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在马车里坐下的一刻，我朝车夫说道。

“诺。”

车夫应到，打马前行。

马车疾驰，风吹动布帘晃动，马车内，我坐得笔直，感受风透过缝隙一下下扑打在我的脸上，带着雾气，透着冰凉。我深吸一口气，无声的呼出，闭上眼，沉思。

从这里到城门，短短的道路，宽阔而又漫长，明媚的清晨，却冰冷得刺骨。

沸腾的人潮，谁吆喝，谁买卖，谁管一辆马车的经过。

鸟儿，依旧同前一个白昼，新奇的掠过半空之间，掠向它的天地。杨柳，在湖岸招展，等待下一个青翠的季节。

百花，吐露的清晨，应时之花，依旧最属于晨光，的是它的美。

我是谁，身在何处，因何感慨？

睁开眼，看到光明的不是眼睛，而是额头朝阳的气息微暖，嗅到花香的不是鼻翼，而是目光里翩翩飞扬的彩蝶。

而眼里坠下的不是泪，更没有泪，而是一颗泣血的心，正在干涸，渐渐干涸。

我抬手摸摸脸上，没有眼泪，没有一滴眼泪。

我为何没有哭，为何？

我捂着心口，欲狠狠质问自己。马车缓缓停下。

“吁！”

车夫的声音拉回来我的神绪。

“公主，思骰来护送公主到夜问国。”

帘子一动，思骰认真的模样傻傻的映入我的眼眸。说完，思骰放下包袱，兀自坐下。

“多谢。”

须臾，我朝思骰说道。

“还有我！大小姐！”

帘子又是一动，小弟背着包袱而进，扬扬手里的剑，“衣服，佩剑，大小姐我都给你带来了，我也要护送大小姐前去！”

我一把接过佩剑，感动地看着小弟。

小弟二话不说，跑来我身旁坐下。

“此行危险，大小姐我都想好了，等到了夜问国，我们就互换身份，由我代替大小姐进城。”小弟一边说，一边放下包袱。

我拍拍小弟，朝她温和一笑，“很好，这个主意很好，可是不行。”

小弟急了，“可行，可行的大小姐！他们没有见过大小姐，又怎么会知道谁是大小姐，况且论起来，我也算皇室人。”小弟认真说到。

我看着小弟，摇摇头，微微一笑，“笨蛋，在我刚刚出宫的时候，父皇已经下旨，我前往夜问国的事此际已经全城皆知，再过几日便当全国皆知，你又如何能替我。”

“我替你……”小弟焦急就要答到，可后面的字始终没有出口。未得到应证，有些话终究不该脱口而出，她知晓。

“你替我什么？”我敲敲小弟的额头，“我是公主，你还能替我当公主么。”

“我......”小弟摇摇头，鼓着嘴。

“你和思骰一样，只管此行护我一程，我只盼此行顺利，我能尽快赶到夜问国。”我蹙眉看着小弟。

“好，这一路，谁要杀公主，我便杀谁！”思骰点头说到。

“你能把敌人都杀了吗。”小弟看着思骰。

“敌人有多少？”思骰眨眨眼，看着小弟。

“千军万马。”小弟说到。

“千军？万马？”思骰摸摸脑门。

“人和马铺满在山头，一眼望不到边。”小弟描述到。

思骰，点点头，一只手捏着下巴，“噢，或许可以试试，不过我要先写信问问三公主。”说着她就往包袱里去掏纸笔。

“吁！”

车夫声音再次传来，伴随着马车的一阵晃动。小弟一把止住思骰的动作。

车帘一动，一黑衣女子，步了进来，腰间配剑，目光如冰，浑身冷冽，不近人情。

“书童？”我记得这人的模样，正是书菱叶身边的书童，她曾经这样唤过。

她朝我一施礼，“小姐叫我前来护送公主”。言罢，在思骰身旁落座。

“嘿！你的剑不错！”思骰一把抓住她腰间剑柄。被书童一把止住。

“多谢。”我朝书童点头。

这一行，自京城抵达夜问国境，路途遥远，越是远离京城，沿途的情况便会越是不明，对于京城，乐悒公主只身前往敌国自是为皇家赢得了颜面和民心，而当我越是远离京城，那么那些心怀不臣之心的人便会越发希望我这个公主无法顺利抵达夜问国境，因为对于天下而言，乐悒公主此行已经无关乐悒本人，而是代表了皇家丢失的颜面如何得到挽回，只要到达夜问国境，就算乐悒公主回不来，皇室在百姓心中便还是那个有着威望的皇家，而他们，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顺利的发生。故而，必定会在此行途中设伏。

