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要这么做？”颜语凝视他片刻，轻声问道。

孟晨曦的神情有片刻的古怪，定定看着颜语的面容数秒才道，“还能因为什么，无聊啊。哦对，你也可以说是为了报复老头子，一举两得。”

“你为什么这么恨你父亲？据我说知，你母亲当年是因为患上了产前抑郁症，后来也是因为意外过世的。”

陆一寻的话，显然戳中了孟晨曦的死穴。他眼中的情绪从刚才的冷淡转而变得阴森起来，话里不带任何温度，“据你所知？谁说的？该不会是老头子自己说的吧？那你也信？”

他眼中一抹狠意更加让陆一寻确认，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他出轨了，”孟晨曦脸上挂着一种有些扭曲的笑，“他以为我只有五六岁，我就发现不了了？不，我什么都知道，我妈也都知道。”

颜语皱着眉，她确实被这消息震撼到了。或许是因为孟江看上去正直而沉稳，或许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再婚，她之前下意识忽略了这种可能。

“那车祸呢？”陆一寻比颜语稳得住许多，继续追问道。

“车祸，”孟晨曦放缓语气，似乎在咀嚼这两个字。

“你该不会，”陆一寻拧着眉，有意拉开与他的距离，“怀疑你母亲的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你父亲动的手？”

孟晨曦冰冷的视线在他脸上划过，“不是老头子动的手，我查过了。”

显然，他确实怀疑过那场车祸的真实性，但查了一圈之后，却没有找到犯罪证据。

可颜语还是觉得奇怪，“不是老头子动的手”。为什么孟晨曦会这么说？如果他相信他母亲的死和孟江有关，说法应该是，“是他动的手，但我没有证据。”

所以，孟晨曦认为的凶手是谁？

“时间不多了，”孟晨曦打量了一下天色，“再不回去，老师就要上来找我了。”

颜语神色微变，她总觉得孟晨曦还隐瞒着什么，可来不及继续问了。

“走吧，”孟晨曦他一步一步往门口走，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你们是为了老头子来的吧？问的都是关于他的事。可你们不像警察或者检察院，所以是记者......?”

陆一寻和颜语对视一眼，也知道没法继续了，只能跟上他的步子。

等来到天台门口，他弯下腰扔开抵住门的石头，似乎是在笑，“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什么消防检查员，”他按住门板，回头看他们，“你们说，我要是大喊，有记者！他们会怎么样？”

陆一寻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下意识就想去拉颜语的手。

谁知，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孟晨曦突然抬起手，猛地往前一推。陆一寻那一刻下意识想要护着颜语，却被他推的猝不及防，脚下踉跄两步。

“你——”颜语瞪大眼睛，伸手就想拉住他。

砰——哐当——

这扇漆黑笨重的阳台铁门在她面前合上，那巨响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一时间汗毛竖起，呼吸急促起来。

砰砰——陆一寻咬着牙，猛捶着门板。

“孟晨曦！你做什么！？”

颜语抬头对上孟晨曦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冷血动物盯上一般。直到两个人近距离面对面站着，她才愚蠢的意识到，这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比她还高出一个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落难的孩子，而是一个心思深沉的少年犯。

砰——陆一寻一拳捶在门上，“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她是我的助理。我才是记者！”

听了这话，孟晨曦反而嘲讽笑笑，“你们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会跟出来吗？因为我认出了你啊，颜语。”

颜语心脏像是被什么藤蔓猝然收紧，忍不住握拳让指甲扣在手心，好清醒一些，“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孟晨曦似是失望，又似是愤怒，“你竟然真的不认识我，呵，”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看来你生活的真的很快乐了。”

门外的敲打声停了下来，没了半点声音。

孟晨曦并不在意门外的变化，视线始终停留在颜语的身上。

她缓缓后退，全身都是防备的姿态，鼓膜里是心跳撞击的声音，脑海里却骤然冰冻，思考着该怎么从这里逃脱。

孟晨曦咧嘴，笑的像是马戏团里阴森的小丑，一步一步紧逼上去，“你爸不是死了吗？你妈也改嫁了，为什么你活的这么好？”

他拧着眉，眼中是真实不作伪的困惑，“你父亲也出轨了，你不恨他吗？哦对，你闺蜜也死了吧？你看上去一点也不丧，为什么？”

颜语像是被人闷头一棍，几乎要怀疑眼前的景象只是自己的幻觉。孟晨曦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他究竟是谁？

不，眼下这不是最重要的，她必须要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徒手空拳，她绝不可能斗过孟晨曦，所以她需要武器。

但这阳台空荡荡的，哪里有武器？不对，有的。刚才他们抵住门的那块石头，在他们刚才缠斗的时候被踢到了一边。

她假装害怕的低头，实则视线在地上扫过。

有了！

孟晨曦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你闺蜜是你杀的吗？你是不是早就盼着她死？毕竟她比你漂亮，大家都更喜欢她......”

