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宇疗养中心坐落在云城郊区一片靠山丘和小湖泊的草坪上。仅从自然风光来说，可以算得上是一片世外桃源。

陆一寻租了一辆车，带着颜语慢慢开到了疗养中心的户外停车场。一踏出车门就能看到极有特色的欧式复古建筑，白墙红砖，青藤环绕。

“我们能进去吗？”据颜语所知，这疗养中心可不是什么旅游景点，一般不接受任何外人的探访。能够进入的身份只有“患者”、“患者监护人”。

“嗯，找了个身份伪装。”

陆一寻从怀里掏出两张卡片，那是他在离开餐厅以后特意去一处数码店拿的。但他并未解释那是什么，也没解释帮他做好这东西的人是谁。

“我们该不会要伪装成，额，有毒瘾的人吧？”倒不是她有什么心理障碍，只是吸毒者有很显著的外观特征，比如黑眼圈、精神不济等等。

“不会，伪装成患者的话，可是不能自由行动的。”陆一寻勾起唇角，眼中浮现一点笑意。

他抬起手中的卡片，将缠绕上面的紫色细绳解开，套在她的头上，“从现在开始，你叫陆鱼，是初级消防安全检查员。”

“咦？”颜语眼前一亮。消防安全检查？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所以，”陆一寻又走到后备箱，拿出白色安全帽，“这也是要戴的。”

当然不是因为这里可能会出现消防危险，而是因为这帽子就是身份标识，所有的工作人员都会下意识允许他们的存在。

“我叫燕寻，是你的上司，也是消防部门的。”他利索的将卡牌戴好，安全帽戴好。

“但是一般消防安全检查都不是突击的吧？如果他们不接受，甚至开始怀疑我们身份怎么办？”

“我刚吃完饭那会就打了电话，告知他们这次是突击检查。”

陆一寻先让技术人员伪装了一份消防检查提前的钓鱼邮件发到疗养中心行政部。然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电话，和技术那边的座机。

果然邮件发出去十分钟，对方就打了电话过来。先打给了技术部，后来打给了他。

现在毕竟是在循环中，他们只有二十四小时可以行动，所以能快则快，有些手段在这个时候是必要的。

颜语有些惊叹于他的“神通广大”，不过还是问了句，“万一他们没上当怎么办？”

陆一寻眼睛微眯，“那就只能悄悄潜进去了。”

好在，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从疗养中心的工作人员态度来看，他们应该没有涉及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所以态度很坦荡，也并没有对他们的到来感到不安和警惕。

想想也是，孟江毕竟是前警察，送儿子来之前很可能让人查过。

“这边分为A栋、B栋和C栋。A栋主要是有自杀和自残倾向的孩子，所以看护很严格，一般都需要专人跟着，人手经常不够。”一位穿着浅粉色制服、姓姜的女护士正带着他们转。

“B栋主要是有药物成瘾倾向的，C栋就是赌博以及其他不良嗜好的孩子。管理相对宽松一些。”

“那请问如果既有药物成瘾又有赌博问题的孩子，会被送到哪里？”

姜护士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我们局里这小姑娘比较好动、爱打听。”陆一寻向她投去歉意的一眼，伸手拉了拉颜语的袖口。

“啊，没事，”姜护士看着颜语这漂亮小姑娘戴着个硕大的安全帽，总觉得有点手痒。

“一般来说，这种孩子会送到B栋，因为药物成瘾性一般比赌博更麻烦，治疗手段也更严厉一些 ”

姜护士停下脚步，“我们的布局大致就是这样了，两位想从哪里检查起？还是抽一个地方看看？”

陆一寻：“那就B栋吧，”他语气平平，像是随口一提，“我们随便转转，你也不用跟着我。刚才看你时不时还有短信进来，应该是有人找你吧？”

姜护士面露犹豫，抬眼看到陆一寻温和而关切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软。这俩检察员，一个儒雅帅气，一个软萌可爱，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啊。而且，她儿子发烧，她确实也没心情一直陪着晃悠。

“那行，”姜护士领着他们走到B栋入口，将访客卡给他们，“公共区域你们都可以随便逛，如果需要进入患者房间，得联系护士，出示访客卡。”

“好的，”陆一寻收下卡，目送她离开。

“怎么样，我们现在是去孟晨曦的病房找他吗？这样会不会太明显？”颜语压低声音问道。

“不，现在这个时间点，恐怕他不在房间里，”陆一寻抬头，指了指B栋楼道里贴着的巨大海报。

这时，颜语才注意到这张浅蓝色的海报写的是“B栋作息表”，海报看上去是很新，想必时不时就会更新一下作息。

7:00 起床洗漱

7:30 分组在餐厅用餐

7:50-8:50 历史文化课

......

