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安静。

事实上，林哲松提的问题，恐怕是如今每个在循环中的人都有的疑问。这个循环就像是一个残酷的神明游戏，谁也不知道神明到底想要什么。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颜语突然想起了许原和那串代码。

但她思考了片刻，还是没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毕竟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支持她的理论。

“那今天我们要去做什么？”沉默了片刻，还是林哲松最先打破沉默。

“查王月敏。”陆一寻道。

颜语心头一跳，林哲松则有些不明所以。

“王月敏是谁？”林哲松看向陆一寻。

陆一寻没开口，反而是把话头递给了颜语，如果她反对继续调查王月敏的话，陆一寻恐怕也会同意放弃这条线。

颜语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不情愿。

她对王月敏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那女人代表她所不了解的父亲的过去。如果继续挖掘下去，她会了解到什么？会看到他的另外一面吗？

可，她知道，不能永远逃下去。有些事情，当年就没有查清楚，如今也是时候了解了。

比如，父亲和王月敏的车祸真的是意外吗？还是孟江发现以后动的手？

如果真的是殉情，为什么这么做？明明可以离婚，开启新生活的不是吗？

“她是孟江的妻子，”颜语没打算瞒着林哲松，“也是我父亲曾经的出轨对象。”

林哲松瞪大双眼，缓了几秒才理清关系，他暗暗念叨“颜语的父亲和孟江的妻子在出轨”，但他随即发现了不对，“可是孟江说不认识你啊。”

“所以，”陆一寻道，“他有可能在撒谎。”

如果当年颜东岸和王月敏真的死在了孟江手上，那么孟江撒谎是完全说得通。

“走吧，”颜语收拾了一下帆布包，“王月敏已经过世了，孟晨曦......也不适合沟通。我们恐怕得找王月敏从前的同事或者朋友聊一聊。”

三人都简单拿了点防身的工具，又在群里例行报道以后，坐上车往安蓝镇走。

林哲松察觉到车里的低气压，忍不住开始找话题聊，“颜语，你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可以和我们说说吗？”

颜语微怔，她坐在副驾驶，抬眼从后视镜看到了林哲松有些关切的眼神，心头微动，“好啊，那我和你们说说他吧。”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泉水在林间流淌，似乎夹杂着怀念的韵律。

“我爸是个科学家，准确的说，是个物理学家。他是典型的那种理科直男的风格，大大咧咧，醉心科研，十足十的书呆子。”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那种大城市当教授的，但他不喜欢那种特别卷的学术氛围，再加上我妈妈想住在安蓝，所以我们一家就在安蓝定居了。他平时上班是在云城的物理研究中心，开车往返云城和安蓝。”

“可是他工作又很忙，所以经常在我睡觉以后才回家，在我上学后才出门，周一到周五我都和他见不着面。我妈也是有些不满的，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那时候，她偶尔还是会觉得孤单的。

比如，下晚自习以后，校门口热闹非凡，各种轿车摩托车，全是来接孩子的家长。

她偶尔也会驻足环视一圈，但结局她是知道的。她爸爸常年加班，妈妈又经常出差，所以她期待着的那个画面永远不会出现。

不过，她从来没埋怨过。

爸爸是个物理学家，这是一种特别的骄傲，所以可能也需要付出一些特别的代价吧。

至少，爸爸出事之前，她是这么想的。

“那场车祸来的太突然，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那天早上，我出门前，靠近他房间，隔着门还能听到他的鼾声......”

虽然没看到，但她知道他回家了，就在她身边。

“警察一开始联系的是我妈妈，然后再通过学校联系我。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爸爸和王月敏之间的联系。”

那对当时只有十六岁的颜语，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她忍不住去想，爸爸早出晚归的这些日子，他都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他醉心的根本不是科研，而是将心思花在了另一个女人身上？

当意识来到这个层面，她立即掐断了自己的延伸，就像是壮士断腕一样。因为她知道心底某些东西正在摇摇欲坠，而她那时承受不起。

“对不起，”林哲松面色冷沉，语气中带着清晰可辨的愧疚。

颜语垂下头，抬手抹掉眼角那一点湿润，深吸一口气，“都过去了。纸是包不住火的，终究有一天，真相要大白于天下。”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