我猜到了，所以坦然接受小弟几人的护送。

马车很快出了城门，拨开帘子回头看，京城两个大字最终随着视线越来越远。合上帘子，意识随着尘埃牵扯，人生很多时候，都是在启程，就像第一次出宫游玩，满带新奇的坐在马车里，外面参差的一切都很吸引，目光傻傻盯着一处，便以为所有的出行都是这般快乐。就像无数次步伐穿插在来往的人流中，脚下踏着尘埃，以为朝前的每一步，都迎着风。只是，如今，参差的景色还在，脚下的尘埃连着风，原来不在的，只是一个我，和那又一个我。

“小弟，说说颢良吧。”我忽而启口。手自帘子旁落下，既已决定启程，便泰然处之罢。

小弟赶紧翻出一个册子。

“这是我方才匆匆整理的，加上一些平时听到的，颢良这个人就如同一个疯子，这个人呢，酷爱打仗，其实夜问国的皇帝本身不是很喜欢打仗，没有几个皇帝喜欢打仗，可是没办法，这个颢良本是贵族出身，手握重兵，更权势滔天，而这个颢良为了打仗，就整天不是跟这个边境结仇就是整天跟那个边境结仇逼着夜问国皇帝开战。听说他的手下还暗中拥护他称王，可是颢良不接受还杀了那些人，可是就算有称王的实力没有称王的心，夜问国的皇帝也害怕呀，就更不想打仗了，只想尽快把颢良召回，颢良也不傻啊，他要是回去，兔死狗烹，可不得被皇帝给对付了吗，他就更加变本加厉的朝敌国引战，几次胜仗之后，夜问国皇帝看着战报也挺满意，也就不急于召回颢良。”

书童摇摇头，“据探子查探，夜问国长公主下嫁于颢良，婚后三年，颢良外出征战，长公主难产而亡，颢良归，自此疯魔。夜问皇帝年幼，不得群臣拥戴，颢良战，军勋震群臣。群臣拥戴皇帝。皇帝长，得群臣拥戴，渐忌惮颢良，奈何颢良实为不遇良将。”

小弟点点头，“据说这次是夜问皇帝铁了心召回颢良，颢良就铁了心对太子下了死手，他要逼战。”

我眉头紧皱，“无论如何，一国皇子，他颢良都不该如此果断杀害，实在有失两国之仪，更无视百姓之苦。”

“所以才说这个人是疯子。”小弟摇头道，“所以大小姐，我真的会替你担心。”

“小姐也说了，他的目的就是要一个一个将咱们的皇子公主引过去个个击破。”书童淡淡道。

“如此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取走我们的河山。”我目光深深，冷笑说到。

“只要够狠，自能无敌，只要有情，便能中招。”书童点点头。

“否则，天下笑柄，民心尽失，一样如同釜底抽薪。”我紧紧握着拳。

“唉，如果太子当时不被带走就好了。”小弟嘴里感慨。

我看着小弟，忽而严厉，“胡言！怎么可如此胡言！”

小弟面色一白，赶紧摇头，“大小姐，我不是怪罪太子的意思！”

我看着小弟，目光沉重，“我知道，你是为我心疼，如果皇兄能活着，甚至哪怕战死在自己的营帐中，都不会这般骑虎难下。”

小弟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拍拍她，“关心则乱，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小弟，你要知晓，作为受害者，皇兄他，本没有错。”

小弟连连点头。

我淡淡一笑，“是，到这个时候了，不止你，或者我，或者满朝上下，亦多少在心中暗骂皇兄为何如此不慎，可是归根结底，皇兄慎重也好，不察也罢，皇兄他都没有错。他在边关，一心对敌，他不好战，不贪战，只想早早回来京城将胜利的消息带给所有人，他只是不如敌人聪明，善用计谋。他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守护这个国家。何况世间那么多战败的将领，只是因为战败了，就不应值得尊重了吗。”

“大小姐，我错了。”小弟低下头。

我又看着小弟，“倘若今日同你亲近的是皇兄，你又如何？又倘若被颢良带走的是我，你又如何？”

“大小姐，你责罚我吧……”小弟已经满脸惭愧。

我一只手轻轻搭在小弟肩头，“小弟，我要你一定知晓，今日，从这里出发开始，所踏出的每一步，马车里的每一个人，再没有自己，没有出于个人意愿，也没有彼此情谊，只当为家国，我当为家，家即是国，尔当为国，国即是家。更不能想着在最后的时候，你们中的某个人可以代替我，颢良不是傻子，谁都不是。”

“自然，可以。”书童点点头。

“小弟，明白。”小弟点点头。

“护送公主到夜问国，谁杀公主，我就杀谁。”

思骰点头道。