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疗养中心全是青少年，最合适的管理方式就是“住宿学校制”，所以可能给学生分了班，并定制了不同的课程。这样等他们离开学校以后，也能最快融入学校。

视线下移，看到了现在的安排：16:45-17:30 手工活动课

“所以，我们应该去这个手工活动室的教室？”颜语松口气，看起来这里的进入难度比单独的病房要小不少。

“对，我们不能目的过于明确的直接问，所以一层一层找找吧。这B栋这么大，学生不可能只有三四十个，所以手工活动室估计不止一个。”

好在，这疗养中心模仿了学校的设计，在每个教室门口放置了小竖牌。搜到二楼和三楼，他们各自发现了一间手工活动室，取出小吴警官那获取的孟晨曦照片，终于找到了人。

他大约十七八岁，面色偏苍白，黑色平头，眉眼间依稀可见孟江的影子。因着年纪偏大，身高又比较突出，所以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此时，课堂上的黑板上写着的是一种手工小木船的做法，他的桌面上也摆满了各种零部件。可他只是撑着手肘，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边只是一棵高大茂盛的银杏树，如今满树金黄，枝丫随风而动，一片片暖黄色的银杏叶像是雪花一样旋转而下。

老师似乎已经习惯他不爱动手，所以只是在其他孩子周围打转，也不去打扰他。

颜语发现自己的袖口被陆一寻拉了下，她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过于专注，站在窗边比较显眼的位置，使得窗边的学生频频看向她。

这些孩子都是十来岁，十五岁以上的多一些。一想到药物成瘾四个字，她多少有些不舒服，偏开头，“怎么办？我们要等到下课吗？”

陆一寻拧着眉，“或许不用。”

颜语还没明白什么意思，陆一寻就领着她继续往前走。左右还有护士经过，她也不好立即问出来，只能乖乖跟着他，走到楼道里。

“嘘，等一会就好了。”

结果，三分钟以后，颜语目瞪口呆的看到孟晨曦跟着他们，来到楼道。

“去天台吧，这里不方便说话，”孟晨曦的视线在他们面上划过，抬了抬下巴。

颜语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刚才的视线似乎主要在她的身上。不过，他为什么要离开教室，为什么要单独找他们？

“走吧，”陆一寻提步，跟着孟晨曦往楼梯上走。

哐当——天台的铁门打开，陆一寻弯腰取了块石头将门抵住。

或许是为了防止学生有不好的想法，这里的围墙只有腰身高，但围墙之上是高高的铁丝网，目测至少有两米高。至少陆一寻走到围墙边，头部还是离铁丝网顶部有一段距离。

孟晨曦靠着围墙站着，脸上神情有些冷淡，“我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你们有什么想问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来找你的？”陆一寻刚才在楼下拉颜语袖口的时候，和孟晨曦的视线对上。孟晨曦的表情突然就变了，主动改变了坐姿。

他有五成的把握，他们离开以后孟晨曦会跟上来，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这不是很明显吗？”孟晨曦头都没抬，“我对视线很敏感，你们刚才基本都是在观察我吧？”

陆一寻沉默片刻，也不再和他打太极，“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从少管所出来以后不久吧，老头子怕我复吸，所以把我送到这里来。呵，”他冷冷笑道，“我也无所谓，反正在哪里都一样。”

颜语拧眉，孟晨曦身上有一种很深的颓废感。

这种颓废感不是吸毒带来的，而是一种对世界失望，对未来没有期待的状态。或许他还没有尝试自杀，但同样他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乐趣。

“你当初吸毒和赌博，是被同学或者老师引导的吗？可以把名字给我们吗？”陆一寻接着问。

“噗，”孟晨曦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说，“你们以为，我是误入歧途吗？像什么失足少年，被蒙骗了吗？哈哈——”

他捧腹弯腰，眼角甚至笑出了一滴眼泪，可那眼中根本没有笑意，只有清晰可见的嘲讽和冰凉。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直起身。

“你们想错了，事情没那么复杂。我就是想找刺激，找乐子，我还带着我的同学一起赌博。吸毒那小子不敢，所以我就自己上了。”

陆一寻若有所思，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方向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