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千奇捶胸顿足。
天下最最恼人的莫过于生了一颗比谁都爱看热闹的心，偏偏没生一双能看得着热闹的眼睛！
但他马上没有这个余裕感慨了。
一道黑光风驰电掣地直击向张之和面门，那来得速度太快，张之和离的又太近，俨然就是已经无法避开的架势。
任谁再三遭人窥伺，也必心生不虞，更何况意为不详的孽业！
白千奇眼神一凛，思及曾听闻的关于张之和的传言，兜手甩出一只菱形四角、寒光凛凛的短箭，直向那团黑光刺去，只是毕竟出手晚了，在他短箭刺破黑光之前，只怕那黑光就要先将张之和一双眼睛戳瞎！
他心中大怒，心想倘若张之和果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个什么闪失，他这脸面也就不必要了，倒不如不管这关家是是非非，先灭了那孽业。
“......停手罢。”
一个身影缓缓幻化在张之和面前，轻轻挥袖，一道绿色光芒闪过，挡住了迎面而来的黑光，也挡住了即将洞穿黑光的短箭。
“何苦来哉？”
因为那身影背朝着张之和，他看不见这身影的面容，只听见她低声叹息一声，便将黑光与短箭各自物归原主。
这感觉非常奇特，张之和好像知道她是谁。
他刚才险些被戳瞎的时候表情木然，现在眉目倒生动起来，像是亲切，又像是隔着什么瞧见了旧友。
“你......是街口的那棵大柳树？”
这是个问句，但张之和语气相当肯定。
“咦？”
白千奇这时候早到了张之和身边，瞧他没啥事，就又开始探头探脑。
“小仙师好眼光。”转过身来的人影，现在或许应该说柳精，眉目秀丽，目光清和，躬身作揖。
“哎？等......”白千奇张口。
你就这么转过身来不要紧吗？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那柳树精一笑，好似春风拂柳，却又略显愁容。
“多蒙仙师担忧，”她温声说，“......那原是我的朋友。”
“想来仙师们有言问我，我亦有言告仙师。只是站在这房顶上虽月色清好，到底不是谈话的地方，请两位仙师放松，且容我冒犯一二。”
一阵清风平地卷起，柔和地将张白二人包裹住。白千奇本待反抗，却搭眼瞧见张之和，朦胧中就从这小子清澈见底的眼神里瞧见了制止与对那莫名其妙柳树精的信任，明明连名字都还不知道。
他心底暗骂一声，到底袖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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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和是万万不曾想到，那柳树精找到的“便于谈话的地方”，居然就在他们脚底下。
满腔信任当场付诸东流水。
你是认真的吗？他的眼神中充满质疑，多余的眼风不敢多瞟一眼那位正安安静静坐在洞房床上的新娘，而那位温雅娴静的柳树精小姐则回以亲和力满分的微笑。白千奇倒是接受良好，甚至明显地快乐了起来，遥遥向张之和做了个口型。
“刺激。”
“两位仙师不必惊慌。”柳树精小姐开了口，“小妖虽不才，却也有两分薄力，新郎尚有些时辰才会宴罢众宾，而有小妖在，姑且隐藏身形与声音还是勉强做得到的。”
她轻声解释，“并非小妖定要不解风情惊扰此洞房花烛之时，只是要说明因由，就不得不从这关家，从今日这对新人说起。”
不知为何，虽口里称着“两位仙师”，她却并不去瞧方才出手过的白千奇，只牢牢盯着张之和，张之和只得点头。
“妾身名叫柳素。”柳树精小姐，哦不，现在应该是柳素小姐了，这样为故事开了头。
“妾身的朋友则是一只黄莺，因着它总爱栖居在我身上，便管自起名叫做黄栖栖。”
柳素低垂了头，“如今想来，她倒不如为自己起个坚实些的名儿，说不定如今还好过些。”
柳素与黄栖栖原是一对上百年的至交好友，人人称羡的姐妹花。柳素是姐姐，黄栖栖是妹妹。
“我喜静，不常化形，常以树身静默着，便是化形，也常爱往湖边、河边去待着，栖栖则不同，她爱动，爱笑，爱唱歌，也爱四处玩耍，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有趣的人，她便跑回来叽叽喳喳说给我听。”
她们百年如一瞬地这样过。
“直到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爱上了一个人。”
直到如今，柳素的神情中依旧是当年听闻这个消息时候的疑惑和不解。
“‘爱’究竟是什么？”她这样问张之和，“比修行还重要吗？比上百年的姐妹情谊还重要？”
但这个问题对于一个才十多岁的少年来说也太过艰深了，张之和茫然地回望，没办法作答，所幸柳素也明白这一点，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但在当年，柳素对黄栖栖，大概并没能有这样的包容。
“你疯了！”当年的柳素这样回答，“妖恋上人，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而正如柳素不明白黄栖栖为何会对一个人生出爱情，黄栖栖也不明白自己的友人为什么这样不能理解她。
“这世上关于妖与人相恋有多少佳话，我明明也曾与你说过的！”当年的黄栖栖反驳道，“举案齐眉，白首到老，多么浪漫，多么令人神往。”
“......我从没见过她有过那样的、那样的......”在叙述这段过往的时候，柳素的神情仍然是不解，清雅的眉目中却多少混入了些无力。“她的眼睛好像在燃烧，她的姿态和神情却仿佛飞蛾扑火。我就明白，我阻止不了她了。”
但她还是对自己的好友发出了最后的告诫。
“所谓妖与人相恋佳话都是人族的书生们撰写的，他们又怎么会知晓妖的结局？对于我们来说，百年不过弹指一瞬，青春自然永驻，又哪里来的白头偕老？”
但回应她的是黄栖栖倔强的表情。
一对一百多年的至交好友不欢而散。
“她不再总来找我说话，化了形假装一个木匠家的女儿搬来了这街上，又找了一个恰巧的机会与关家小少爷相识。”
“我之前可从不知晓她有这样精巧细致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张之和：刺激过头了吧！我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