在他们去往安蓝的路上，小吴警官那边帮他们查到了王月敏过去关系最好的一位同事。她的名字叫齐晓，一开始她是不愿意接受陆一寻的询问的，但最终还是“财帛动人心”。

在踏入安蓝人民医院之后，颜语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里她来过三次。

一次是初中的时候自己突然急性肠胃炎，半夜父亲背着她跑到急诊室，陪着她抽血、打吊针。明明那个夜晚很冷，可是颜语只记得那天他陪着她在走廊里看公共电视时，心里暖烘烘的。

第二次就是父亲的车祸了，和陆一寻那次出事一样。她只看到急诊室的灯亮起又熄灭，并没有什么血淋淋的画面，只是空气很压抑，叫人呼吸不上来罢了。

最后一次是牧瑶，她被砸伤以后昏迷不醒，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那些日子，她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看看……

闻着那梦魇般的消毒水味道，颜语眼前划过了很多画面，但没有那一个画面是开心和安宁的，全是哭泣、尖叫、悲伤和沉重。

“你们就是云城电视台的？”一道中年女子声音打断她的情绪。

“嗯，”陆一寻上前一步，“您是齐晓。”

“对，”女子指了指一旁，“到我的办公室去聊吧，我时间有限，最多能和你们聊二十分钟。”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来查月敏的往事，她都过世那么多年了。

齐晓先开门让他们进来，然后左右扫了眼，将门关好。

一坐下，陆一寻就单刀直入，“我们是因为一些私人原因要调查王月敏，不会涉及到什么法律问题，你放心。”

齐晓的神情略放松了点，“行，你们想知道什么，说说吧。”

“王月敏和孟江的婚姻有什么问题吗？后来王月敏流产又是怎么回事？”

齐晓微怔，缓了一缓才道，“月敏和孟江的婚姻一开始就不被祝福。”

“孟江家里条件还不错，他爸妈给孟江在安蓝最好的地段买了一百五十平的大房子。”

“但相比之下，月敏的条件就差不少。她爸妈过世的早，外婆抚养她长大，家里比较贫困。所以她念完职高就出来工作了，孟江那有钱的爸妈就挺看不上她的。”

“但月敏长得漂亮，不是那种很惊艳的美女，但是很耐看的类型。这些年也有一些富二代追求她，可她最后还是看人品，选择了孟江。”

“一开始他们婚姻还挺幸福的。你知道吧？一个女人幸不幸福，从她脸上就能看得出来。虽然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事情不少，但她眼中是有那种神采的。”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口气，“不过好景不长，月敏怀二胎的时候就出事了。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

“那您知道原因是什么吗？”陆一寻问。

“呵，恐怕是孟江出轨了吧？”齐晓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颜语敏锐的抓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恐怕”，“所以，这是您猜的？”

“是啊，”齐晓坦荡承认了，“男人嘛，就那么几件事。月敏有段时间总喜欢摸着肚子发呆，我一看就知道，缺乏安全感。之前怀一胎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原因？”

颜语不得不为这位护士长的直觉感到赞叹，“那她流产是怎么回事，您知道吗？”

“我估计和小三有关吧？”齐晓抬眼扫了下他们的脸色，迟疑了一瞬才道，“她流产之后，我经常到她病房里看她，她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在地狱。”

齐晓总觉得，这句话后面应该跟着一句“他们也应该下来才对”。这一句话，说的很轻，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对。

颜语和陆一寻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接下来的关键恐怕在这位“小三”身上。

“那您知道，那个第三者是谁吗？”问这句的是一直没开口的林哲松。

“不知道，”齐晓摇头，“家丑不可外扬，哪怕我和月敏关系不错，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具体的事情。这些都是我猜的。”

“后来月敏产后修复得很快，不久就出院，工作也恢复正常了。我就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日子也会好起来，谁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颜语心里咯噔一声，知道她说的是王月敏的车祸，“您对车祸了解多少？”

齐晓沉默了片刻，“出车祸那天，我看到他们了。”

“你车祸那天看到了.......”颜语换了个用词，“王月敏和那个男人？”

“嗯，那是下班时间，”齐晓道，“我就顺着平时下班的路回家，走到桥上的时候，猛地听见很响的刹车的声音。我抬头一看，才发现前面有台车直直的拐到湖里去了。”

当时事情发生的太快，齐晓受了不小的冲击。过后警察和消防队就来了，一开始她也不知道车上是月敏，简单录了句口供就回家给孩子做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