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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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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姬云崖一副羽化登仙的落水冤魂模样,唐恣没敢带他去舆舍,只在门口打了酒就领着人先回了胜业坊潺潺书院。

顾成业死在天牢内,曹进也接着被判了绞刑,周遭似乎都觉着这处书院十分不吉利,已然搬走了几家,故一到入夜,巷中便幽寂异常,只有低沉呼啸的寒风。

唐恣点灯烧炭,又从卧房衣箱中挑出一件他穿稍大的纱衫丢给站在门边欲言又止的人,然后十分自觉地拎着酒准备出去。

姬云崖迷迷瞪瞪地抓着那件轻容衣下意识问道,“你去哪儿?”

“去把酒摆上。”唐恣站在庭院里,把酒坛架在肩上,挑眉调笑道,“怎么?姬大人邀请草民留下欣赏你更衣?”

“休要胡言!”姬云崖蹙起眉,当即微恼,脸又红了半边,却又找不到什么话讲,他瞅着门口那人眼角飘逸的红燕,突然咬牙抬手将门“砰”地一声带上。

唐恣倏忽被砸门卷起的风糊了一脸,他有些莫名其妙,心道这人怎么如此不经逗,稍说一句便恼红了脸?哪有半点官家的气度?少不得以后要慎言且敬而远之了。

他挠了挠脖子,被冷风吹得一缩脖子,晃晃悠悠走到窗外长廊下,将那些酒一罐一罐码好,埋在了裹着软湿新土的小窖里,又用石头压了一层当作记号。

身侧明纸漏光,姬云崖的影子恰到好处地映在上面,从拆开发冠到换上干净的衣衫,一举一动像一幅皮影戏般生动有趣。

那道身影将垂下的长发揽到脖颈后,将衣领拉起,但又放了下去,黑色的影子微微歪头像在看肩侧的什么东西。

“姬大人怎的像个姑娘似的!换个衣服还要再三思量吗?”唐恣被庭院中扬起细沙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刚才的慎言,敬而远之顷刻被抛之脑后。

映在明纸上的人影一愣,旋即回应他的是屋中烛火被熄灭,只剩下一片漆黑。

唐恣抱着胳膊叫苦不迭。

其实照他以往的脾性,今夜定然是会叫辆马车把人塞进去,直接送到长寿坊尚书府,然后自己去舆舍喝个小酒看看胡姬。

喊姬云崖来,自然也因为他有些别的打算,这位刑部司尚书虽然办案不顶用,但好在博闻强识,见多识广,任何东西都能说出个五门三道。

唐恣掏出那块玄铁令,对着月光,上面凤池麒麟栩栩如生,中间那只尖嘴狐狸反倒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万禽之主,万兽之王,竟然沦落成了狐狸的侍卫。

指尖令牌毫无温度,像是真的来自黄泉彼岸,还有那个所谓的狐国生死之境和瞬然变成骷髅的宾客。

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姬云崖换好那件玄服,冷着一张俏生生的白脸,僵硬道,“多谢你的衣服,明日我便......”

他话未说完,就被唐恣撞了一个趔趄,那人搓着手臂,兔子一样蹦进房内,还喊着,“可算出来了,冷死小爷了。”

“......”

姬云崖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突然就把明日归还几个字咽了下去。

唐恣缩在炭火旁烤火,从面色青白逐渐变得老神在在,那张本就显小的脸被橘色炭火一遍暖,更加像是一个纯然不知世事的有钱人家小少爷。

有钱人家......

穷官姬云崖低头看着身上的轻容,想到那支被他随口说不要的孔雀蓝钗,突然一阵肉疼。

唐恣热情喊他,“姬大人站在那里...风口不冷啊?”

姬云崖迈着僵硬的步子回道炭火边,尽量平静道,“衣服明日我会让人洗净送过来。”

“今晚你还要走?”唐恣看鬼一样看着他,指指身侧沙子早已流尽的沙漏,摆手道,“你的衣服一夜就干了,现在宵禁也出不去,我这里隔壁还有张床,不如住下......诶?吃烧鸡不?”