颜语快速俯身，直接翻滚了一次捡起地上的石头，举起来对准他。

“你别过来！”虽然这石头只有她一个巴掌大，但作为武器足够了。

孟晨曦似乎清醒了些，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中有些许懊恼，“不好意思，戒断后遗症，情绪容易不稳定，我没想着伤害你。”

他的话，颜语自然一句都不信。

她知道陆一寻一定去找护士拿钥匙去了，她只需要与他周旋三五分钟，确保这期间他们不发生直接肢体冲突就好。

她深呼吸一口，试图平静下语气，“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孟晨曦盯着她的脸两三秒，随即又看向她手中的石头，缓缓开口，“我妈的名字叫王月敏，你没有听过吗？”

颜语身躯一抖，如遭雷劈。

王月敏，那是他父亲出轨对象的名字。

2016年，死于车祸。她早该联想到的！

“看来，你还是记得的，”孟晨曦语气中竟然透露着些许欣慰，“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她。今天不就是她的忌日吗？是他们的忌日。”

2016年9月12日，她的父亲颜东岸发生了车祸。轿车直接冲入情人湖，渐渐沉入水底。路过的人立刻报警，但等消防员和警察赶到展开救援时，两人都已经溺毙。

对，两人。车上除了父亲颜东岸，还有一名叫王月敏的中年女子。

警察经过查询，发现他们似乎并无交集，没有任何工作或者社交上的联系。可监控录像拍到了颜东岸接王月敏上车的一幕，他们还拥抱了一次。

答案昭然若揭，旁人都猜测他们是双出轨，选择了在情人湖殉情。这个说法太过荒诞，颜语实在不敢相信。

所以，哪怕她对王月敏很好奇，她还是选择了逃避。选择了不去探究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好像只要这样，父亲就可以是“意外”身亡。

“所以，”孟晨曦扯了扯嘴角，“他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头子出轨在先，我妈出轨在后。但我妈或许说得上情有可原吧，都是他的错。”

颜语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含糊。

他恨孟江，因为孟江是他家庭破碎的一切源头，甚至也是他母亲死去的原因。但那车祸并不是孟江做的，他甚至怀疑是她的父亲颜东岸做的。

而他刚才的话说明了，他在车祸之后就知道她了，甚至一直关注着她。知道她的闺蜜是原牧瑶，知道牧瑶被杀害。或许直到她离开安蓝镇去上大学，他才失去了她的音讯。

“你还知道什么？”颜语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说话格外困难。

孟晨曦见她神情，似乎总算高兴了起来，“我知道你和你闺蜜吵架了，就在她死的前两天。你是不是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警察？”

颜语脸上毫无笑容，捏着石头的手轻微颤抖，“你为什么跟踪我？你当时才几岁？”

“我那时候才10岁，我就是好奇。我以为我妈妈是想给你当妈妈，所以我就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是不是比我听话。”

孟晨曦眼睛微眯，似乎沉浸在回忆中，“所以我当时就只想跟着你。小学放学早啊，也没有晚自习。我爸不爱管我，我就到处跟着你。”

颜语不寒而栗，心里暗暗祈祷着陆一寻尽快过来，她无法忍受继续与他周旋了。

“你长得挺好看的，有的同学还以为我暗恋你。我也不管那么多，反正我无聊，我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发现你和你闺蜜吵架是个偶然，我甚至听不太懂你们在吵什么。但我见过我爸妈吵架，我知道你很生气。”

\"再后来，跟着你到医院，才知道和你吵架的那个姐姐出事了，躺在了医院里。而且还是被人砸了，你说我会怎么想？\"

叮叮当当——钥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孟晨曦有些遗憾的回头看了一眼，“他可能以为我要伤害你，但我没那么傻，少管所的饭又不好吃。啊，也不对，我刚才伤害你了吗？”

哐当——铁门被重重甩开，陆一寻手中还拿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长棍。

“别紧张，”孟晨曦举起双手往后退了退，“我什么都没做，反倒是她一直拿着石头。”

陆一寻用长棍指着他，往前走到颜语身边，轻声问，“没事吧？”

颜语抬头看到他熟悉的面孔时，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慌乱。她抬手将石头扔到一边，偏过头不再看向孟晨曦，“我们走吧，”她是一秒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

“你们，你们没事吧？”姜护士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陆一寻朝她颔首，“多谢了，我们现在就走。”

“呵呵，”孟晨曦远远看着他们的背影，轻笑了起来，“颜语姐姐，有空的时候再来看我啊。我保证以后会好好控制脾气的。”

陆一寻拧眉，眼中冒出些许火光，但终究头也没回，牵着颜语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