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外有个身影在来回踱着步，见到宋添锦跌跌撞撞的走来，半倾着身子上去便要扶他：“太子殿下！”话刚说出一半，却看到了他身后跟了个人，他牵着的阿玿。

“姐姐？”许丝听说过传闻，但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她没想到宋添锦竟真与阿玿如此亲近，这看着哪像是仅仅的伴读而已？

许丝心里更不好受了，刚刚也不知怎的就坐到了许玿边上同她炫耀，既是想炫耀又不知怎么就听信了她的话去同那些小姐说了会儿话，却受到百般嘲讽，在那些小姐中受了气。

她从前就听说过太子和许玿青梅竹马，可她根本不把阿玿放在眼里，此刻亲眼见到了，才是真的愣住了。

宋添锦见到突然闯出来的人心里有些不悦，回头凑在阿玿耳边温柔道：“我会为了你洁身自好，其他女子我一眼也不会瞧的。”阿玿霎时红了脸，分明未沾酒，却怀疑自己有了醉意。

宋添锦拉着阿玿避开了许丝进了东宫内，许丝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

“阿玿，做我的太子妃好不好？”宋添锦又提起了这事，他想要阿玿一个肯定的回答，阿玿却给不了，别开脸道：“你喝多了。”

“其实我没醉，刚刚都是接着酒劲唬你呢！你看你，其实也能对我温柔贴心的，只是平日里不好意思，掩着遮着心里头对我的情谊对不对？反正我喝了酒没什么不敢说的，不过我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你说什么我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阿玿微皱了眉：“皇家日子不好过，这几年在宫里也卷入过后宫争斗，你我都深知后宫生活不易，我只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陪我安稳过一生就够了，太子妃的位置对我来说实在太高攀了。亦不敢奢求情爱，眼下的一切将来都会变的，我不想让情爱最终变为恨，你就不怕我变成个令你厌倦的夜叉？”

宋添锦还要说什么，阿玿立马打断了他：“太子殿下好好休息，臣女该随父亲回去了。”她怕自己继续听下去心会更乱。

阿玿离去的身影着实令宋添锦感到失落，他不会强迫阿玿嫁给他，他当然会尊重她的意愿。可若不能娶到阿玿，他该如何？

来时许丝是独自坐了马车来的，阿玿本要骑马，回府时许丝却邀了阿玿一同乘车，时不时打量阿玿，心里憋了许多话。阿玿也知道许丝在想什么，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阿玿大概还是摸清了她这个妹妹的性子，确实是有些任性，但同她母亲一样，心不坏，掀不起大风浪，最多一些小打小闹罢了。

今日许丝出的那风头看似赢了皇帝赏识，或许还令她占了一份成为太子妃的可能，事实上是暂时替阿玿挡了那些小姐的，对于阿玿自己是好事，可对于尚书府，许丝得的夸赞加上阿玿这个伴读的身份，整个尚书府都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也许明日起，尚书府、许隆都会被某些人针对。但尚书府怎样她并不关心。

“你放心吧，我既然亲眼见到了你与太子的关系，我不会硬抢的，天底下男子多了去了，我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相反，太子居然瞧得上你，那他的眼光也不过如此，我倒是瞧不上他了。”许丝心怀怨恨，自顾自吐露着心声，也无所谓阿玿是否回应。

她从小便对阿玿带着敌意，自她记事以来，日日见娘亲愁眉不展，她想安慰，却不知事出何因无从开口，奶娘说是先前的夫人姜氏害了娘亲，即使姜氏不在了，可她娘亲还是日日受梦魇所惊，她好心疼娘亲。

听说那姜氏的女儿许玿有个在宫中做贵妃的姨母，因而受了恩，入了宫做伴读。姜氏姐妹也曾落魄过，可为何许玿在宫中享福，而她因为娘亲的出身在贵女圈中备受嘲讽。

她偷偷跟许玿较量，发誓一定要比许玿更有出息，要让娘亲因为自己而开心。

第一次见面，她一眼便认出了许玿，她感到新奇，她居然有一个跟自己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姐姐。可这个姐姐的母亲姜氏却是令娘亲痛苦的始作俑者，她也不想让姜氏的女儿痛快。

后来渐渐长大，在贵女圈中她如愿得了一席之地，听到那些贵女们谈论自家的兄弟姐妹，她好生羡慕，她也想有一个从小到大的玩伴，能互说心事。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许玿，要是没有那些纠葛，许玿会跟她一同在府中长大，许玿会是个好姐姐吗？