他把孙统给他的半只烧鸡放到炭火上烤,往欲言又止的姬大人身侧拨了拨。

姬云崖哑然,其实住下并非什么难事,只是有一点,他有点怕鬼,先不说唐恣如何福至心灵地选了这么个凶案频出的地方,光是青云巷沉沉地百年腐朽之气就让他有些难以言喻。

唐恣压根不晓得他那些算盘,他突然想到自己把姬云崖带过来问东问西,尚书府的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家大人被人绑了?

他放下拨弄炭火的手,歉然道,“姬大人要是今夜留宿,是不是府中人会担忧?”

姬云崖对上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又突然低下头,轻轻摇了摇,闷声道,“本来也就没几个人,再说,他们也不会关心我是死是活。”

唐恣心中疑云密布,现如今七品芝麻官都能捞得满钵油水,又遑论身居高位的刑部尚书?更何况姬云崖眼瞧着才年过弱冠,能坐到这个位子,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是他却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

还有那个破落得只剩三四个杂役的尚书府,总不会钱全砸在了娑婆境吧?

像是瞧出他心中所想,姬云崖耷拉着眼皮道,“六部俸禄铁律条规,我不受嗟来食与俸外财,何况新帝登基以来,刑部眼下也只办了这一个正经案子,其他都压在大理寺,说到底,我没有杜大人的睿智和陆驷的本事,不过是个闲官。”

唐恣啧啧道,“古来位极人臣者总有些自谦,姬大人不过是于刑部司职不那么擅长罢了,不必妄自菲薄,比如...你知道的古往今来学说便很多。”

姬云崖苦闷一笑,“正是因为无能,才老是泡在典籍史册中,总想着多学些旁人不知道的,结果旁人不知道仅仅是因为那些东西,知道了也没什么大用处。”

唐恣从炭火光里默然抬头看着对面呆坐的姬云崖,没有出言安慰,他从小走南闯北,见过死了丈夫痛哭流涕小寡妇,见过被惯偷偷光了荷包饿倒街头的穷秀才,见过发大水妻离子散的潦倒难民,唯独没有见过姬云崖这种人。

论官职,论相貌与才华,均是旁人一辈子也难以企及的出挑,但他那身皮囊之下,总绕着一股寂寥的避世感,仿佛繁华的都城与人事都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唐恣从怀中掏出了玄铁令放到了他面前,“姬大人可有兴趣帮我看看这是什么?”

姬云崖正盯着火焰发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到了眼前,他拿起来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令牌,本朝规制,唐军令牌都是玄铁鱼形或虎形,而世家门阀令牌只能以铜或者木来制,图案不外乎草木花鸟,这块看上去年岁已经很大了,而且图案是凤池麒麟和狐......怎么看都有些四不像。”

唐恣并不想放弃,他又道,“那你在京中过了这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天福镇附近有什么荒废宫殿或庙宇?”

“你是说都县令天福镇遇狐国一事?”姬云崖露出了然的表情,显然他已经听说了这件奇谈,犹豫道,“我总觉得,他不过是跋涉太累,做了个梦罢了......传言中骷髅,乐师实在是奇诡至极,何况天福镇附近本身就有很多流传的故事罢了。”

“啊?”唐恣来了兴致,“都有什么流传的故事?”

“天福镇因地底玉脉起家,附近有玉山,很多年前,山里曾有一座名为世外居的宅邸,主人神秘异常,只在深夜活动,后来安禄山打进长安,这座世外居连同天福镇一起荒废了,重建以后,各种狐仙精怪传闻便不胫而走。”姬云崖摩挲着那只令牌,“都大人年老体弱,走至那附近有些胡思乱想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手忽然顿了顿,从那块令牌上扣下了小不可见的一块白纸,“这是什么?”

