证人隐私信息是看不到的。不过，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我和一个警官关系不错，我们可以尝试找找他。”

“那现在出发吗？”颜语松口气。

“先吃点东西吧，”陆一寻有几分好笑，“你没有听到你的肚子在响吗？”

咕噜咕噜——

颜语囧了一秒。

今天陆一寻九点多才吃早餐，而他们刚才时间又紧张，只是在陆一寻家简单拿了两片面包做了个三明治吃，所以还真有点饿了。

“那吃大餐吧！最贵的大餐！”她终于发现另一个被困循环的好处了。

她的资产永远不会减少，她也永远不会长胖。所以她可以花光全部的身家去吃一顿大餐，当然并没有这么贵的大餐。

“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显然理清思路以后，陆一寻也轻松了些。

不知为何，颜语脑海中先闪过的是昨日的“江南宴”外卖。但她不敢往深处想，“我记得这附近就有一家威斯汀酒店，那里的惠灵顿牛排是云城第一。”

惠灵顿牛排这个东西，印象中很贵。

顺便，她还可以点一些看上去花里胡哨又不填饱肚子的甜品。

“好，那就走吧，”陆一寻起身，但刚走出门电话就响了。

“陆一寻！！你翅膀硬了？？这工作会议多重要啊？你竟然给我临时请假？？胡总编点名要见你，你......”

陆一寻立即咳了咳，声音略虚弱，“抱歉，都是我不好。”

“额，你病了？”对面那中气十足的男人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哎呦，这还是你第一次生病，我都没想到......那你好好养着啊，不就是个会。”

“谢谢领导关心，我一定会尽快返岗的。”

“害，你多休息两天也没啥，你可是我们的王牌，一定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颜语亲眼看着他三言两语将领导打发，心里升起一点很微妙的情绪。她从来不知道陆一寻这么“能屈能伸”，演技一流。

她的记忆中，高中的陆一寻是安静又温和的男孩子，不是那种热情似火、也不是高贵清冷，就像是由春入夏时吹过樱花树的风，给人一种平和的亲近感。

当然，这或许是他穿白衬衫特别好看的缘故。

但在云城电视台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截然不同。他变得内敛又有锋芒，说话干脆利落，心思更难猜透。

其实她并不是想重建或者恢复什么，只是觉得既然相遇，不如走得更远试一试。

“走吧，”陆一寻挂掉电话，偏头看她。

“嗯？好。”凌乱的想法像是从桌面一扫，全掉落在抽屉里，她的脑海又恢复了原本整洁而干净的模样。

威斯汀酒店是云城最高档的五星级酒店，装潢气派而富丽。它的西餐厅在顶层，站在窗边就能一览云城的风光。如果在夜晚，还能看到璀璨的灯光夜景。

不过颜语和陆一寻是在下午四点走进了餐厅，成了餐厅唯二的顾客。

“两位不如选我们这个2288的情侣套餐？主菜就是惠灵顿牛排，前餐是海鲜沙拉，甜品有四种可以选，饮料可以选香槟或葡萄酒。”

如果是平时，颜语听到2288可能会爆炸，但今天突然觉得这数字好像也不是很大。

“可以，”她眼冒星星。

“这么喜欢吃？”陆一寻还是头一回见她这样。

“我没吃过，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但这两天心情太压抑了，难得能放纵一下。”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陆一寻却是想到了车祸那天。事故真正发生的时候事很迅速的，快到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处理完信息，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悸感涌上来，接下来就是痛感......

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接到颜语电话的第二天。

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是否让她想起了高二那年。他害怕她难过，却也害怕她一点都不难过。等再重逢时，两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这个话题。

如果不是因为她太过真实，他会以为这是他弥留之际的梦境。

虽然被困循环、被追杀，听起来很糟糕。但此时和她坐在这里，俯瞰城市车流人流，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她的体温。

其实，感觉还不错。

“两位好，这是你们的前餐海鲜沙拉。”服务员端着两个爱心餐盘走过来，另一位手中还有一捧玫瑰花。

颜语愣愣的接过花，喃喃，“你们服务还真周到，这个套餐真划算。”

陆一寻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视线挪到花上时，笑意减淡。

既然是情侣套餐，这花不应该给他，由他来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