再后来，贵女们谈论着太子的英勇，争相夸下海口说非太子不嫁，太子成了贵女圈必不可少的话题，只要是个有头有脸的小姐就没有不想嫁太子的。她又想起了给太子伴读的许玿，许玿会与太子日久生情吗？她不信。姜氏是那样卑劣的一个人，许玿定与她无二差别。太子那样神仙一般的人物，怎么会看得上那样的许玿呢？她想要赢过阿玿，获得太子的青睐。

可今日看来她输得彻底。

回府之后，许丝还是抑制不住脾气，在房中发泄了起来：“她凭什么！好不容易想出来这么一个主意好让我脱颖而出，他们两人倒好，竟早就暗通款曲。我亲眼见了太子亲自牵着许玿进了东宫，许玿进了太子的寝宫！那一支舞耗费了我多少心血！到头来却是白费？凭什么她许玿这么好的命！我何时才能高她一头？”

碍于许隆也在，勉强控制住了没有乱扔东西。

“太子刚回来那日并未直接进宫，而是带着许玿厮混了一天，还亲自送了她回来，那日动了家法打她也不指望她改什么，仅仅是气不过打了她撒气而已，结果太子命了孙太医亲自来治，还带了一堆上好的药，真不知道那贱丫头给太子灌了什么迷魂药。

不过他们二人亲密又怎的了？她是否得太子的心是一回事，是否能如意嫁给太子又是另一回事。再说了，就算她真成了太子妃，你也未必嫁不了太子，后宫三千佳丽什么时候缺过？太子除了正妃还会娶侧妃，将来太子登基，难保不会被封个贵妃皇贵妃的，就是皇后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你看如今宫中得宠的也不是皇后而是淳贵妃，他俩现在再怎么亲密，将来的事也说不准。”

许隆不急不躁地安慰许丝，或许他从未真心把阿玿当作自己的女儿，提起她时毫不讲情面。想起对阿玿动了家法那日，他还是会气到牙痒痒。

他自己确实安于尚书的位置，仕途上不再指望继续平步青云，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懂。可他的女儿若是能进入后宫坐上高位，他再多一个国丈的身份也不是不可，他的贪心也是小心翼翼的。

当然这个女儿指的是许丝。若是许玿进了后宫，少不了明里暗里报复他，他才不会让她如愿。

“女儿不稀罕了，太子让给她便是，同她抢男人我还嫌晦气呢，都城中总有比太子还好的男子，总会有一个满心是我的男子。我难过个几日，就能把太子忘掉。”许丝闷声说道，她趴在床榻上，脸埋进被褥中抽泣。

她对太子的感情复杂，爱慕当然是有的，毕竟那样优秀的男子世间少见。除此之外也有与贵女们相处时的耳濡目染与暗自较劲，最重要的是她心中与许玿的较量。总的来说，因为许玿的缘故占了六成，自身对太子的爱慕与受贵女们的影响各占两成。

阿玿一整日都呆在屋子里，她早早便醒了，却一直躺着未起，更别说出去走走了，就是连饭也没动几口。

婢女敲了敲门，说齐国公家的小姐递来了帖子，请尚书府大小姐去城外赏花。

阿玿想到宴席上的兄妹俩，要么是齐舟还未死心，要么是齐轻想拉近同她的关系。

她连帖子也没看，直接便回绝了：“替我回了送帖子的那人，说我身体不适，无法起身赴约。”

虽说眼下是回绝了，可最终她还是赴了约，她总是被迫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情。

只因许隆也知道了递帖子那回事，与阮氏商议着：“在宴席上我瞧着那齐世孙对许玿似是有心思，况且齐大小姐自己对太子殿下有心思，是不会看着许玿嫁给太子殿下的，此番亲近怕是替齐大少爷牵的桥搭的线。若是我们也替他二人撮合撮合，那许玿要真嫁了齐大少爷，太子殿下那边女儿不就少了个劲敌吗？”

阮氏即使再怎么不想去招惹阿玿，也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归宿的，这是她求了多少方子灌了多少苦药才得来的孩子啊，所以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异议。

许隆眼色一动，欣喜道：“奶娘！将那人叫回来，赏些银子，替许玿带句话。”

奶娘如今尽力讨好着许丝这边，先稳住一边再说，至于阿玿那边日后还有机会。

哪怕现在许丝要她做些什么去害阿玿她也是会去的，毕竟将来之事谁都说不好，说不定许丝才是胜者，眼下更为重要。只要她做事时小心一些，只要不让阿玿察觉分毫，过段日子阮氏和许丝的疑虑打消些之后她再去讨好阿玿，她还是能左右逢源，两边一同捞好处。