唐恣把那那块令牌接过,连同白纸在灯下看了几眼,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接下来几日,草民可能不在长安,临走之前还想问一句,都大人身为蓝田县令,若是要进京述职,他的顶头上司是谁?”

姬云崖不假思索,“京兆府尹严郢严大人。”

京中几日,除了顾成业一案看似尘埃落定,还发生了几件大事。

一是左相右相又开始暗斗得不可开交,左相卢杞提拔转运使严郢做了京兆府尹,虽然是制衡杨公南的手段,但严大人素有铁腕严律的美名,颇受百姓爱戴,朝中众人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二是相府二小姐杨笑云留下书信消失了,她从小跟着仆固氏习文练武,虽不至于遭遇什么不测,还是让整个相府乱糟糟急成一团。

三是皇帝加了陆驷的俸禄,有人说姬云崖这个名不副实的尚书马上就要被取而代之,弄的陆大人从含元殿出来腿又麻了半边,成天稀里糊涂外加胆战心惊。

另外顾成业一案,堂审上出现的神秘少年被四个字“本案证人”一笔带过,是谁所为也不用多言。

四是河东柳氏的小将军柳靖瑜从驻地回到了长安,住进了昌荣巷柳氏老宅。

柳氏军风向来以不惧生死闻名,安史之乱时,杨家曾传信望其施以援手,柳氏毫无犹豫背井离乡,带着家兵投靠郭令公,为平战乱立下血汗功劳,事后将军柳毅被封为抚江侯,驻守河东。

柳靖瑜幼时因此住进了长安,昌荣巷老一辈提及他,都会感叹一句,掏鸟蛋,扒知了,拔杨家私塾先生胡子,就没有柳小侯爷干不出来的,末了还有一句,他和杨家那个文质彬彬的小十是死对头。

至于为什么,因为老被柳小侯爷拔胡子那个先生是杨雅贺他二叔,拔了还不算,考学时还喜欢抄他的功课,所以每每提到柳靖瑜这三个字,文文弱弱的杨雅贺能把笔杆子捏断。

因为柳小侯和杨小十,向来古朴沉静的昌荣巷鸡飞狗跳了一段时间。

可惜柳靖瑜十一岁时突然以韩王为志向,一心报国,就跟着他爹回了河东,他一走,不少人都觉得十分寂寞,十分想念。

如今他回来了,昌荣巷刚死过人这件事立刻就被淡忘,大家满心满眼兴奋地期盼着日子多一点小乐趣,比如杨小十和柳小侯最好在巷子口就打起来。

虽然这些都与唐恣无关,他正拎着一坛酒和伯劳鸟去找了华夫人,申时的烩饼铺子并无多少客人,阳光正好,她歪着身子靠在柜台后打瞌睡。

念沾不晓得又去哪里玩了,她如今和华射过得很好,虽然还是改不了骂人的习惯。

“我要出去几日,可怜这只鸟无人照顾,夫人能否帮忙?”唐恣敲敲柜台,堆出一个笑脸,又望柜台上放了一袋子钱。

华夫人被吵醒,居然没有不耐烦,她抬起那双妩媚的眼,“哟,刚搬来就走啊?怎么着,长安风水不养人啊?”

唐恣早习惯了她的尖酸,乐呵呵道,“非也,城外有点热闹可看,我得去瞧瞧。”

“得了,你放这儿吧。”华夫人懒懒抬手将小半袋钱推了回去,“一只鸟而已,我这里又不是吃不起。”

“夫人爽快!”唐恣也不客气,又将小半袋子钱收回了腰间。

华夫人十分大气的一笑。

他悠悠然拱手拜别,转身跑开,还边跑边喊道,“夫人!这只鸟只吃活鱼活田鸡,还须得是曲江池打捞上来的才行!”

身后华夫人一愣,瞅着那只笼子里蹦来蹦去的鸟,突然拍着柜台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等着我把你的破鸟扒皮吃肉煲老汤!老娘去哪儿给你找活鱼活田鸡!”

暮色时分,他已出了长安西城门,往天福镇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噢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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