“你亲自去服侍许玿梳妆，盯着她，定要将她送到城外赴约。”许隆下令道。

奶娘心里一慌，怕是自己的小心思当下就现出来，问道：“可阿玿小姐要是不相信奴婢，奴婢也不能架了她去呀。”

“尚书府养你这么多年，你竟连这点小事也要推脱寻借口？”许隆刚要开口骂她废物，奶娘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主意，看到许隆的脸色，慌忙低头跪下道：“大人恕罪，奴婢想到法子了，奴婢这就去！”

许隆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去！”

奶娘在去梅园的路上就在心中反复盘算着一会儿说些什么，思虑再三，觉着应当是不会惹阿玿生气，这才心一横走了进去。

“大小姐，老爷说了，齐国公府的人不能得罪，您还是去吧。”奶娘躬着腰，苦口婆心地劝道，似是忘了那日打她时手上用了多大劲。

阿玿看也不看她，冷淡道：“出去。”

奶娘赔着笑，又一脸为难道：“大小姐，这也是老爷吩咐的，要是尚书府遭了殃，大小姐您也讨不了好不是？”

阿玿哂笑：“尚书府好与不好与我何干？若是尚书府不好过，你应该比我更着急才对。”

奶娘早想到了她压根不把尚书府放在眼里，这么说只是客套客套，犹豫着说出了她所谓的法子：“大小姐是奴婢带大的，您怎么想的，奴婢清楚。”

阿玿冷笑：“你不过带我到三岁，何谈我是你带大的？就算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可人的变数大的很，你怎知我现在的性子你是否招惹得起？你要是再不出去，别怪我动手，我在宫里给太子伴读时学的可不仅仅是诗书礼义，还有刀枪骑射，正巧没人给我练手，你可以第一个试试！”

奶娘心有余悸，可她还是有底气的，她要是去秦楼楚馆当个妈妈，谁的家底几斤几两她都能探查地一清二楚，谁容易糊弄谁得供着，她心里头有数，对于看人，她向来是准的。

“大小姐自己也是在犹豫的吧。依奴婢看，不如就赴约，您只当赴的单单是那齐大小姐的约，见着齐国公世子只需客套几句，疏远一些即可。如此一来，太子定会知道您与齐大少爷相约了，有心之人必会告知，太子想必不会强人所难，便会慢慢淡去对大小姐您的情义，如此既能不负太子殿下，也好让齐世子面子上过得去。”

阿玿若有所思地瞪着她，满心疑惑，那明明是自己心底所纠结的，她怎的知道的一清二楚，细细想了想奶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但是，她想听听奶娘是如何猜到这么细的。

“先不论你所说的是否可行，你得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想出这一串因果的？你若说出实话我便考虑赴约。”

奶娘欣喜万分，这样一来，阿玿去赴了约她便在阮氏那边立了功，同时还能取得阿玿信任，说不定阿玿因此对她有所提携，真是一举两得的美事，眉头彻底舒展开来。

“奴婢除了奶人，更会看人。奴婢与淳贵妃接触过，也深知先夫人的性子，当年便猜到了贵妃娘娘要您进宫的目的，贵妃娘娘与先夫人一样要强，可贵妃比先夫人多几分薄情，她一定会告诉大小姐在宫中不能动真情，就如同她自己一样。

可大小姐您却动了情，那夜您回来时满脸小女儿家的羞涩，却带了些愁容，那是动了情却也是动了不该动的情的表现，当然，这是后话。就算您未动情，依着大小姐的个性也是不会愿意利用太子殿下的真情的，所以大小姐一直拒绝着太子殿下的心意。昨日您回府之后便未吃过什么东西，而奴婢又恰好得知您昨日同太子殿下去了东宫，想必在东宫您与太子在某些事上出现了什么分歧，您心里头也乱得很……”

倒是大差不差，竟连奶娘也将她看了个透彻，阿玿听不下去了，想要逃避这些话题，潦草道：“更衣。”

还未等阿玿这边吩咐下去，马车早已备好，停在了尚书府正门前，阿玿面无表情地由奶娘搀扶着上了马车，坐定后冷声道：“这事是许隆教你做的吧？”

许丝已在回府的马车上已经与她讲清楚了，暂时不会再有所纠缠。只能是许隆，为了他的女儿教唆奶娘来劝自己。

奶娘心虚，讨好道：“大小姐安心，奴婢也是为您好，您且舒心做您想做的事，若是有需要，奴婢愿为大小姐费心尽力。”

阿玿全当作没听见，只道：“车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2023.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